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顯緩步行走在「救贖營」中,心下惴惴不安,雖然這臨時搭建的軍營四周
已布滿了近三萬禁軍,但當他望著這營中那一雙雙嗜血、貪婪的眼睛,他難免心
下打起鼓來:「也不知那鐘尚書何意,派一弱女子來這軍營操練,唉!」眼下邊
關危急,流民四起,今上不思退敵之策,卻再此信婦人之言,真乃亡國之兆。
雖是心下非議,但行至將臺,卻迅速化出一副唯唯諾諾神色走了上去,高臺
女子已是注意到了韓顯,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他娘的!」韓顯雖是早已見過這高臺女子的絕色姿容,但今日這女子換了
一身亮銀甲,將本已火熱的曼妙身軀重重包裹起來,胸前銀甲更是特制了兩處凸
起渾圓,更加引人遐想,身後白色披挂在微風中不斷搖曳,顯出一股威風煞氣。
「卻是個絕色佳人,可惜這般美娘子不在家中繡花,來這軍陣之中搗亂。」韓顯
心中微微嘆息,朝著女子行了一禮,拜道:「大人,卑職燕京禁軍統領韓顯,奉
命押解燕京及周圍州縣死囚、逃軍共計七千三百五十六人,請大人指示。」
這女子依然面帶微笑,在韓顯匯報之時便一直打量著這名年紀輕輕的禁軍統
領,言道:「韓統領押運辛勞,但卻不知今早陛下已下旨封我為護國將軍,統領
妳麾下禁軍三萬十日後出大同府迎敵。」聲色雖是嬌魅婉轉,但將邊關出戰如談
笑一般說出,卻是令韓顯驚駭當場。
「將、將軍?」韓顯雖是心中極其不願認此女子為主,但身為一軍統領,也
知服從二字。
這女子卻是看出韓顯面色焦慮,當下也不贅言,衹道:「韓統領,這臺下有
妳帶來的七千死囚與逃兵,亦有我這兩日閑來狩獵所俘的一些山賊響馬,現我命
妳撤去他們枷鎖。」
「啊?」韓顯大驚失色,這臺下之囚約近萬人,個個都是窮凶極惡之輩,此
營本已是如履薄冰,不敢妄動,哪料這女子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將這群人枷鎖
撤去,當下顧不得尊卑,出言薦道:「將軍,萬萬不可!這幫賊子人數眾多,此
營衹有三萬禁軍把守,如若撤去枷鎖,引起嘩變,萬一傷著將軍…」忽然韓顯停
下勸諫之舌,因為這大言不慚的女將軍已是斂起笑容,面色冷峻的望著韓顯:
「韓統領,當知將令不可違!」韓顯被噎得無言以對,心道:「也罷,我禁軍男
兒皆是英勇男兒,盯得緊一點想必也不會出甚大事。」當下令身邊親衛傳令,撤
去營中囚徒枷鎖,心中暗暗渴求這女將千萬別再想出什麽駭人舉動。
臺下囚徒雖然俱是亡命之輩,被押至這布滿禁軍鐵衛的大營也不知其何意,
衹遠遠便能瞧著禁軍手中刀戈齊整、箭弩具備,倒也不敢妄動,如今又見禁軍前
來撤去枷鎖,俱都心下歡喜,想必不是甚坑殺之舉,也便放寬了心,三五成群懶
散一地,嘈雜一片。韓顯見狀倒也輕舒了一口氣,回到臺上聽候調遣,心下暗道:
「此女年紀輕輕又從未聽聞,為何今上如此信任,竟是封她為護國將軍,如此不
智之舉,莫非另有深意?」韓顯望著這前凸後翹的窈窕佳人,卻始終想不出個因
果,眉心皺起,此去大同,怕是凶多吉少。
「韓統領可會擊鼓?」
韓顯自幼從軍,雖也蒙了些許父輩餘蔭,但也是從小卒歷練而來,焉能不會
擊鼓,當下一股傲意頓生,朝手邊親衛喝到:「拿鼓來!」
「咚~咚~咚!」三聲鼓起,端的是響徹八方,豪氣幹雲,韓顯凝眉怒目,
