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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ErBeiDe 2025-2-12 12:37:13 10
第001 章禍從天降
  這天是2002年3 月30日,星期六。
  早晨方明睜開眼,拉著窗簾的屋內已是大亮了,妻子袁曉敏正在床上奶一周
歲多點的女兒倩倩。她的神情很專注,眼睛盯著正香甜地吸吮著的女兒,嘴角不
由地跟著女兒抽動。方明看這幅圖景很美,像幅聖母圖。
  倩倩吃飽鬆開奶頭,又睡著了,曉敏把她輕輕放好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方明看著她仍露在衣外的那對大奶子,想起有幾天沒親熱過,伸手去拉她。曉敏
打轉他,隨手放下了衣服,美目一瞪道:「少來!誰有心情?每天喝得醉醺醺才
回來。」
  方明看著發怒的妻子,嘿嘿憨笑著:「來吧,趁今天禮拜,遲起一會。」
  「去去去,你禮拜我不禮拜,你不是今天想回村看看,快起吧,幫我把孩子
們送到我媽家。」她說完又嘻嘻笑道:「你今兒禮拜,早晨的事都歸你了,我再
睡一會,啊- !真瞌睡。」打了個哈欠躺到了方明身邊。
  方明欠起身心疼地看著曉敏,俊美的臉上露著疲態,他俯身吻了吻,曉敏睜
眼看了看,心一軟說道:「那就快點,討厭鬼!」
  他高興的如奉聖旨,那敢怠慢……
  曉敏很掃興,又是這樣,實際她剛才那話話言不由衷,關鍵時刻竟又草草收
兵,生氣地說他:「快起,幹活去!」
  方明他倒心滿意足了,聽話地起身,開始干曉敏每天早晨幹的事。
  曉敏給人家個體老闆打工,按時上班去了,方明讓上初二的兒子永康在摩托
後座抱好妹妹,騎著把他們送到岳父家。
  從岳父家返出來,他從街上買了幾斤肉和一些新鮮蔬菜,回村裡去看父母,
過完年這還是第一次。
  這些年的氣候太異常了,冷的遲熱的早,九還沒有數完天氣已很暖和了,街
上的少男少女們全都是單衣單褲了。方明本來也換成了薄毛衣,今天騎摩托嫌冷
又換成厚毛衣。
  剛換幾個月的125 摩托果然好騎,回村一路的上坡感覺不到費勁,原來那個
破100 騎一路吭吭哧哧,後面帶個人進不了村頭就得下來。
  天氣好、車也好、心情也好,十幾里路不覺的就到了,可他萬萬沒想到一場
飛來橫禍等著他。
  村裡一般家家都有車馬,院門都寬大,白天家家都敞著門,沒有大白天關大
門的習慣。他們家在村北頭,是老房子,還是他爺爺手裡蓋起的,三間土房,隔
幾年就得重新用泥抹一遍。院子挺大,羊圈、豬圈、牛圈齊全。
  方明一直騎到院內停在了堂門口。
  摩托車的嘟嘟聲把方明的母親招了出來,老人見到獨子回來高興的滿臉堆笑
:「小明回來了,咋就你一人,媳婦和孩子們沒回來?」
  「永康下午補課,回不了。」方明從車上邊解東西邊回答。
  他提著東西跨進家門,雖然家裡破破舊舊的,但每次回來都覺得親切,他向
次次回來不管他身後有土沒土,總要拍拍打打的母親問道:「我爹不在?」
  「你爹去地了。」
  「咋現在都去地?」方明放下東西坐到了炕上問。
  「上糞去了,咋又買這麼些?大年的還沒吃完。」
  「不捨得吃明年也吃不完。」
  方明和母親閒聊了一會兒,話題離不開老人的寶貝孫子、孫女。
  看快晌午了,他對母親說:「我去地看看。」
  「甭去看了,你爹快回來了。」
