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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ErBeiDe 2025-2-15 14:37:54 15
請坐,趁此機會,我要跟南兒他們談一談。”
  余老夫人一邊落坐,一邊問道:“談什麽?是爲南兒涉足花叢的事麽?”
  “江南儒醫”道:“涉足花叢的事要談,其他的事也要談。”
  他臉龐一轉,目注兒子,道:“南兒,爲父的不逼你練功,不逼你學醫,任由你廣交友朋,甚至於河下買醉,青樓召妓,也不阻攔,你知道這是什麽緣故?”
  余昭南臉色一紅,道:“孩兒愚昧,孩兒但知爹爹別有用意。也許是咱們余家出身江湖,不能忘本,多交幾個朋友,爲人排解一點困難,總是有益無害。”
  “江南儒醫”點一點頭,道:“說不上益,更談不上害,你那‘不能忘本’四個字,還有一點道理,但你想得不切實際。須知江湖本是禍患之源,並不值得留戀。至於解危濟困,乃是人生份內之事,你我不作,自有旁人去作,這不算爲父的意向。”
  余昭南恍然接口道:“孩兒懂了,爹爹這樣放縱孩兒,爲得是不忘華大俠的恩德。”
  這話矛盾之極,放縱兒子,是爲了不忘另一人的恩德。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讵料,余昭南竟講對了。
  只見“江南儒醫”臉露贊許之色,頻頻颔首道:“南兒甚稱敏銳,爲父的正是這樣想。”
  人人皺起眉頭,人人心頭都有惑然之感。
  余老夫人道:“老爺子話,可將我老婆子弄糊塗了,華大夥賜予咱們的思德,咱們自然不能忘懷,苦無報答的機緣,老婆子只得供奉華大俠母子的畫像,朝夕爲他誦一遍佛經,上一炷清香,聊表一分心意,你溺愛南兒,放縱南兒,不知督促南兒上進,已是莫大的錯誤,如今竟將錯推到華大俠身上,這……這……這是罪過。”
  “江南儒醫”哈哈大笑,道:“夫人,南兒是不求上進的人麽?”
  老夫人微微一怔,向兒子看了一眼,道:“你究竟要講什麽?爲何不爽直的講?這樣轉彎抹角,我是越聽越迷糊了。”
  “江南儒醫”將頭一點,道:“好!我這就講。”
  目光朝華雲龍一瞥,然後攤開手掌,托著剛才吸出的細小銀針,接道:“夫人請看,這是從華公子‘玉枕穴’上取下的銀針。”
  老關人取過銀針看了又看,道:“這枚銀針遺有殘余的迷藥,怎麽?事情很嚴重?”
  “江南儒醫”道:“我一直擔心事,如今怕是將要爆發了。”
  老夫人瞿然一震,道:“你是講,武林將有變亂?”
  “江南儒醫”點一點頭,黯然道:“久亂必治,久治必亂。自從華大俠掃蕩妖氛,抵定江湖,屈指二十年矣,當年漏網的妖孽,不甘屈服的枭雄,焉肯終身雌伏?唉!天道循環,曆曆不爽,只是來得太快了!”
  老夫人微微一怔,道:“怕是杞人憂天吧!”
  “江南儒醫”道:“我素來樂天知命,何致於杞人憂天。自從九曲掘寶以還,蒙華大俠恩賜,天台一派得以取回本門秘塞,爲夫的喜涉醫藥二道,格外獲得一冊‘華佗正經’,方有今日之小成。就因我樂天知命,心儀華大俠的爲人,當時才能冷眼旁觀,我總覺得華大俠過於寬厚,禍患未能根除,因之近年以來,無時不爲此而耽心……”
  原來這位“江南儒醫”本是天台一派的宿老,九曲掘寶,家道中興,由於他生性澹泊,將本門秘發送呈掌門以後,一直寄住金陵,行醫濟世,終於成了一代名醫,金陵城家喻戶曉的大善人。誰知他感念華天虹之賜,眼中竟在留意武林的動態,這等措施,可謂有心之人了。
  他講到這里,“金陵五公子”俱已明了大概,那蔡昌義人雖莽模,卻也不笨,“江南儒醫”話聲微頓,他已“哦”的一聲,接口說道:“我明白了,伯父聽任咱們吃喝玩樂。不加管束,那是要咱們留心江湖的動態。”
  “江南儒醫”道:“枭雄妖孽,欲想蠢動,留心是沒有用的,必須習以爲常,不落痕迹,方有所得。就像這次碰上那姓賈的女子,你們平日若是有了成見,那就救不了華公子了。”
  話聲一頓,忽又接道:“不過,你們都是好孩子,平日也自有分寸,老朽才能放心。”
  面公子臉色同是一紅,袁逸楓接道:“侄兒鬥膽妄測,伯父恐伯另有吩咐吧!”