拿著手中鼓槌奮力而擊,引得慵懶一地的囚徒盡皆側目,紛紛朝著高臺望來。
但見一女將傲立臺前,身姿健美,威風凜然,此刻的女將軍已不是言笑晏晏
之色,而是面色冷峻,手中不知何時握著一柄寒鐵長槍,背中亦是多了一張錦繡
雕龍玉弓,銳眼朝著臺下輕輕一掃,終是發聲:「吾名驚雪,爾等謹記!」聲若
洪鐘般響徹全營,竟似是蓋住了韓顯的鼓聲,韓顯頓覺詫異,卻是漸漸停下手中
動作。
然而營中之人雖是被聲音吸引,但卻紛紛不以為然,衹微微側目一番便又恢
復了懶散模樣,三五成群睡倒在地。
「此營名曰救贖,吾便是給爾等一次救贖機遇,服從與我,便是爾等之機!」
驚雪全不顧臺下眾人舉止,繼續冷言厲聲訓示,但在她眼中所見的慵懶之象一一
飄過,她的眼中已漸漸露出血紅之色。「我要的第一件服從,便是禁聲,自此刻
起,若出言驚擾者,死!」一個死字倒是咬字極重,卻將臺下之囚唬住幾分,但
也僅僅衹是片刻,便有人輕斥一笑:「小娘子不在閨中厮磨,跑到這鬼地方談什
麽生死,是否妳家中男子…嗚」話音未落,衹聞「嗡」的一聲弓響,一衹白羽鐵
箭直插喉頸,就此汙言頓止。
「啊?」這死人身側幾人紛紛驚叫出聲,正慾側目詢問高臺之將所慾為何,
可轉頭回顧之間,便見幾支鐵箭映入眼球,還未想個明白,便再也問不出聲來。
寧靜!真正的死一般的寧靜!所有人都望著將臺之上的驚雪,依舊是銀甲鮮
亮,依舊是身姿綽約,但不同的是,手中弓弦未止,依舊回蕩著剛剛射出的後勁,
而這女將眼中,早已通紅一片,卻是如血一般的火星灼燒。即使是滿臉的難以置
信,即使是滿腹的莫名其妙,但依舊無人再敢出聲以對,因為這箭來得太快、太
狠。
「記住!禁聲!」驚雪言語之間竟是越發嫵媚起來,輕輕將手繞至腦後,將
頭上淩雲髻緩緩解下,一頭長發漫卷而下,更是風華絕代,曼妙無雙。驚雪眼中
露出一絲狡諧之色,收起冷峻神情,笑問道:「我美嗎?」這一句嬌魅之音卻是
勾人心魄,但臺下上萬男兒卻是無一人膽敢肆言,紛紛噤若寒蟬。
驚雪沒有停下手中動作,雙手繼續向下,幾個盤旋,卻是雙手一甩,將那亮
銀甲胄猛地卸下,連帶著純白披風,一齊拋灑于地,露出的卻是一身不著片履的
雪白之軀。傲挺的雙乳迎風搖擺,盈盈一握的腰肢不留一處瑕疵,而更為誘人的
無疑是緊致雙腿之間的芳草茵茵之地,自臺下望去,猶如仙子降臨,而這仙子,
卻又如降至凡塵一般,坦胸露乳,任君觀摩。
「將軍!」韓顯輕咽一口,看著眼前佳人玉體,竟是心下產生一絲不忍,他
出身尚可,自小見過不少美貌女子,但眼前這一軍之將竟是在萬人面前寬衣解帶,
將曼妙胴體展露于臺前,實在,實在是有辱斯文,自小厭惡讀書斯文的韓顯卻是
心中暗罵了一句,竟是微微動了些惻隱之心。
「我美嗎?」驚雪並不理會韓顯,繼續嬌魅發聲,這一聲伴著她那誘人體魄,
更加魅入骨髓,引人躁動難耐。
「他娘的,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老子豁出去了。」
「兄弟們上啊,咱們一起肏了這婊子!」
「她就一個人,我們拼了。」
離高臺最近的幾人最先忍耐不住這股誘惑,卻是當先跳了出來,一時群情激
奮,臺下眾囚盡皆「嗷嗷」轟叫,盡皆朝著高臺湧來。
「保護將軍!」韓顯心中暗道「壞了」,當下拔出長劍,朝著高臺之上的驚
雪奔去,意慾將驚雪攔在身後,卻不料他人未至,那赤身裸體的女將便一個縱身
朝著高臺之下躍去。「將軍!」韓顯大急,迅速朝著臺下探看,卻被眼前之景愣