  「我騎摩托一會兒就去了,順便叫我大姐夫中午來喝酒。」方明大姐嫁在本
村,前幾年在村南頭蓋的新房,去地正好路過。
  到了大姐家,從門口看到他大姐夫正在院裡不知忙啥,他也沒下車,向正迎
出來的姐夫說:「我去地看看,你晌午過去一塊喝酒,我姐呢?」
  「在屋裡頭,你不進來啦?」
  「不進啦!」說完一溜煙地走了。
  到了地頭,方明沒有看到父親,停好摩托,向崖邊走去,估計父親是在崖下
的地裡邊。
  到了崖邊他看到了正在揚肥的父親,他向下高聲喊到:「爹--」。
  正在這時,方明突然感到腳下一鬆,腦子剛反應到「壞了」,嗡地一聲就暈
了,什麼也不知道了。
  方明爹聽著好像是崖上有人在喊,抬頭一看,見一人正站在崖邊,剛看清是
自己的兒子,突然就見方明踩塌土跌下來。
  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從兩房多高的崖上跌下來,老人一下子魂飛魄散,扔下手
中工具,張開兩手瘋了一樣跑過去,想要接住兒子似的。
  可沒跑兩步,就聽「轟通」一聲,方明已跌落在地上,濺起了高高的塵土。
老人一下子肝膽俱裂,像天塌下來似的,眼前一黑,腿也軟了,一下子跪倒在地
上,馬上又掙扎著連爬帶滾地到了兒子跟前,見兒子滿頭、滿臉、滿身是土,正
看著他。
  方明的身體一著地,他隨著就清醒了,很快緩過神來,知道自己剛才踩塌土
跌下崖了,現在正面朝上躺在崖下。這時,他首先想到的是真的出了大禍,所幸
還活著,沒跌死,可咋會碰到這事?
  聽到父親大聲地「小明!小明!」叫著,扭頭看到父親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父親跪伏在他身邊,黝黑蒼老的臉上爬滿了驚恐、惶急的神色:「小明,有
事沒事!?有事沒事!?」
  方明先安慰父親:「沒啥事,爹,甭嚇」。
  這時才顧的上感覺著自己的身體狀況:腰部感覺脹的難受,從腰往下好像空
了似的,什麼也沒有了的感覺。他用手向下摸了摸,腿還在,只是失去了感覺。
他又用手摸了摸胸和肚子,感覺還好。方明心裡覺得問題很嚴重,下身怎麼會沒
感覺呢?跌壞哪兒了?想著看過的相關資料,他知道壞事了,得馬上問問他的醫
生同學宋長庚。
  父親在旁邊說:「小明,能起來起不來?來,爹扶你起來。」
  「不行,爹,起不來,我先打個電話。」方明掏出手機,手機好好的,沒有
摔壞,他查到了宋長庚的電話號碼,拔出去,可信號不好無法接通。
  宋長庚是縣第一醫院外科主任,他肯定知道該怎辦,現在電話打不通,方明
又靜心想了想,然後對他爹說:「爹回村找上我大姐夫,再叫上六、七個人,尋
一塊結實的床板,沒有床板門板也行,先把我抬回村。記住先不要告訴我媽。」
  老漢親眼看到兒子從那麼高跌下來,已經嚇得六神無主了,現在見兒子清清
醒醒能說話,還稍有安慰,聽了兒子的話後慌慌忙忙、心急火燎往村裡趕。
  剩下方明自己,他又重新感受了一番身體狀況:頭、上身沒事,腰部還是脹
脹地難受,腰以下好像什麼都沒有了,估計可能是腰椎有了問題,記得這種情況
千萬不要亂動。他還是不敢想像竟然會出這種事,抬頭看看土崖,躺著看很高,
差不多有六、七米高的樣子。心裡琢磨咋就跌下來了?噢,天氣暖和凍土消鬆了,
自己站的也靠邊,怎麼會一踩空人就完全蒙了呢?萬一沒醒過這一生不是就結束
了?這下身又是咋回事?咋能治好?曉敏知道後會急成啥樣?母親知道後又會是
啥樣?