  “江南儒醫”颔首不叠,微笑道:“逸楓機敏,老朽的用意,一來是讓你們多方接觸。
  俾以了解武林的變化,二來是讓你們廣結人緣,一旦發生事故,也好幫助華大俠作一番事業。老朽這點用心,自然向華大俠報恩之意,但也是爲了大局著想,諸位不見怪就跟吧?”
  蔡昌義大聲叫道:“隨這是怕父提攜,誰見怪?誰見怪就跟他絕交。”
  袁逸楓、李博生、高頌平同聲接道:“昌義弟講不得錯,這父伯父提攜。伯父之心,可昭月日,咱們倘能追隨華大俠鏟除妖氛,作一番事業,也不枉伯父苦心垂愛一場……”
  話未說完,“江南儒醫”已自大笑不已,道:“很好!很好!諸位賢侄明理尚義,老朽衷心甚慰。”
  老夫人白眉微蹙,揚一揚手中的銀針,戳口道:“老爺子,你那憂慮,是緣這枚銀針而起麽?”
  “江南儒醫”回眸道:“正是因這枚銀針而起。夫人清想,那姓賈的女子隱迹風塵,甘爲妓女,又複身懷絕技,這枚銀針既有殘余的迷藥,刺穴的手法超人一等,被制之人且是華大俠的哲嗣,幾種徵侯湊在一起那不顯示武林將有變亂麽?”
  老關人想了一下,還要講話,忽見錦榻上的華大華雲龍翻了一個身。
  “江南儒醫急忙輕聲道:“夫人稍安,詳情還得問問華公子。”
  說罷起身,朝華雲龍走了過去。
  只見華雲龍猛地坐起,亢聲叫道:“悶死我也!”
  “江南儒醫”左臂一伸,輕輕將他扶住,道:“華公子最好再躺一下……”
  華雲龍雙目一睜,訝然道:“這……這是哪里?”
  “江南儒醫道:““金陵‘醫廬’,老朽的住處。”
  華雲龍環掃一匝,目光凝注道:“老丈是誰?怎樣稱呼?”
  “江南儒醫”道:“老朽余尚德,人稱‘江南儒醫’。”
  華雲龍惑然不解道:“在下患病負傷了麽?”
  “江南儒醫”道:“公子爲肖小所制,中了迷魂藥針。”
  華雲龍眉頭一蹙,道:“迷魂藥針?老丈講,這里是金陵?”
  “江南儒醫”道:“正是。”
  華雲龍恍然一“哦”,道:“我想起來了,賈嫣呢?”
  余昭南接口說道:“賈嫣是‘怡心院’的妓女,此刻……”
  話猶未畢,華雲龍一掙下地,迫不及待道:“這女人不簡單,‘怡心院’在哪里?我去找她。”
  “江南儒醫”阻攔道:“華公子請稍安,內情確不簡單,那女人此刻怕已不在‘怡心院’了。”
  華雲龍微微一怔,再次舉目環掃,最後將目光落在“江南儒醫”臉上,頓了一下,道:
  “老丈認得小可?小可中了迷魂藥針,是蒙老才所救?”
  “江南儒醫”點一點頭,道:“二十年前九曲掘寶,老朽見過令尊令堂。些須小事,不足挂齒,華公子感覺如何?沒有什麽不適了吧?”