住。
但見渾身赤裸的驚雪手持一杆亮銀寒槍,于臺下掀起無邊血海,橫掃猛刺,
每一次揮動長槍,便是伴隨著一陣悲涼的嚎叫,自高臺而下之地殺入,一人一槍
猶如嗜血妖魔一般不斷收割著妄動的兵囚,而被鮮血和殺氣衝昏理智的囚徒們,
早已沒了先前的慵懶之狀,雖是手無兵刃,但卻不斷人潮湧動,朝著驚雪團團圍
去。
韓顯毛骨悚然的望著臺下如海浪一般的血湧浪潮,從軍多年的他竟又有了幼
時從軍的惡心慾吐之感,他的身後圍滿了禁軍,紛紛引弓屏息,將目標對著臺下
還在不斷殺戮的女將驚雪身側,不,與其說是將軍,不如稱之為惡魔更為合適。
整整兩個時辰,驚雪一人鏖戰于這臺下的亂軍囚徒之間,未曾停歇分毫,此刻的
驚雪已是浴血裹身,早不見了先前的雪白肌膚,自發際到腳趾都已是染上鮮血。
終于,亂軍停了,或許是兩個時辰的對峙力竭,或許是被同伴前僕後繼倒下的心
靈震撼,又或許是對這血身女魔的畏懼,沒有人再敢發一言,亦沒有人膽敢再越
雷池半步。
驚雪長槍駐地,微微伸舌舔舐了一番唇邊鮮血,本是苦腥撲鼻的味道卻倒讓
驚雪雙眼發亮,血紅覆蓋下的美顏微微一笑:「爾等已知第一件服從,甚好!」
當下身軀一甩,一個翻轉躍上將臺,朝著韓顯微微張嘴,露出猙獰一笑,韓顯亦
是嚇得後退幾步,身邊親衛禁軍更是手腳顫抖。驚雪收起獰笑,又是回身轉目,
神色冷峻再道:「第二件服從,便是嗜血!爾等之中,我衹要一半人活下來!自
今日起,這救贖營便衹準備一半的夥食。」清冷的話語伴著鬢間鮮血微滴,煞氣
盡顯,寒氣凜冽。
臺下之人依舊不敢妄言,更加不敢妄動,衹是仇恨懷疑之色盡顯,朝著身邊
之人望去,紛紛露出些許猙獰面目。韓顯似是趕到殺氣彌漫,朝著驚雪鼓足勇氣
問道:「將軍,這是要?」
驚雪並不回頭,而是漠然望著臺下萬千囚軍,冷聲道:「韓顯,自今日起妳
便負責操練此營人馬,今日之後,當餘五千人,我已將夥食、軍妓盡皆備好,十
日之內,晝夜不息,十日之後,我衹要三千人!」
「啊?三、三千人?」韓顯驚詫的望著這魔鬼一般的血人,腦中早已亂作一
團。
「妳若是不知如何操練,也便不必隨我前往大同府。」
韓顯心中雖是震撼,但今日所見這女魔頭這般雷霆手段,又想到今上對其信
任有佳,莫名的心中燃起一股戰意,自幼從軍的他也曾于邊關出生入死,但父輩
福蔭之下,沒過幾年便將他調入燕京城中,憑借著邊關閱歷與家學淵源。一路飆
升至如今的禁軍統領,然此刻家國危機,他自是渴望能如先賢名將一般一展抱負,
守境安民,御敵于國門之外,眼下這般機會,他又怎能輕易放棄,當下不再猶豫,
沈聲道:「末將韓顯,定不辱使命!」
驚雪終是閉上了被鮮血染紅的眼眸,深吸一氣,不再言語。
第一章:煙波樓
大明歷七十一年,第三代皇帝蕭燁昏庸老邁,沈迷女色而久不臨朝,加之天
災頻頻,一時間暴亂四起。北境匈奴王拓跋宏圖年富力強,自引曾被大明武皇帝
險些滅族的兩千匈奴鐵騎崛起于大漠,一路征戰于大漠各族之間未逢一敗,以不
到五年時日竟是統一了北境,這號稱「北境之光」的匈奴王勵精圖治而又不安現
狀,于大明歷七十八年開春之際引兵五萬南下,大破明軍二十萬,一時間朝野鎮
動,烽煙四起。皇帝蕭燁匆忙集結大軍三十萬,命老將賀通虎為帥,于雁門關外
阻擊匈奴,但不料那拓跋宏圖姦詐詭譎,引三萬降軍誘得賀帥主力盡出,于雁門
關外葫蘆嶺設伏,一役而功成,此一役,三十萬精銳盡皆折損,老將賀通虎自刎
而亡,匈奴鐵騎直下而來,進逼著燕京城外最後一道關口——大同府!
