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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ErBeiDe 2025-2-10 19:51:04 23
阿蟬攀著石頭往上小步挪動,頸子縮進圍巾里,眼睛瞇成一條小縫,尤克特
拉希爾山脈的凜風吹過覆著雪被的峰巒,攜卷著細小的冰晶打在陡峭的山巖上,
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里是尤克特拉希爾山脈的密彌爾峰,「密彌爾」是洛薩蘭傳說中霜王的名
字,在這雪峰之上,洛薩蘭人築起眾神的廟宇,那是他們的信仰。
  雪狼柔軟的皮毛將寒風擋在了外面,但肌肉的酸痛仍在不斷侵襲著她的意識,
她艱難的攀上一塊天然的石臺,擡起頭,天色已經半暗了,風雪中依稀可以看見
遠處建築的輪廓。
  上一次來大神廟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呢?五年?還是七年?她已經記得不大
清楚了,那時候她還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兒,懵懵懂懂,而那時上山的路也遠
沒有這麼艱難。
  堡壘門口豎著巖石築起來的鐘塔,垂下來的繩子已經爛的七七八八了,老鐘
上面爬滿了銹渣,蓋著厚厚的冰層。
  「我是霜族的蟬。霜牙!前來聆聽光王的教誨!」她的聲音很大,幾乎是撕
扯著嗓子喊出來,阿蟬在心里祈禱聲音不會被風聲淹沒……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
走了。
  吊籃沿著外墻緩緩的升上去,她看到冰封的大門,和鐘塔一樣,門上釘著金
屬件銹跡斑斑,想來是很久沒有打開過。
  從吊籃上下來,迎面是個牧人打扮的老人,年輕的武士們都隨著祭司們到了
西邊去,這里大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
  她抖了抖身上的碎雪,摘下圍巾,卸下綁腿,接過老人遞來的手爐,炭火溫
暖了她凍得僵硬的手指。
  「是霜族的女兒呀」老人把吊籃拎到角落,回來時手里已經多了個茶壺「走
這麼段苦路可不容易,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她註意到老人的手指上刺著紅色的紋,看輪廓應該是巖族的徽記,只是看不
出詳細,也無從得知老人到底屬於哪一部。
  「謝謝」阿蟬接過茶杯,道了聲謝,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暖意侵徹在她的
臟腑之間,把風雪帶來的寒意驅逐出去。
  過了許久,老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拉了拉窗沿上系著的的細繩,叮叮的響
聲從屋檐上傳了出來。
  不大一會兒,便有人推門進來。
  「森,你且在這里看著,我送這小姑娘去神殿。」老人交代了幾句,便領著
著阿蟬往里面走。
  多年前的她只是個小女孩,如今回到這里,才震撼於神殿的壯闊。
  她所攀登的,只是神廟外圍的一個地堡,當她來到堡壘背面才得以見到神殿
主體的一角。
  密彌爾霜巖構造的巨橋連接著堡壘和主峰,其上巖石斑駁,不知刻印了多少
歲月,也許只有眾神才能創造這樣的存在吧,阿蟬在心里默默的想。
  這樣的橋目光所及之處還有許多座,築橋的石頭也是主峰的一部分,這里的
建造者們將整座山作為材料,建起神跡一般的建築。
  神廟的外圍的冰巖上刻著群山般的巨像,那是洛薩蘭的神靈們。
  阿蟬突然停下了腳步,擡起頭看著那群像中的某一個,大風卷著橋面上的積
雪打在在她的頭上臉上,她卻全然沒有反應,只是雙手微微顫抖。
  那是初代霜王密彌爾,霜族的祖先,每個霜族的後裔身上都淌著他的血脈。
  它的形象已經不完整了,巨大的裂紋從肩膀一直蔓延到全身,右臂已經不知
所蹤,頭顱缺了一邊,腳邊全是破碎的石塊,僅存的一只眼睛似乎依然神采飛揚,