  提起掘寶的往事,華雲龍以爲“江南儒醫”乃是父母故舊,連忙一整衣襟,肅容作禮道:“晚輩華雲龍,參見余老前輩。”
  “江南儒醫”急於還禮道:“不敢當,不敢當,華公子如無不適之處,老朽有話請教。”
  華雲龍暗暗忖道:這位余老前輩何以如此謙遜了……
  心中在想,口中卻道:“迷魂藥物本對晚輩不生敵用,晚輩並無不適之感,老前輩有話請問,晚輩洗耳恭聽。”
  “江南儒醫”敞聲一笑,道:“那就好了,華公子請坐。”
  他接著又替華雲龍引見在座之人,華雲龍也向余老夫人行了禮,又與“金陵五公子”道了久仰,這才坦然坐下。
  “江南儒醫”目光一顧兒子,道:“南兒,你將幸遇公子的事先講一遍,免得華公子心有所疑。”
  華雲龍心中確是疑雲重重,被人間接道破,不覺讪讪然暗道一聲“慚愧”。
  余昭南未曾注意及此,聽到父親的吩咐,從頭到尾又將攔截賈嫣乏事講了一遍。講到趕回“醫廬”之際,余老夫人揚一揚手中銀針,接口道:“華公子所以昏迷不醒,便是這枚迷魂藥針制住了華公子的‘玉枕穴’。”
  華雲龍聽得十分仔細,聞言駭叫道:“‘玉枕穴’?”
  “江南儒醫”道:“事情已成過去,華公子定一定神,先檢視一下可曾失落重要之物?”
  華雲龍神情大震,旁的都不要緊,唯獨那防身軟甲之中,藏有“玉鼎夫人”的絕筆書信,那封書信萬萬不能失去,因之聞言之下,憂心仲仲,急忙向懷中摸去。
  總算還好,軟甲依舊,他大娘秦夫人給他的三個藥瓶也在懷中,至於防身的寶劍,隨身的衣物,以及那匹龍駒,便是失落,那也無關緊要。
  他知道軟甲未動,書信仍在,暗暗松了口氣,道:“那賈嫣好似未曾搜索晚輩的身子,寶劍衣物等倒不要緊。
  “江南儒醫”眉目一蹩,道:“這就奇怪了,那姓賈的女子沒有不搜身的道理?……華公子,你可記得被制時的情形?”
  華雲龍臉上微微一紅,道:“講起來是晚輩自己大意……”
  他接著說出邂逅賈嫣,以至穴道被制的經過,然後又道:“晚輩自恃百毒不侵,‘七日迷魂散’對我無敵,卻未防她點我穴道,及至警覺,人已昏迷,至於她又在我‘玉枕穴’上刺下迷魄藥針,晚輩更是一無所知了。”
  “金陵五公子”聽他說百毒不侵,人人半信半疑。“江南儒醫”卻是一邊靜聽,一邊尋思,待他講完,仍是不知那賈嫣爲何不搜華雲龍的身子。
  半晌無語,書房之內一片冷寂,但氣氛卻是緊張而肅穆,好像一道無形的鐵箍,緊緊扣住每人的心弦,連氣也透不過來。
  那蔡昌義大是不耐,等了一下,突然亢聲道:“不要想啦!伯父,咱們‘怡心院’走一趟去。”
  高頌平接口也道:“不管那賈嫣是否已回‘怡心院’,走一趟‘怡心院’總不會錯,余伯父,侄兒想仍裝狎客,晚上去‘怡心院’走一趟。”
  余老夫人將頭一點,道:“頌平講得有理,那賈嫣寄身‘怡心院’中,說不定‘怡心院’正是某人的巢穴,前去摸一摸底細,不失是正本清源的解法。”
  “江南儒醫”搖頭不叠,道:“去不得,打草驚蛇,那將前功盡棄。”
  余老夫人道:“老爺子總是不改寡斷的習性,猶豫不決決,焉能成事,我老婆子作他們的後盾。”
  “江南儒醫”失笑道:“夫人悖了,將來賣命,也許尚有用處,如今便是要到‘怡心院’去,那種地方,夫人怎生作他們的後盾?”