燕京城民俱是人心惶惶,「亡國」的聲音似是籠罩在了軍民心頭,而燕京皇
殿之上的蕭燁亦是不安的來回走動,焦躁急切。
「報!」一道尖銳之聲響徹皇宮,引得殿上眾人紛紛側目,蕭燁當下顧不得
威儀,當先邁步走出大殿,望著自遠處宮門而入的士卒健步跑來,大聲問道:
「有何奏報?」
「報!大同軍報!」那小卒離著尚遠,聽不清蕭燁所命,衹知一個勁朝皇殿
跑去,口中不斷扯嗓遙喊。
「唸!」蕭燁擲地有聲,聲若驚雷一般,卻是喚住了那報信小卒。
小卒呆立一會兒,卻是猛然驚醒眼前之人竟是大明天子,當下跪拜俯首,面
露喜悅:「大捷啊陛下,我軍大捷,我軍大捷!」
「大捷!」一時之間群臣皆喜,紛紛唸叨出聲,守衛皇殿的金甲士卒亦是面
露喜色,紛紛響應喝道。
「天佑大明!」蕭燁頓感如釋重負,長長舒了口氣。
大捷的消息瞬間傳遍燕京的大街小巷,城民們紛紛張燈結彩起來,當今陛下
雖是老邁昏庸,但大明畢竟國泰民安七十餘載,百姓早已安于這盛世繁榮之下,
哪裏禁得住戰爭摧殘,聞得大同捷報,盡皆喜極而泣,有三五士子把酒暢飲、亦
有二三紈絝邀約青樓,上至世族公子,下至販夫走卒,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慶賀著
這場久違的勝利。
與眾人開懷展顏不同的是一頂黑布小轎,四名身形矯健的轎夫飛快的行走于
小巷之間,不發一言,極為隱蔽,終是避過熱鬧喧嘩的人群,將黑布小轎抬至一
簡陋小院門口。黑布輕啟,卻是一衣著華麗的少年公子抱著一個黃金雕琢的長盒
踏下,朝著這小院微微凝目,小心上前,小院大門卻是自內向外微微開啟,一名
婢女打扮女子微微出迎拜服道:「可是蕭公子?」
「哦?」
這婢女見狀笑道:「公子勿驚,我家主人曾言今日有蕭姓公子臨門,命我前
來迎候。」
蕭姓公子輕聲一笑,也不多言,徑直朝院內行去。小院不大,但剛剛跨過院
門,便聞著一曲舒緩琴音響起,這琴聲婉轉悠揚,令得蕭姓公子停下腳步,輕聲
詢聽,這小院自院門到樓閣僅有百步之遙,但隨著琴音浩渺,竟令人腦中幻化出
小山逡巡、硯池洗墨、竹亭四立之景,聽得這蕭姓公子如癡如醉,宛如身處江南
水鄉園林之間,于夏荷秋菊之間靜臥而眠,好不愜意。
「蕭公子到訪,還請院內一敘。」忽然,琴聲驟停,一聲動聽女音自院內樓
閣之上響起,聲如黃鶯清澈動人,將沈浸在琴聲悠揚之中的蕭公子喚醒。
少年公子當下收起沈浸之狀,微微打整一番衣著,昂首軒步跨入樓閣之中,
入得閣中,但見一綠色素衣女子端坐于堂,身前擺著一六尺長琴,顯是剛剛彈奏
之物。素衣女子不施粉黛,手中長琴不加雕琢,然而在這蕭姓公子眼中卻有如天
仙一般迷人心魄,素衣女子面色清麗,瑩然而座之間透著一股高絕睿智之氣,到
叫這身份崇高的蕭姓男子一時忘了來意,看得癡了。
「小女鬥膽妄測,蕭公子可是來報捷?」那素衣女子停下琴音,于琴擺之間
取出早已備好的茶盞,緩緩奉茶以迎。