但早已沒了當年的氣魄。
  她雙手合十,眼睛微闔,對著祖先的神像行了一禮,才回過頭繼續往前走。
  「暖暖手吧」老人把手爐遞過來,「已經好幾年沒有人在這里參拜了呢。」
  「西邊的祭司們都忙著跟部落的人爭地盤,我們霜族的祭祀已經有好久沒有
過了」阿蟬低聲說,似乎在抑制的心里的怨憤,抽了抽鼻子,情緒有些波動。
  「就會欺負我們,打著聖靈的名號盤剝我們,連先祖的像都保不全!」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老人看著那雕像「教國人來了,地少了,人多了,他
們也是人,總是要地方住,要糧食吃的,要怪,就怪教國人去吧。」
  阿蟬不再說話了,從四年前的那場戰爭之後,洛薩蘭人失去了尤克特拉希爾
以東的廣闊原野,教國人的軍隊推到了山的那邊,這里曾經是洛薩蘭的核心,但
如今已經變成了邊境,鋼鐵怪物們在那邊的天空中巡弋,發出恐怖的嘶吼,金屬
的轟鳴,燒焦的空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洛薩蘭人,世道變了。
  神殿里面沒有多少變動,只是墻壁上鑲嵌的寶石和各類裝飾品都被撬掉了不
少,高處的都還相對保存的比較完整,下面就只剩下光禿禿的巖石了,想來是那
時候離開的人順手牽羊拿的。
  正殿的墻壁上有大幅的彩繪,那是洛薩蘭的歷史,而在正中,本應該是神像
的位置卻空無一物,只有一束光——洛薩蘭的創造者,光之王並沒有在這世上留
下任何的具體形象。
  更後面的地方掛著巨幅的畫像,這是後面掛上來的,魔女,日內維。西瓦利
爾的畫像。
  與其他的諸王不一樣,她並不是某個部族的祖先,甚至沒有人知道她從哪里
來,身體里又流著怎樣的血。
  人們對她的記憶,只有多年之前,密河平原教國人和洛薩蘭的戰爭,紫色的
能量弧崩裂大地,席卷天空,所到之處,無論是血肉還是鋼鐵,一切歸於虛無。
  ……
  老人敲了敲側殿的門。
  「進來」
  阿蟬跟著走進去,祭司的頭發已經花白了,身上散著一種藏不住的暮氣,五
年前他還精神奕奕,正當壯年。
  「大人,我帶了個霜族的姑娘過來」老人摘下圍巾,掛在門口的架子上,打
了聲招呼,徑直便往後面走過去。
  「霜家的女兒嗎,這個時候來神廟,真是難得」赫格爾放下手里的書本,往
後一靠,瞇著眼睛看眼前的女孩。
  「好久不見,穆塔(洛薩蘭語言中「老師」的意思)」阿蟬微微欠身,心里
一顫——赫格爾的眼睛更壞了,比起五年前,他眼睛里的神采暗淡了不少,那時
候的他,可寧死也是不肯戴眼鏡的。
  「啊,阿蟬回來了啊」赫格爾有些驚訝「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呢」說著便站起
身來,摸了摸她的腦袋。「先坐吧,我等會兒去收拾間房出來。」
  阿蟬臉上一紅,她是在這里出生的,過去十七八年的人生中有快一半都是這
個男人牽著她走,引導著前來朝聖的人們,穿著小巫女的衣服四處瘋跑。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呀」阿蟬擦了擦眼睛,一滴眼淚從她眼睛里掉出來。
  「啊呀啊呀,哭什麼呢,貓兒尿忒多……」
  阿蟬擦了擦溢出來的眼淚,頂著通紅的眼,摟著赫格爾的脖子,長久的說不
出話來。
  阿蟬在祭司耳邊呢喃,哽咽的聲音迷迷糊糊,夾雜著分不清的音節,只依稀
聽得出是霜族,流亡的祭司,神權一類的詞兒,大抵是她這些年的經歷。赫格爾
只是摟著她,任由溢出來的眼淚沾濕了肩上的裘子,在許多年前他也是這樣,抱
著尚在繈褓中的阿蟬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只是他的身體已經不比當年了,
阿蟬也長大了。
  阿蟬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何時竟已沈沈的睡了過去——她太累了,獨自從
遙遠的北地一路走到邊境的密彌爾雪峰,也不知道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
  赫格爾從這幾年來訪的旅行者口中知道了不少西邊正在發生的事情。