  這樣胡思亂想好一會,越想越怕,直到聽到上邊有嘈雜的人聲:
  「看見了,在那兒!」
  「快下、快下!」
  先是大姐夫跑下來,著急地問:「咋就跌下啦?傷著哪沒有?」
  「大概是土消了,我站的靠邊了,拿來啥了?」
  其他人也跑過來了,有叫明叔的、有叫明哥的,七嘴八舌問詢著。
  他姐夫說:「找了一塊床板,怎弄呢?」
  「結不結實?結實你們就把我抬到床板上。」剛說完又趕緊補充道:「千萬
慢點,一邊三四個人,把手插進我身子底下,然後端到上去。」
  姐夫指揮一邊四個人,上身兩個,下身兩個,都把手插進方明身下,他抱著
方明的頭對這些人說:「先不要動!聽我的,我說起大家一起往起抬。」
  大家小心地把方明抬放到了床板上。
  「你們把我抬到坡頂,上坡小心點,前面的人低一點。」方明說完,他父親
也氣喘咻咻跑來了。
  父親和姐夫護在兩邊,眾人小心翼翼地把方明抬到了坡頂。
  方明掏出手機,見有兩格信號,對眾人講:「你們先放下我,我打個電話。」
  「是長庚嗎?我方明。」電話通了,「哎,我回村出了點事,不小心從坡頂
跌下啦,現在下肢不能動,你看怎辦?」
  「誰?你!怎搞的?出這事。我問你下肢咋不能動?腿斷了?還是傷了?。」
  「腿弄不清斷沒斷,就是沒感覺了,動不了。」
  「啊呀!你躺著千萬別動!等我帶救護車上去再說。你們村是北風堡哇?好!
我馬上就上,你千萬別讓人動你,記住噢!」
  宋長庚再三告訴方明不讓他動,方明聽他的口氣內心感到嚴重了,可他也想
不出嚴重到啥程度。但他仍故作鎮靜望著父親說:「我給我同學打了電話,縣一
醫院外科主任,他一會帶救護車上來,去醫院檢查檢查,我看沒啥大事。」
  方明這時感覺身上有些冷,對他姐夫說:「姐夫你看誰會騎摩托,回家去一
床被子和一個枕頭。你們把我抬到大路口,這兒救護車上不來。」
  眾人也不知該怎辦,一切聽從方明的指揮。
  抬到路口不久,方明姐夫抱了床被子回來了:「小明,春妮姥姥也知道了,
和春妮媽在後面跟來啦。」春妮是方明大姐的女兒。
  方明最怕母親知道,一會他不知如何面對。還有到現在不敢給妻子打電話,
等救護車來了再打吧,妻子知道是啥情形呢?不敢多想。
  一會功夫,從村子的方向來了一堆人,遠處就聽到方明媽在「小明--,小
明--」地叫著,方明聽著一陣陣揪心,強忍著沒有讓淚流出,他暗裡告誡自己
一定要鎮定。
  方明媽在大女兒的扶著過來了,老人一下子撲到了方明跟前,方明遞出手讓
媽媽抓著,老人哭著問道:「小明,跌壞哪啦?痛不痛?讓媽看看。」邊說一邊
撩起被子看。
  「沒事,媽。就是把腿跌麻啦,等一會去醫院讓醫生看一看,估計沒啥問題。」
  老人撩起被子也看不出啥問題,兒子的話將信將疑,只能心疼地用衣袖擦著
兒子滿是土灰的臉,叨叨著:「不聽話,叫你別去別去,一陣功夫出了事,你要
有個三長兩短叫媽怎活?」
  方明大姐和跟來的村裡人也都圍著,問這問哪,說些寬心和安慰的話。
  「嘟嗚!嘟嗚!」的車笛聲從遠處傳來,是救護車上來了。
  正文第002 章手術治療
  車到了跟前,宋長庚打開車門跳了下來,他走到方明跟前蹲下身問:「怎回
事,有啥感覺?」
  聽了方明的一番介紹後又問:「怎麼抬過來的?身子動沒動?」
  方明解說完他長鬆了口氣:「算你聰明!」對眾人說,「抬到車上,慢一點。」