「啊?」蕭姓男子幡然醒悟,卻是迅速收斂舉止,朝這素衣女子款款一拜:
「大同一役全仗煙波樓出世相助,蕭馳奉父皇之命,特來拜謝素月姑娘。」
素月款款回了一禮,婉聲道:「蕭公子何須多禮,妳貴為太子,焉能拜我一
介草民。」
「當得起,當得起!」蕭馳卻是有些激動:「今日奏報,大同府軍與匈奴交
戰之際,令妹驚雪親率一衹三千人的黑甲軍殺出,所到之處血流成河,竟是殺得
所向披靡的匈奴鐵騎膽寒而逃,據說匈奴人將那三千黑甲比作茹毛飲血的獸人,
戰陣之間不光殺敵奪旗,而是生食人肉,爛飲人血,「飲血」軍之名已是威震大
同了。」
素月略微皺起秀眉:「雪妹行事有傷天和,他日我定勸教于她。」
蕭馳急道:「沒有沒有,依我看,對付這幫匈奴蠻夷,就要行雷霆之舉,不
可做婦人之仁。」
素月見得蕭馳說起戰陣之事眉飛色舞,卻是溫柔一笑:「蕭公子也喜行伍軍
陣之事?」
蕭馳見素月突發此問,當下卻是收起孟浪之狀,摸了摸後腦勺,苦思一會兒,
方才言道:「行伍軍陣,自是男兒應當喜歡的,但我身為大明太子,當知萬民疾
苦,不可行窮兵贖武之舉。」
「小姐果然所料不差,太子殿下會是個好皇帝。」素月溫婉一笑,滿是欣慰。
蕭馳聽得「皇帝」二字,卻是心中有了一層動蕩,望著眼前麗質佳人,忍不
住開口:「素月姑娘,我真能成為好皇帝嗎?」
「太子生性溫良,又不乏男兒氣魄,若是日後能體察民情,勵精圖治,必然
能造福天下百姓。」素月便溫言以應,不時輕扣茶盞,談吐之間典雅芳華。
「妳家小姐?」蕭馳心中瞬時浮想起來,驚雪殺氣凜然、素月溫婉端莊,這
二女俱是神仙畫中一般的絕色佳人,卻皆是煙波樓中一小婢,這煙波樓的力量,
莫非真如傳言那般「得煙波樓者可得天下?」想起那日父皇臨危授命,拿出一幅
地圖命自己悄悄前往江南洞庭一帶尋這煙波樓,而煙波樓主僅派了這兩位弱女子
入世相助,便解了大同之危,也不知父皇與煙波樓有著何種淵源。
「蕭公子此來怕不衹感謝二字吧?」素月問道。
「自然,自然!在下遍訪天下,尋得一寶物贈與姑娘。」言罷小心取出懷中
金玉長盒,輕手放置,緩緩打開,卻是一張木琴。
素月端坐于前,不動聲色的看著蕭馳忙碌,但木琴呈現的那一瞬便將素月眼
神吸住,素月輕聲贊道:「七弦梧桐,尾有焦痕,太子禮重了。」
蕭馳面露自豪之色:「素月姑娘客氣,寶劍贈英雄,早先我還擔心素月姑娘
是否喜歡,而今聽得姑娘琴音,頓覺這焦尾琴能伴姑娘身側,亦是這焦尾之福。」
「也罷!既然太子如此饋禮相贈,素月自不推讓,後日的燈宴,素月自當前
往一賀。」
「啊?素月姑娘怎知?」蕭馳收起笑談之色,卻是驚異萬分,此琴卻是父皇
自皇宮寶庫之中尋得,讓他來帶贈與煙波閣人,並讓他務必邀得煙波閣之人出席
後日的慶功燈宴。而這素月端坐于深閨之內,卻是一語道破,怎不叫蕭馳驚異。
「後日元宵,恰逢大捷,今上好大喜功,定會辦一場浩大的晚宴以告萬民,
眼下雪妹不在京中,恰好素月有命在身,也正要面見今上,太子以為如何?」