  老夫人先是一征,繼而變了顔色,似要爭吵,華雲龍連忙起立道:“夫人息怒,請聽晚輩講一句話。晚輩所以大意受制,原是想摸一摸賈嫣的底細,如今既知賈嫣寄身於‘怡心’妓院,晚輩自會處理,余老前輩以及諸位兄弟救助之恩,晚輩先謝,至於援手之意,晚輩心領了。”
  他雙手抱拳,作了一個羅圈揖。
  蔡昌義拒不受禮,大聲叫道:“嗨!你這人婆婆媽媽……”
  袁逸楓怕他失了禮數,急忙截口道:“華公子見外了,令尊的事迹脍炙人口,兄弟們只是邯鄲學步,各盡爲人的本份,你這樣講,那是獨攪其事。”
  這話鋒利如刀,華雲龍心神一震,瞠目無語。
  袁逸楓抱拳一拱,哈哈一笑,又道:“這是戲言,華公子不要當真。兄弟之意,是講‘落霞山莊’事事爲人,武林同道受益良多,咱們深願附骥左右,一者學學令尊的風範,再者也可各盡心力,作一點有意義的事。華公子若是不讓咱們插手,咱們實在心有不甘。”
  這話和緩了些,但詞鋒仍然極利,令人無法峻拒。
  華雲龍楞了一楞,抱拳作禮道:“袁兄這樣講,小弟無話可說,不過,諸位既不見外,這‘華公子’三字,以後務必請免。小弟排行第二,表字雲龍,單字一個炀字。往後稱華炀,稱雲龍,稱華老二,悉聽尊便,如若再稱‘公子’,小弟拂袖而去,諸兄可別見責?”
  那蔡昌義生性最急,擊掌歡呼道:“痛快!痛快!華老二,咱們就這樣講,誰要再稱你公子,誰就是這個。”
  他作了一個“王八”的手勢,頓時引起二陣哄堂大笑,曆久不歇。
  歡笑聲中,老夫人連連以拐杖頓地,上氣不接下氣道:“不要笑啦!不要笑啦!咱們談正事。”
  嘴講“不要笑”,事實上她比旁人笑得更凶,余昭南生伯母親岔了氣,強忍歡笑,連連輕捶母親的背脊。
  適在此時,一名家仆前來禀告,道:“啓禀老太爺,酒菜已備,請示下開在何處?”
  “江南儒醫”忍住笑聲道:“內客廳。”
  起立肅容,接道:“龍哥兒,老朽恭敬不如從命,托大了。請,咱們邊飲邊談,好歹商量一個可行之策。”
  華雲龍講了一句“理該如此”,余老夫人已接口道:“我看你才是真正者悖了,華哥兒昏迷日久,諸賢侄一身塵土,便這樣未曾梳洗,就飲酒麽?”
  笑聲再起,“江南儒醫”嗨的一聲,道:“真是老悖了,南兒,領華……領龍哥兒梳洗去,諸賢侄熟門熟親,各自請便。夫人,咱們由客廳相候去。”
  如此一來,氣氛頓時輕松無比,老夫婦率先出門,繼之各人分別前去梳洗。余昭南的身材與華雲龍不相上下,從里到外,各取了一套新衣,交給華雲龍替換。
  華雲龍性情活潑,至此甚覺投緣,梳洗更衣畢,越發精神煥發,神采奕奕。
  衆人先後到了內客廳,彼此一無拘束,談談講講,氣氛極其融洽。難得老夫婦倆也有少年人的興致,一席酒,直到初更,始才盡興而散。
  席間“江南儒醫”也曾問起華雲龍何故離家?