  方明好說歹說沒讓母親跟了去,宋長庚不愧多年的醫生,很會說寬心話,幾
句話就讓他母親少了疑慮,不堅持跟著了。這時正好方明的外甥春江聽了消息也
趕來了,就負責把摩托騎回城,方明父親和姐夫隨同車一塊走。
  在車上,方明覺的該給曉敏打電話了,電話打到家裡沒人接,噢,方明想起
曉敏中午去她媽家,他又給岳母家打了電話。
  曉敏這時正在廚房炒最後一個菜,電話鈴響了幾聲,聽沒人接,估計爸爸是
在院裡沒聽到,兩三下炒出盛盤,在圍裙上擦擦手出去接起了電話:「誰呀?」
  「是我,你們吃飯了沒有?」方明不知該怎說,先緩了一句。
  「沒吃呢?剛做成,你吃啦?」
  聽著曉敏像往常一樣歡快的聲音,方明心裡越發難受,定了定神說:「曉敏,
我在村出了點事,把腿跌壞了。」
  曉敏驚嚇道:「啊!騎摩托跌的?厲害不厲害?」
  「不是騎摩托跌的,是從土堆上跌下了,我現在正去第一醫院,你準備些錢
馬上來醫院。」
  曉敏聽了心咚咚亂跳起來,慌裡慌張放下電話,返到廚房惶急地對母親說:
「媽,方明在村跌壞了腿,正去醫院。快給我拿錢,有多少拿多少。」
  老人聽了也是一驚:「怎跌的?跌壞哪了?」
  「我也不清楚,先快取錢。」曉敏邊說邊和母親一塊取錢,大概有二千多,
也顧不上數,穿上衣服就走。
  院子裡的父親見曉敏穿戴好衣服推著車子往外走,問幹啥去也沒聽清曉敏說
啥,慌慌張張的樣子,老人很詫異。回去問老伴,知道方明出了事,也顧不上吃
飯,推著車子跟了去。
  他們父女倆腳前攆後腳進了第一醫院,到門診樓正準備要問人,從醫院大門
口傳來救護車的響聲。
  曉敏好緊張,感覺方明就在這車上。向救護車迎過去,宋長庚從車上先下來,
她急忙問:「長庚,方明是不是在車上?」
  「在。」宋長庚答應著一臉焦急的曉敏,過去打開了後車門。
  曉敏和父親撲到車門前,見方明父親和姐夫蹲在車上,正要下來。方明頭朝
裡躺著,身上、臉上土灰土灰的,快看不出模樣了,雅靜鼻子一酸,眼淚嘩地流
下來,哽咽著問:「怎跌的?跌壞哪啦?」
  旁邊的宋長庚插話道:「可能腰跌壞了,具體還得檢查完才知道。你們先別
動,我去找人抬著檢查。」
  曉敏爬上車,守侯在方明頭前,一隻手握著方明的手,一隻手摸著他的額頭,
淚眼婆娑問:「感覺哪疼?疼得厲害不厲害?」
  「不疼,你別擔心,我估計沒啥事?」方明安慰著妻子。
  「從哪兒跌的?怎這麼不小心。」
  在方明簡單敘說過程時,宋長庚已領著幾個醫生推著急救床過來了。
  「大家抬放時千萬小心,聽我的指揮。」宋長庚指揮著人們把方明抬上急救
床,推進透視室,拍完片子,後又轉到CT室拍了CT片。
  等到片子出來後,宋長庚和幾個骨科大夫都感到了嚴重,第一腰椎粉碎性骨
折,壓縮進三分之二,大家結合方明的症狀,肯定是脊髓損傷,多半會造成雙下
肢終身癱瘓。研究後必須手術治療,一種是直接到北京手術,一種是請北京專家
來,徵求完病人和病人家屬再定。
  宋長庚面對方明和他的家人不知該如何開口,但這麼大的事只能實話實說:
「從片子上看,挺嚴重。」不管他們看懂看不懂,他指著片子講:「第一腰椎受
壓後粉碎性骨折,現在剩三分之一的距離了,已經損傷到神經。」他看大家的臉
色,知道他們還是不太明白,又解釋道:「腰椎神經受損後就會造成雙下肢癱瘓。」
  一說「癱瘓」大家都傻了眼,曉敏首先急嚇哭了,哭著問道:「那該怎辦?