蕭馳望著這窈窕佳人,更覺影形魅人,這素月一身素衣卻絲毫不叫人輕視,
反而煙波流轉,于談吐之間盡顯貴氣,到比那些蕭馳平日裏所見的宮裝妃嬪們不
知高出多少。「既是如此,那素月姑娘,在下便于後日在此恭迎姑娘。」
素月淡淡一笑,躬身一禮送走滿面春風的蕭馳,緩緩朝著後院走去。這後院
本是素月休息之所,平時自是無人打擾,可今日素月剛剛推開院門,便覺一股芳
香撲鼻,瞬間精神大振,疾步朝著裏屋而去。裏屋內迎門便是一道屏風,透過這
精致屏風,依稀可見得有人影閃爍,「小姐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會素月一聲?」
素月繞過屏風,笑問道。
「她們倆耐不住性子,見小雪出了風頭,都跟著要入世玩耍一番,倒餘了我
一個人,這便來尋妳了。」聲若驚鴻,宛若碧波之水,雖衹聞其聲,但亦是清澈
動人,沁人心脾。
素月笑道:「真是的,小樺不靠譜也就算了,怎的小楓也跟著胡鬧起來,小
姐也是太過寵著她們,您身邊沒個人怎麽成,這段時日就留在素月這裏,素月好
好服侍您。」
「我也甚是想唸妳泡的素茶了。」
「好嘞小姐,這便為您去泡茶。」
「且慢,我倒有一事想與妳聊聊。」
「哦?」素月停下意慾泡茶的腳步,緩緩坐下,心知小姐此來定有大事。
「妳觀那太子蕭馳為人若何?」
「啊?太子?」素月微微一愣,想了一想,旋即笑道:「小姐看人自是不會
有差,那蕭馳雖是少年,卻禮節有度,品行端良,加之亦有重整河山、心係天下
之唸,當是不錯的儲君人選。」
「素月。」
「啊?小姐請說。」
「若是我有意讓妳與他結為秦晉之好,妳意若何?」
素月俏臉瞬間一紅,急道:「小姐怎生拿我開玩笑,素月衹願此生長伴小姐,」
「我觀那太子似是對妳有意,妳有經國之才,較之她們三個更是識得大體,
妳若能輔佐于他,卻是萬民之福。」
素月低頭不語,似是在想些什麽,片刻之後方才抬首問道:「小姐若是有命,
素月自當遵從。衹是素月一介婢女,又怎能?」
「婚姻大事自是不能草率,我怎麽會強求與妳,妳亦可多加斟酌,若是覺得
不錯,我自有辦法。」
「小姐。」素月嬌哼一聲,似是覺得有些羞燥不堪,當下圍著這小姐打鬧起
來。卻是衹見屏風之內,兩道窈窕身影扭在一團,嬌聲此起彼伏,甚是香艷動人。
「小姐,妳說那皇帝會答應嗎?這可是聞所未聞的大事啊?」打鬧之餘,素
月卻是唸起小姐先前交代過自己的一樁大事。
「他會的,蕭氏一脈自有祖訓,他能尋得煙波樓,那便知道規矩。」
漠北邊關之地自古氣候便是風沙漫天,鮮有人煙,一臉滄桑的拓跋宏圖騎著
戰馬緩緩行走在返回大漠的歸途。慘烈!拓跋宏圖縱橫披靡的一生何曾有過如此
落魄之時,他自命天降之王,五年時間便統一了朔北大漠,一生之中未逢一敗,
雁門關一戰大破明軍三十萬更是將他的威望升至頂峰,揮鞭中原,問鼎天下似乎
盡在眼前,然而在大同關外,一向以凶狠著稱的匈奴鐵騎卻遇見了真正的死神,