  華雲龍毫不隱瞞,率直講明“奉命緝凶”,並將一路來的經過詳加敘述,衆人聽了,一致爲“九命劍客”之死默然扼腕,更對凶手的神秘與殘忍均感忿怒,但結論只有一個,那便是“浩劫將興”武林將要從此多事。
  講起浩劫將興,“江南儒醫”至爲含蓄。他對華雲龍所述各節,以及所遇之人物,只籠統講了一句“或有關聯”,再往深究,他就不願置詞了。但他卻竭力贊成華雲龍前往南荒一行,理由也不肯多講。
  眼前以賈嫣爲重,因之華雲龍對其所余,也不多問。
  賈嫣隱迹風塵是謎,劫持華雲龍的目的是謎,不搜華雲龍的身子更是謎,一連串的不能揭開,其他捕風捉影之事,更不用談。
  故此,“江南儒醫”同意了諸小的意見——仍裝狎客,摸一摸“怡心院”的底細。
  可是,他只同意余昭南陪同華雲龍前往,其余諸人則不必去。
  他總認爲賈嫣必已遠遁,此行實屬多余。至於他讓余昭南與華雲龍同去,那是因爲他倆同屬當事人。
  他的理由很充分。
  他講:“怡心院”若是鬼窟,賈嫣劫人,定有所知,隱匿賈嫣的一切,乃是意料中,事情要查訪,人選必須恰當。華雲龍被救之後,由余昭南以識途老馬的身份,帶他訪問賈嫣的下落,乃在情理之中,縱然難有收獲,也不至引起“怡心院”本身有偵破之感,提高了警覺。
  這是他的深謀遠慮,不願一次便讓線索中斷,諸小也就不再堅持了。
  但是,其中有一人例外,那人便是較爲莽撞的蔡昌義。
  蔡昌義好似與華雲龍特別投緣,不願與華雲龍分手,強詞奪理的講他也是當事人,救人時他也在場,直到散席,仍是吵鬧不休。“江南儒醫”被他吵得頭腦發脹,無可奈何只得應允讓他同行。
  這一下他高興了。跳起來叫道:“備馬!備馬!”
  “江南儒醫”搖頭不叠,道:“昌義,此去乃是暗訪,你可要沈得住氣,莫要壞了龍哥兒的事。”
  蔡昌義將頭連點,道:“侄兒理會得,到了‘怡心院’我不開口就是。”
  這時,衆人身在前院,早有家仆備妥了三匹駿騎,“江南儒醫”揮一揮手,道:“上馬吧!早去早回。便有所得,今晚最好不要動手。”
  最後兩句話旁人也許不懂,華雲龍七竅玲珑,卻是一點就透。
  只見他微微一笑,將手一拱,道:“晚輩自有分寸。寒夜露重,老前輩請回。”
  接過缰繩,縱上馬背,道了一聲“諸兄回頭見”,便隨余昭南馳馬而去。
  明月晶潔,三人的目力又複敏銳異常,策馬奔馳,倒也不慮出了差池。
  可是,過了鼓樓,進入西王府大街,往來的行人漸漸擁擠,他們只得挽辔徐行。
  這三人同是貴胄公子的打扮,人既俊逸,馬也健壯,挽辔徐行,引來不少欽羨的目光。
  余昭南的外號叫做“賽孟嘗”,識得“金陵五公子”者大有其人,一路之上,不少人故意前來攀搭問好,行進的速度越發慢了。
  蔡昌義心腸爽直,他心中有事,對那前來攀搭之人大感不耐煩,愛理不理,一雙濃眉,緊緊的皺了起來。
  華雲龍雖然也感不耐,但他乃是初到金陵,有一種新鮮的感覺,左顧右盼,倒也尚能忍受。
  移時,華雲龍突然見到蔡昌義雙眉緊蹙的模樣,不覺留上了神,同時忖道:這位蔡兄心直口快,毫無心機,倒是性情中人,別看他濃眉巨目,若論俊美,“金陵五公子”怕是以他爲最,只不過他那俊美、卻被眉目掩去了。這等人最是厚道,我倒不能錯過機會,須好好交他一交。
  他這樣一想,興趣陡然高漲。馬缰輕提,緩緩道:“昌義兄世居金陵麽?”
  蔡昌義正感萬分不耐,忽聽華雲龍發問,頓時松開了眉頭,嘻嘻一笑,道:“是啊!你呢?”
  話聲出口,倏覺此問多余,忙又接道:“咱們得敘敘年歲,看是誰大?這樣‘兄’‘弟’混淆不清,有欠妥當。”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小弟壬申年正月十九日生,今年十八歲,昌義兄呢?”