能治不能治?」
  「你們先別著急,現在還不知神經損傷的程度,只要脊髓不是完全損傷,就
還能恢復。還有一種希望就是神經受到了壓迫,神經會出現壓迫休克,最遲不超
過二十四小時,自動就能恢復。」後一句實際是對他們安慰,他已經否定這種可
能。
  大家又有了一線希望,問:「那現在怎辦?」
  「無論如何只能做手術了。過去做手術是用鋼板固定,骨頭長好再取出來。
現在有了新辦法,是在好骨頭上植個支架,人們又叫釘子,把壓縮進的骨頭還拉
回原來的位置,骨頭長好也不用取出來,好了以後做啥事也不妨礙。」
  「在哪做手術?誰給做?手術危險不危險?」他們聽了都嚇的慌。
  「這不是得和你們商量?一是直接去北京,二是請北京專家來這做。我考慮
還是應該來這做,去北京一路顛簸對病人怕有影響。至於危險,任何手術都有危
險,不過現在這種手術已經很成熟了,不用太擔心。」
  最後大家商量請專家,讓宋長庚安排去。
  宋長庚走了一會又返回來,說:「專家已經聯繫好了,說最遲晚上六點就能
過來,今天專家來了以後就做,這種手術越快越好,最好不要超過二十四小時。
再就是釘子有國產和進口的,國產一萬元,進口三萬元,你們商量用哪一種。我
問了,國產的和進口的差不多。你們定好以後,先抬方明到病房吧,我安排騰了
一個單間病房。」
  宋長庚估計這次手術一直到出院,用國產的三萬元也下不來,而方明和曉敏
的存款不足三千元,他們去年剛買的二室一廳,簡單地裝磺下來也花了近八萬元,
賣了舊房加他們自己攢的只有五萬元,方明父母省吃省喝攢的兩萬元,全部貢獻
給寶貝兒子了,剩餘的是岳父母貼補的,按說他們正過上了好日子,買完新房也
沒有欠下外債。可今天出了這種事,怎不讓他們頭疼呢?
  頭疼歸頭疼,怎也的想辦法,病當緊,考慮到經濟狀況,最後確定還是用國
產的。倒是曉敏的父親主張用進口的,見方明堅決要用國產的,也就沒堅持自己
的意見。一聽說用國產的還得三萬多元,方明父親和姐夫蔫了,讓他們去哪找這
麼多錢?他父親唉聲歎氣急的團團亂轉。
  最後還是雅靜父親說話了:「不要為錢愁,方明你寬心治病,你們家裡盡量
湊,短多少我來補,不是專家的手術費和釘子是一萬五嘛,我先回家取兩萬,你
們回病房後輪流把飯吃了,事還多著呢。」
  方明真的很感動,覺得虧欠兩家大人太多太多,自己父母受苦受累攢的錢,
幾乎都貼補他了。再說岳父母家,他們一家四口一年當中,有一多半是在岳父母
家吃喝的,省下了多少錢?不然靠他倆人的收入,能維持住基本生活就不錯了,
其餘的想都甭想。
  把方明安頓到病房,其他人也沒心情吃飯,方明催了好幾次沒一個人去的。
  躺在病床上,方明想了想應該把這件事告訴給齊宇和劉建功,有些事應該讓
他們幫著做。這倆人比方明都小幾歲,齊宇是他最好的朋友,劉建功是他們單位
領導,關係相當好,也可以說是朋友。
  齊宇和劉建功接到消息很快就趕來了,他們非常吃驚和意外。
  這是兩個好幫手,曉敏和公公現在已是六神無主了,方明姐夫和外甥對醫院
不熟悉,正好醫院有關手續他倆給跑前跑後忙著。
  下午六點半多點,北京的專家自己開車帶了個女助手來了。專家看起來有四
十多歲,很有氣質,也正是年富力強的時侯。女助手年輕,不到三十歲,一看就
是大城市的女性,人也漂亮。
  專家看完片子,又對方明的身體做了詳細檢查。
  因為要做手術,方明已被脫了個精光,身體不便翻動,毛衣和襯衣還是用剪
刀剪爛脫下的。這樣的場合,赤身露體在眾人面前,特別是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的
京城女性,方明稍嫌難為情,可重傷在身,哪還顧的上羞恥?
  專家檢查完說:「從片子上看骨折是挺嚴重的,必須手術。神經損傷程度只
有打開才能知道,你們要有最壞的心理準備,損傷嚴重就形成截癱,後半輩子只
能依靠輪椅。」見大家露出失望的神色,又趕緊補充:「不過從很多病例看,他
這種情況,神經完全損傷的很少,多數能恢復。」
  曉敏他們此前已從別的醫生那兒瞭解到截癱的後果:雙下肢不能動,大小便
失禁,性功能喪失。實在無法想像方明會變成那樣的人,都在暗中祁求老天保祐
.