  從神廟離開祭司代表著正統的教團,東邊流亡過來的各個氏族殘留的部隊替
代了戍衛神廟的禁衛軍,失去家園的人們圍繞在教團周圍,即使他們在教國人的
炮火下傷亡慘重,但十多個氏族的聯合依然有著遠超西邊任何一個單獨氏族的力
量。
  新的聯合氏族有著前所未有過的龐大軍隊,新生教團里掌握著「信仰」這樣
利器,近半個大陸的人湧進西方的大地,廣袤的原野一下子變得擁擠了起來,他
們占了自大陸極西的利維爾港到北方迷霧森林的大片土地作為領土,而且還在不
斷的擴張——那原本是霜族的土地。
  只是不知道誰將這樣的一支力量凝聚起來,而且帶著他們走過這麼遠的路,
走到洛薩蘭的極西,他們又是怎麼在陌生的土地上立足的,為此又流了多少無謂
的血。
  他瞇了瞇眼睛,將繁雜的念頭從腦子里驅出去,站起身來,橫抱著阿蟬放在
一邊的臥榻上,伸手解開她的外衣和鞋襪,蓋上棉被,忽的手指觸到一片柔軟。
  「已經這麼大了啊,確實不是小孩兒了。」赫格爾伸手揉了揉阿蟬飽滿的胸
脯,自嘲似的笑笑。
  ……
  「祭司大人,快……快過來看看!」老人急促的呼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後殿掛了大扇大扇的白布,隔出一個個的小間,透過一些撩起來的簾子可以
看到里面放著矮床,上面躺著的人大多形容枯槁,少有臉上還帶著血色的,旁邊
的地上多數還有幾個臟兮兮的女人帶著孩子。
  這些大多是部落的男人們,【魔女】那神跡一般的魔法將教國人的步伐扼殺
在了尤克特拉希爾的山腳下,但在邊境棲息,不願遷徙的人們依然時常和教國人
的戍衛隊遭遇,依靠著山地的複雜,洛薩蘭人和教國人在這里保持著一種神奇的
均衡。
  那些咆哮著噴著火焰與雷電的鋼鐵怪物們在這個地方並不能發揮出他們應有
的效力,魔女的魔法燒光了這片大地上充盈著的的魔法能量,形成了一片縱貫洛
薩蘭大陸的魔力真空,那些東西越是深入這片區域就越是弱小。
  部落的戰士們和教國人的衛隊在這里相遇時少不了便是一場不死不休廝殺,
對於教國人來說尤克特拉希爾山脈的洛薩蘭戰士也許是他們最不想遇到的東西,
一旦狹路相逢,除非他們能及時撤到營地里,否則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某一方死絕,
鮮血染紅地面,那披著動物皮毛手里握著粗制武器的人們似乎有著一種狂熱的精
神,悍不畏死,哪怕斷手斷腳,也要將牙齒咬上教國人的脖子,密河戰爭的時期
有些醫師就曾被俘虜咬傷了脖子致死,到了這里更是這樣。
  教國人為此在尤克特拉希爾傷亡尤其慘重,而同樣的,洛薩蘭人同樣也流了
相當的血,神廟在相當長的時間里都扮演著醫館的作。
  赫格爾在當祭司之前的職業就是醫師,後來傷者越來越多他也不得不專門收
拾了間大殿用來做病房——想來光王也不會介意他的祭司用他的神殿來救他的子
民。
  少年眼睛呆呆的看著床頭的白布,手腕和額頭上包著厚厚的紗布,最主要的
傷在腿上,一只腳掌缺了一半,解開一半的紗布上糊著慘烈的紅,骨頭茬子穿過
腐敗的肉刺出來,腐臭味彌漫在空氣里。
  赫格爾皺了皺眉,嘆了口氣,蹲下來仔細翻弄著紗布,據說這家夥一個人幹
掉了三個教國兵,回來的時候拖著一身的血,送來的時候一條命已經去大半,那
老人正是這少年的爺爺,他的父親五年前死在了密河的戰場上,也無怪乎他對教
國人的恨那麼濃。
  「沒救了,等死吧。」赫格爾放下手里的東西瞟了一眼床上的少年,取出一
個瓶子調制著藥劑。「毛還沒長齊就學那些神經病們去找教國人拼命,死了也是
該的。」
  「不,不是,不是……」少年突然掙紮起來,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赫格爾,仿
佛要辯駁什麼。
  「喲,還以為自己是英雄呢」赫格爾將調好的液體傾倒在創口上,發出呲呲
的聲音,升騰起白煙。
  「啊啊啊啊啊啊……」少年哀嚎起來,面容扭曲,顯然是受了極大的痛苦。
  「再硬氣一個我看看?」赫格爾拿起工具開始清理創口「有這血五年前就該
流了,這個時候去找人尋仇算他媽什麼事兒。」
  說著頭轉向老人「我只能做到這了,回去準備喪事吧。」