「生食人肉、爛飲人血」的飲血軍從天而降,衹三千人奇襲他匈奴王仗,卻是將
他王仗上萬精銳追得四散而逃,引得前軍紛紛回援,而這出人意料的飲血軍更是
在他軍中起舞一般,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卻是叫習慣于殺戮的匈奴鐵騎殺
得膽戰心驚,人仰馬翻。幾進幾出之間,匈奴鐵騎再難支撐起戰意,拓跋宏圖無
奈之下衹能率軍撤退。
屈辱!他拓跋宏圖竟敗得如此慘烈!如此荒唐!哨探今早才來回訊,那飲血
軍主將卻是一名女子,雖早知大明人才濟濟,可他實在不甘敗于一女子之手。然
而敗局已成,他亦是無力回天,好在他積威尚存,又是精壯之年,此番回去修整,
不出三年,定能重整旗鼓,殺將回來。
正當這拓跋宏圖陷入沈思憤懣之時,突然,風沙瞬起!這大漠之中風沙自是
尋常,北漠軍民亦是時常面對,當下紛紛取出面巾覆住臉部,以防風沙迷眼,這
一眨眼功夫,一道極影自拓跋宏圖馬下沙土忽然炸出,一道紫光向上劃出,卻是
電光火石。
拓跋宏圖亦是弓馬嫻熟,稍覺戰馬有異,便一個猛撲跳下馬來,腳剛落地,
便聽得戰馬轟然倒下,而他立足未穩,便覺有另兩道紫光朝他飛來,他縱身一躍
連續兩個翻滾,衹見兩柄紫色飛刀自眼前幾乎貼著身子劃過,拓跋宏圖暗道一句
好險,然而當他扭過頭來,卻見胸口之間正有一柄紫色飛刀再度撲來,這道紫光
卻是扔得無聲無息,卻是不知何時發作,拓跋宏圖退無可退,唯有使出全身力氣
才拼得將壯碩的身軀扭動半圈,紫刀軌跡自胸口位置偏離半寸,卻是在肩頭劃過
一道血印。
「唔!」拓跋宏圖吃痛不及,急忙捂住傷口,倒地不起,而身側的親衛迅速
將那道極影包裹起來,而那極影卻是黑袍裹身,全身上下不露一絲縫隙與人,根
本無法辨別這殺手樣貌,但拓跋宏圖耳邊卻是傳來了銀鈴一般的詭笑:「嚯嚯,
嚯嚯嚯。」卻似一個女子聲音。
拓跋宏圖聽得毛骨悚然,卻是忽感肩頭疼痛起來,撤下捂住傷口的手定睛一
看,卻見傷口處已變得漆黑一片,顯是中毒之兆。「殺,給我殺,殺了她!」拓
跋宏圖盛怒之下,連呼喊都變得極為艱難。一眾護衛集齊而攻,刀槍劍戟夾在一
起,紛紛朝著這黑袍女子殺去,而黑袍女子繼續嚯嚯一笑,卻是往腳下一鑽,卻
是瞬間隱匿在了沙塵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記住我的名字!煙波樓—琴樺!嚯嚯嚯!」伴隨著這陣噩夢般的詭笑之音,
一眾護衛盡皆雙腿發軟,來無影去無蹤,衹留下漫天的沙土和受傷倒地的匈奴王
拓跋宏圖。
「大王!」不知何人率先發覺拓跋宏圖神色異常,已是滿臉黑煞之色,當下
大呼起來。拓跋宏圖已是氣息奄奄,雙目暗淡,對著那蔚藍天空與無邊草原久久
凝視,終是支撐不住,大吼一聲「煙波樓!」,旋即唇邊溢出絲絲白沫,扭頭昏
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