  反而方明的內心中,一直沒有想自己會變成那樣,肯定很快就恢復的。這大
概也是人類自我心理療傷的本能吧,有些得了絕症的人,老是想著自己不會死的,
保持了樂觀的思想,靠此延長了生命,甚而躲過了劫難。
  後來先讓劉建功和宋長庚領專家和參加手術的醫生、護生先吃飯休息一下,
晚上八點開始手術。
  七點多,他們吃飯回來,開始做手術前的準備工作,宋長庚和麻醉師趙醫生
問方明他們用全麻還是局麻?
  「局麻好還是全麻好?」方明問。
  「還是全麻好,全麻就是比局麻費用貴,不過你要用全麻我給你按最低價,
藥是我自己進回來的。」麻醉師趙醫生回答。
  現在醫院的醫生自己進藥賣藥已不是秘密了,這個趙醫生和宋長庚的關係很
硬,通過宋長庚的關係,方明和趙醫生原來就挺慣熟的,前不久因女兒倩倩患重
感冒,請兒科幾個醫生吃飯還邀了宋長庚和他呢。
  大家這次一致決定用全麻,這件事上再不能圖便宜了。
  輪到叫曉敏在手術單上家屬簽字時,專家照單細講了手術可能帶來的風險,
曉敏聽的直冒冷汗,心驚肉跳地不敢簽字了。宋長庚做了些解釋,她父親在旁邊
打氣安慰,她才哆嗦著簽了字。八點整,方明被推進了手術室,大家都跟到了手
術室門口。
  進了手術室,方明四處張望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進手術室,比起電視中看
到的手術室,這裡顯的很破舊和簡陋,他心裡嘀咕:這還是新建沒幾年,就成了
這種破敗狀態了。
  其他輔助人員正忙著做準備工作,專家對他作最後的檢查。一會,麻醉師趙
醫生和他一邊聊著,一邊推過麻醉架,趙醫生從麻醉架上拿起一個與麻醉架連著
的塑料透明口罩,捂在了他的嘴上,方明剛想這大概就是全麻吧,就什麼也不知
道了。
  車子推進了手術室,曉敏她們的心也跟著進去了,手術室外有長椅,開始誰
也沒有坐,站著焦急地守侯在門外。方明是麻醉的一無所知,其他人是進不去一
無所知,只能祈盼手術成功,醫生說的那些凶險不會發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有人坐下了,但不一會兒又站了起來。大家都很少說
話,多數時間都在看著手術室的門,曉敏感到時間過的非常慢,她坐下又起來,
一會到手術室門口聽聽,什麼也聽不到再返回來。
  曉敏看著公公靠牆蹲在地上,失神無助的眼睛緊緊盯著手術室的門,時不時
長噓短歎著。她心裡更加難受,用肘碰了碰父親,示意了一下,曉敏的父親過去
安慰著親家公,把老漢揪起坐到了長椅上。
  過了有兩個多小時了,曉敏在門外聽到裡邊有「嗡嗡」好像是鑽東西的聲音,
下意識地又推了推門,仍然推不動,貼近門縫看一看,裡面還有一層門啥也看不
到。她腦子很亂,有了不好的念頭趕緊甩甩頭,生怕變為現實,這才體會到什麼
叫坐臥不寧和心急如焚。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專家先出來了,大家都圍了上去,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看到專家滿臉笑容,大家期盼著好消息,不知誰在問:「醫生,手術怎麼樣?」
  「手術很好,很成功。」專家看著大家期盼的臉笑著又說,「還是你們祖上
積德,傷的不太嚴重,比我們預想的輕多了,脊髓很完整,以後完全可以恢復。」
  眾人聽了頓時高興起來,都圍上去問這問哪,專家熱情地解釋著,聽了解釋,
大家這才把心跌回肚裡去。
  「不過恢復起來又艱苦又慢,恐怕得二三年,沒完全恢復前生活不能自理,
一切都需要有人照顧,很苦很累,你們要有心理難備。」
  「只要能恢復,再苦再累也值。」原來醫生們擔心會終身殘廢,現在聽說能