  「祭司,祭司……救救他吧,他才十七歲,我知道您一定有辦法的。」老人
膝行到赫格爾面前抱著他的小腿。「去年森家的孩子傷的比他還重啊?」
  「我說沒救了就是沒救了」赫格爾垂下眼睛看著老人「你跪我也沒用,這次
清完後面接著感染,去年是去年,我已經沒有藥可用了……我是醫師,不是巫師,
不能靠著念咒跳舞來治病,也不能憑空變出藥來,只要你能給我弄來藥,輝銀,
霜枝,還是禹鹽,管他什麼都好,只要能調出一份的量,我就能治好他,可你能
嗎?」
  說著也不待老人回答,便甩開他的手,向外面走去,擡起頭閉上眼睛,老人
聲音他已經聽不清楚了,入眼的白布恍惚間化成了一幅幅的招魂幡,隨著陰風緩
緩的飄動,那幡後面一道道凝視著他的目光讓他幾乎癲狂起來,他忽然有了一種
沖動——放上一把大火,把這里燒的幹幹凈凈,連灰燼都不留下。
  他稍稍平複了心情,回到前殿的小房間里,阿蟬睡得正酣,他給壁爐里加了
幾塊木柴,端了椅子,又從書架上抽了本圖冊,坐在壁爐前面一頁頁的翻起來。
  ……
  阿蟬猛的坐起來,天色已經整個黑了下來,小小的房間里並沒有點燈,只有
壁爐還有些微弱的炭火。祭司坐在壁爐邊,影子投在背後的墻壁上,整間房里一
片寂靜,她披了大衣起身來,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沒有做。
  雖然鋪了地毯,阿蟬赤著腳走過去還是凍得直哆嗦,她扯了個小凳子坐下來,
扔了幾塊木柴到火堆里,然後把腳放在火坑的沿上。
  赫格爾半仰著頭眼睛瞇著,喉嚨里時不時發出細小的鼾聲——祭司已經睡著
了。
  他手上壓著本書,借著昏暗的光,阿蟬依稀可以看見那上面的圖片:花白的
石塊上綴著細碎的藍。在她還是個小孩的時候赫格爾曾教她認過許多的藥物,禹
鹽就是其中之一,那是巖族的特產,一種可以用來滅毒的藥。那藍色的粉末撒在
潰爛的傷口上,濺上幾粒火星便能引起劇烈的燃燒,用這東西的痛大概不亞於豁
開傷口時的痛,劇烈的痛苦換來的是極佳的效果,這是最有效的滅毒藥,只需要
一點點的禹鹽就可以處理極糟的傷口。
  似乎察覺到了阿蟬的動作,赫格爾緩緩睜開眼來,祭司原本高大的身體此時
竟顯得有些佝僂,身後的影子隨著火光飄搖也搖搖晃晃。
  「啊,穆塔,我……」阿蟬開口,她頓了頓,繼續說「我想,把家紋抹掉」
  「不行」赫格爾用余光瞟了她一眼,淡淡的說。
  「我……」阿蟬正想說著什麼,只見赫格爾揮了揮手,打斷了她的語言。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根據光王的神諭,祭司並沒有拒絕一個洛薩蘭人成為
自由人願望的權力,但作為你的穆塔,在你成年之前,做這事情必須我同意。如
果你只是不願意待在西邊,大可以在這里住上幾個月,等明年六月,成年禮的時
候再告訴我你的決定。」赫格爾合上書本,隨手扔到一旁的地地毯上,身子前傾,
雙手抱拳,撐著下頜。
  「今年下半年以來,有幾十個你這年紀的小孩來找到這里,為了離開洛薩蘭
去教國,我都是這麼回答他們的。」他凝視著阿蟬「你以為,這片土地這麼多年
來在你身上留下的只有這身紋身嗎。」
  「我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像一個教國人。」阿蟬突然擡起頭,和赫格爾對
視「可是穆塔,即使這樣我依然想去教國的土地上遊歷,我想知道教國是一個什
麼樣的地方,我想知道他們他們的起源,他們的信仰,他們的一切。穆塔,請…
…指引我。」
  「哦?」赫格爾依舊面無表情「你自以為是傳奇故事里的主角;無論遇到什
麼總能逢兇化吉,到了地方總有貴人相助嗎?」
  「這個世界上確實正在發生著【故事】,但這個故事的主角不是你,你只是
一個小小的,普通的女孩,只是所謂迷茫的「世人」里面的一個,去做不屬於自
己的事情,結果只能是死在路上。」
  阿蟬沒有聽懂這一番夢囈似的話語,思緒便被後殿傳來的一陣慘嚎打斷……
寂靜的夜里那聲音如此刺耳,但赫格爾卻和沒有聽到一般,眼睛看著火焰,不知
道在想什麼。
  過了好久,那聲音才漸漸消失不見。
  「那人和你一樣,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腔熱血,跑到教國人的地盤去殺人放