  他緊記祖母的吩咐,多報一歲,平日念得熟了,不覺連出生的月日也報了出來。
  蔡昌義粗心大意,自然不知所報有假。只聽他哈哈一笑,道:“我有潛了,我是辛未年生,恰好大你一歲。”
  華雲龍笑道:“小弟並不吃虧,日後有昌義兄照顧……”
  蔡昌義大感舒暢,敞聲大笑道:“彼此照顧!彼此照顧。”
  華雲龍付道:此人亦知謙遜,並不渾嘛。
  口中問道:“但不知令師是哪一位?”
  蔡昌義道:“家傳的武功,稀松得很。”
  華雲龍暗暗一笑,道:“伯父母健在麽?昆仲幾位?”
  蔡昌義道:“先父去世多年了,我只有一個妹妹。”
  他忽然睜大眼睛,一本正經地道:“我告訴你,舍妹是個雌老虎,日後見她,你要小心一點。”
  忽聽余昭南道:“個心啦!咱們到了。”
  原來談談講講,不覺已到“怡心院”的大門。華、蔡二人正自一楞,只見一個鸨頭迎了上來,向著余昭南哈腰作,揖,谄笑道:“余爺才來,嫣姐兒久等了,請!快請!嫣姐兒備了一席酒,正在房里侯駕。”
  事出蓉外,聞言之下,三個人楞在馬上,竟忘了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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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mwjw 掃描,limonkey OCR, 獨家連載
第 五 章 歌笙樓台
 
  水西門外,余昭南攔阻截人,那賈嫣曾經取出匕首,意圖抗拒,雙方已成對頭冤家,如今劫來之人已被救走。那賈嫣居然安之若泰,不事趨避,而且備酒相待,兌現了諾言,難道她不怕華雲龍前來尋釁,揭開她的秘密?
  這時,夫子廟一帶遊人如織,“怡心院”的狎客進進出出,絡續不絕,余昭南微一怔楞,不及細思,當先下馬,揮一揮手,道:“請引路。”
  那鸨頭再一哈腰,腰肢一撐,敞開嗓門吆喝道:“余公子到。”
  身子一轉,顛著屁股,領先行去。
  霎時間,“余公子到”四個字,一聲聲直傳內院,那聲勢宛如開羅喝道一般,令人精神爲之一振。
  余昭南微微一笑,轉臉一望華、蔡二人,道:“賈姑娘固是信人,二位請。”
  早有仆役接過馬組,牽走馬匹,華雲龍心照不宣,微一颔首,道:“信人,信人,昭南兄請。”
  三人並肩而行,余昭南傳言說道:“賈嫣不避,事出意外,華兄作何打算?”
  華雲龍斂氣成絲,也傳育道:“見機行事。看她如何交代?”
  余昭南道:“詭辯而巳,用強麽?”
  華雲龍道:“不要用強。”
  余昭南道:“昌義弟心直口快,到時侯恐伯由不得你我。”
  華雲龍道:“令尊極有見地,用強斷了線索,決非所宜,請先招呼一聲。”
  余昭南頓了一下,道:“好吧!我看華兄的眼色行事便了。”
  接著,他又用傳音之術向蔡昌義交代了幾句,蔡昌義唯華雲龍馬首是瞻,自然沒有意見,點一點頭,表示他已經記下。
  這“怡心院”燈火輝煌,熱鬧非凡,他三人一路行去,不時可見環肥燕瘦的各型美女,煙視媚行,往來穿梭,余、蔡二人乃是“怡心院”的熟客,日常結伴而來,出手豪闊得很,這些美女大半認得,媚眼迎送,笑靥寒喧,自是情理中的事。