恢復,曉敏喜極而泣說道。
  「方明啥時候能出?」
  「現在他們正在進行刀口縫合,很快就會出來。」
  方明正和趙醫生他們一塊喝酒,趙醫生老是勸他酒,方明喝的昏昏沈沈,使
勁睜起眼,卻見眾人推著他,這才恍然剛才是一個夢,意識到這是做完了手術,
他笑著對旁邊的趙醫生說:「我夢見和你喝酒,讓你一會兒就把我灌醉了。」
  大家見方明剛從鬼門關回來,也不問手術的怎樣,卻開起了玩笑,真是又好
氣又好笑。
  正文第003 章度日如年
  將方明送進病房,專家又來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排氣以前不能吃飯喝水,
嘴乾用棉球蘸水在嘴上沾一沾,排氣以後可以喝水和吃些稀飯,飯量慢慢加;每
兩小時翻一次身,防止起褥瘡,翻身時要兩個人幫著翻,一個人托上身,一個人
托臀部和下身;定時排尿,經常用雙手揉搓腿部,緩慢活動關節,防止肌肉萎縮
和關節僵化等等。
  劉建功他們安排專家和助手休息去了,明天一早他們就回北京,留下了聯繫
電話。其他人也散去了,剩下曉敏和方明父親、姐夫、外甥留下來照顧方明。
  一晚上大家幾乎沒合眼,一會兒給方明翻翻身,一會叫護士換液體,一會放
尿。方明一晚上也幾乎沒睡,背和腰極不舒服。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天,岳父母不到八點就領著兩個孩子來了。永康大了,
一進門看見爸爸躺在病床上,旁邊吊著輸液瓶,趕緊跑到爸爸床前,握住爸爸的
手哭起來。永倩將過週歲,正是呀呀學語的時侯,姥姥抱著進了門,首先看到的
是媽嗎,嚷著要找媽媽。曉敏抱過女兒,倩倩就扒媽媽的衣服要吃奶,曉敏撩起
上衣喂倩倩奶,剛吸了沒幾口,曉敏就「啊」地尖叫起來。原來是倩倩吸不到奶,
就咬了她的奶,曉敏從倩倩嘴裡把奶拔出,倩倩馬上就「哇哇」哭起來。曉敏心
中知道,是這場事把挺好的奶水驚沒了,想起倩倩就要斷奶,心疼地哭了起來。
  好不容易把倩倩哄的不哭了,曉敏抱著她到了方明頭邊,教女兒:「叫爸爸,
用手手摸摸你壞爸爸的臉,看他不小心出這麼大事。」倩倩沒有見過爸爸這樣,
怯生生地不叫也不摸,雙手環著媽媽的脖子好奇地看著爸爸。
  方明先是看了看兒子,眼晴就落在女兒身上:「叫爸爸,等爸爸給買好吃的。」
說完這句,他不由的心酸,淚再也忍不住嘩嘩淌下來,其他人看了也都跟著落淚,
曉敏抽泣的出了聲,一時病房變的很沈悶。
  曉敏媽和曉敏一樣心直口快:「真的,這麼大的人也不小心,不看看危險不
危險,你有個啥事讓她們女仨怎辦。」
  方明只能默默承受岳母的數落,無言以對。
  過了一會兒,倩倩才熟悉了環境,活潑起來。坐在爸爸身邊「爸爸,爸爸」
叫著,手也不閒著,一會兒摸摸爸爸的臉,一會想揪輸液管,曉敏在一旁攔擋著。
  方明讓父親和外甥先回去,就留下姐夫先呆幾天,因為必須得有兩個人。父
親留下來也是幫不上忙,母親還在家裡正揪心呢,外甥年輕,毛手毛腳的不放心。
父親走時方明再三囑咐,要對母親暫時隱瞞實情,等過一階段好點再說。
  村裡方明的母親從他們走後就坐臥不寧,繞出來繞進去,大女兒勸也白搭。
晚上老人一夜睡不著,第二天一早起來就去了大女兒家,非讓她進城去看看。
  快響午時,老人眼巴巴地盼回了老頭子,翻來覆去問這問那,聽說兒子沒大
事才稍稍放下心來。
  方明受傷的第三天,不大個縣城已是盡人皆知,而且傳的是徹底癱瘓了,成
了半個人。
  這天上午方明的親朋和同事不斷地有人來醫院探望,有買東西的有送錢的。
  方明的精神挺好,除了腰和背仍不舒服,其它地方不難受,下肢仍感到空蕩
蕩的,和來人有說有笑的。