火,被砍斷了手,跑到這來求醫;有些事情可以靠著一腔熱血去做,但這後果沒
人會幫你承擔,你想不想問問他的感想?」
  赫格爾嘆了口氣,他知道那多半是換藥時候觸及了傷口,他記得那個聲音,
也記得那張猶帶著稚氣的臉,來這里求醫的多是些年輕人,偏偏都是些年輕人,
把血流在無謂的地方,他們本該學習技術或者成為神官,又或者汲取知識,他們
之中本應該有高尚的祭司,有優秀的獵手,有博聞的學者,有風雅的詩人……這
些都沒有了,他們就快要死了,死人是沒法做任何事情的,他能做的只是讓他們
在死前少一些痛苦而已。
  「穆塔,請給予我指引。」阿蟬看著那扇通往後殿的小門,喃喃道。
  「睡吧。」赫格爾起身,舉著蠟燭往後殿走過去「你幫不了他們。」
  ……
  呼嘯了整個冬天的風雪忽的停了下來,陽光穿破雲層撒在覆這白雪的屋頂上,
推開門強烈的光讓阿蟬幾乎睜不開眼睛來。
  院子里的雪已經被掃的很幹凈了,臨時支起的架子上掛著大片的白布,院子
里點起了火堆,上面架著碩大的鐵盆,赫格爾正擼著袖子光著手臂把里面的煮過
的白布拎出來脫水,見阿蟬來了便招呼著她幫忙。
  雖然是女孩阿蟬卻有著不輸男孩的力氣,蒸騰著的白汽呼在她臉上凝成一片
片的小水珠,被冷風一激,讓她著實打了個寒顫,他們很花了一番功夫才把這些
東西全掛上。
  「阿蟬啊」赫格爾坐在火堆邊的一塊石頭上,看著天上的太陽「等這陣忙完,
我帶你去巖族的地界看看好不好。」
  「去巖族幹嘛?」阿蟬擺了擺手「我可討厭那些石塊了,要去你去便是了,
我可不去。」巖族除了霜族之外,洛薩蘭最主要的幾個族群之一,在她的印象里,
巖族的人似乎都是些木訥且不解風情的憨憨漢子。
  「給我的阿蟬找個小相公啊哈哈哈哈」赫格爾說著便笑起來。
  「我才不要」阿蟬偏過頭去,撅起嘴角,在赫格爾身邊的時候她就像個小孩
兒,也只有這時候她才會下意識的放松下來。
  裹著皮裘子的老人從院子的一角轉出來,手里抱著一抱白床單,阿蟬看出來
那是昨天引著她見赫格爾的那個老人。
  「柯里安,你回家去吧」赫格爾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這人是那樣的相信他,
可他卻只能看著他的孩子慢慢死去而無能為力。
  「你在說什麼呢」老人放下東西,露出一身行裝,阿蟬註意到了他的鞋子,
那是一雙小牛皮的厚底軍靴,還打著紮實的綁腿,只有要出遠門的人才會穿上這
些裝備。
  「我可還沒到養老的時候」
  赫格爾也註意到了他的一身行裝:「你這是……」
  「去找找藥,你知道,我不是坐著等死的人。」柯里安身上的裘子反射著太
陽的光,他背著行囊,單手手拎著帶皮鞘的的劍,露出來的劍身布滿了大大小小
的小劃痕,刃卻依然泛著森森的寒光——那依然是可以殺人的武器,即使它已經
蒙塵了許多年,就像它的主人。
  柯里安碧藍色的瞳孔已經渾濁不堪,但此時他的眼神卻如同鷹隼般銳利,全
然不似一個垂垂老朽。
  「這附近已經沒有藥了,所有的地方我都找過」赫格爾把白布甩進盆子里,
往里加了幾瓢水。
  「你就是現在去巖族也來不及了,何苦白費力氣。」
  「誰說沒有……」柯里安笑了笑,擡起手,指了一個方向。
  「那里,到處都是!」
  「你……我看你是瘋了。」柯里安指的是東邊,教國人的地盤「別小看曾經
的【山鬼】啊」柯里安理了理頭發,山風吹過,他站在風中「就算牙齒掉光了,
我的刀子可還利索」。
  【山鬼】是一個活動在巖族和尤克特拉希爾地區的組織,十年之前他們還是
洛薩蘭最臭名昭著的刺客團之一,而自從教國人來了,他們突然變成了英雄般的
存在,不過從兩年前的一場變故之後,這個組織便隱匿無形,任誰也不會想到,
這廢棄的神廟里藏著一個曾經的山鬼刺客。
  柯里安慢慢走遠了,阿蟬看著老人削瘦的背影,突然回頭問赫格爾「穆塔,
我們什麼時候往巖族去呀」
  「快了,快了……」
  柯里安走的第二天,從阿蟬上山的那條險徑,背著長弓的少年艱難的攀了上
來。
  「我的名字是,塞懸,巖族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