  但這次他們乃是有爲而來,三人暗中都在留神察勘,非但看不出這些美女有何惹眼之處,反而覺得一個個體態輕盈,莫不袅袅婷婷,另有一股撼人心弦動人意志的魅力,那是道地的娼妓了。
  賈嫣的住處是棟精致的樓房,那樓房朱欄碧棂,畫棟雕梁,四下是翠竹,遠處有小池;池映碧波,花繞幽徑,加上飛檐下風鈴“叮當”,說得上幽雅潔靜,宜人至極。
  一個青樓妓女,竟有這等幽雅的住處,賈嫣的身價不言可知了。
  到了近處,那引路的鸨頭身子一頓,舉手一指,道:“余公子請看,嫣姐兒倚欄候駕,望眼欲穿了,陳二告退。”
  嘴講“告退”,只是哈腰打躬,一躬不起,人卻並未退下。
  余昭南微微一笑,道:“勞駕,勞駕,這個賞你,請勿嫌少。”
  摸出一錠銀子,抖手擲了過去。
  那鸨頭歡聲道:“陳二謝賞。”
  話甫落,銀子到了眼前,忙不叠腰肢一挺,伸手去接。一豈知余昭南貫注真力,乃是有意一試,銀子未能接住,凸出的邊緣卻已擦破手掌,痛得他龇牙裂嘴,撫掌怪叫。
  手掌固然痛,白花花的銀子卻比血肉要緊,陳二身子一轉,飛快撿起地上的銀子,這才撫住手掌,急急退下。
  三人相顧一笑,穿過幽徑,迳登高樓。
  那賈嫣花枝招展,迎於梯口,裣衽一禮,怨聲說道:“‘冷月疏星寒露重,歌管樓台第幾家。’余爺,你不認得路了?”
  余昭南哈哈一笑,道:“‘劉郎天台迷古洞,琥珀流醉死亦休。’賈姑娘置酒相待,我縱然不認得路,借只仙鶴,我也是要來的。”
  賈嫣媚眼飛抛,嘴角含颦,啐一聲道:“你要死啦!當著奴家新交的朋友,見面就占奴家的便宜?古洞已閉,你去迷吧!”
  嬌軀一轉,裙角蕩漾,輕燕一般的袅袅行去。
  三人再次相顧,莞爾一笑,緊隨身後,並肩而行。
  轉過東面,中間是座花廳,宮燈搖曳下,果然酒菜齊備,連座位也已排好了。
  小雲兒迎了出來,盈盈一福,道:“三位爺,你們若再不來,酒菜都要冷了。”
  蔡昌義見到雲兒,忽然心中一動,也摸出一錠銀子,道:“咱們喝酒,叫你侍候,那要辛苦你了,這錠銀子賞你買花粉。”
  屈指一彈,銀子飛了過去。
  只見賈嫣纖手一伸,翠袖一卷,巳將銀子卷入袖中,轉身媚笑道:“蔡爺小氣了,奴家身份已泄,蔡爺何須再試?”
  話聲一頓,回顧雲兒道:“去將華公子的寶劍行囊拿出來,讓三位爺也好放心,咱們並無歹意。”
  話露骨,人可並未生氣,蔡昌義臉上一紅,瞠目不知所措,華、余二人同時一怔,也不知賈嫣治酒相待,究竟是何用意?
  雲兒取來寶劍行囊,朝華雲龍一笑,道:“華爺,你要檢視一下麽?”
  華雲龍哈哈大笑,道:“在下不怕缺東西,就怕‘玉枕穴’再刺一針。”
  賈嫣吃吃一笑,道:“奴家今生怕無機會了,你若不怕酒中下毒,便請上坐。”
  華雲龍敞聲一笑,也不答話,領先使朝席間走去。
  四人分賓主落坐,雲兒過來斟酒,華雲龍舉手一攔,道:“等一等,在下查勘一下,那酒壺可是鴛鴦壺?”
  他臉上笑容可掬,當知並非認真,那賈嫣趁機大發嬌嗔,一把將酒壺奪了過去,嘟著櫻唇,道:“不準看!實對你講,壺非鴛鴦壺,酒是鴛鴦酒,華爺最好別喝。”
  余昭南身子一欠,又從賈嫣手中奪過酒壺,舉壺斟酒,漫聲吟道:“瑤池仙女定相召,只羨鴛鴦不羨仙。”
  賈嫣星眸斜睇,媚態橫生,“咄”一聲道:“誰是鴛鴦誰是仙?余爺也不識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