  可好景不長,到了晚上兩條腿開始發麻、發燒,說不清是啥滋味,一陣好像
兩條腿吊到了半空中,一陣又覺得雙腿好似墜了東西,沈墜沈墜的,別提那滋味
有多難受。這種麻痛不是正常人那種實感,是神經不通引起的,醫生說是好現象,
是神經開始自我恢復,如果神經完全受損,也不會有這種現象,會像先前一樣,
下部感覺是空的。
  曉敏看著心疼,也沒辦法,只是按照醫生的吩咐和方明大姐一塊經常給方明
搓腿、活動關節,熬不住時就打個盹。
  有的時候方明的腰背實在是難受,可又不到兩個小時,強忍著一直堅持夠了
兩個小時後,才叫醒他們給翻翻身。每次翻完身曉敏和大姐再給他揉腿、活動關
節。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這樣渡過的,白天有人來探視,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還
好過一點,特別是姥姥、姥爺領著小倩倩來的時候,倩倩憨態可掬的神態,活潑
可愛的動作,逗人發樂的嬉戲,讓方明減去不少痛苦。可到了晚上,方明覺的一
分一秒都難過,尤其是鄰房有個斷了腿的小夥子,大概是疼的厲害,「噢噢」直
叫,撓的他心煩。本想趁這次機會把煙戒掉,可實在太難熬了,和曉敏要了盒煙,
在忍不住時就吸幾口,以打發這分分秒秒。原來挺胖,幾天下來已顯消瘦。
  同樣這十幾天下來,也把曉敏累壞了,臉上佈滿了疲乏和憔悴之色。前幾天
龍城礦上方明的二姐和三姐回來了,把大姐和大姐夫替了回去,可誰也替不了曉
敏。現在曉敏還把工作辭了,那陳老闆惋惜失去曉敏這把財會好手,可也沒辦法,
因和方明關係也不錯,還特意送了一千元慰問金,並表示曉敏以後隨時都可以來
上班。
  方明和曉敏是高中的同桌同學,那年補習完雙雙落榜以後,正趕上商業系統
招工,她父親連托人帶送禮安排了一個財會工作,一直在辦公室工作。現在雖接
近四十歲的人了,一直沒受過風吹日曬,保養的還可以,加上人本身漂亮,正散
發著成熟女人迷人的風韻。而現在的樣子,讓方明既感動又愧疚。特別是曉敏媽
每次來,看到女兒的樣子非常心疼,也很無奈,只能幫著把兩個孩子照顧好。
  不過還有高興的事是:方明的大腿正面的上部開始有些知覺了,右腿比左腿
的感覺好。大家充滿了希望,信興倍增,苦點累點也值。
  對正常人來說轉眼是第十二天了,該拆刀口線了。主治醫生拆完線,檢查了
背部和臀部,對家人的護理工作很滿意。這種病人最易患褥瘡,方明只是稍微有
點壓紅,這可是曉敏和方明兩個姐姐辛苦的結果。
  主治醫生剛走,劉建功和齊宇腳前接腳後進來了,這兩人常來。特別是齊宇
單位不忙,每天至少來一次,幫了方明不少忙。
  他們正坐著閒聊,推門現出三個風姿招展,很惹眼的女士。其中一人手裡提
著個大花籃,是縣裡梅雨紅飯莊的三個老闆。因為三個人合夥開的,用三個人的
名冠的飯莊名,她們分別叫耿艷梅、朱思雨、冀紅紅。
  她們進來見劉建功和齊宇在,長的最有氣質,個子也最高的是耿艷梅,她先
開口道:「劉所長和齊主任也在,我們來看看方明,前幾天都想來,可騰不出時
間。」
  「三個老闆一齊來看,確實難得,快進快進。」劉建功客氣地說。
  她們將花籃放好,過去問候方明:「怎麼樣?好一點嗎?」
  「好一點,兩個大腿開始有感覺了,醫生說恢復的挺好,首先不會終身殘廢
了,謝謝你們的關心。」
  「那就謝天謝地了,那天聽劉所長說你出了事,把我們三人難過了好幾天。
我們還罵現在咋盡好人出事。」說話的是冀紅紅,是個臉白白的,眼大大的,圓
圓胖胖的女子,看起來就很活潑。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許命中該有的一點小災難。」方明笑著故作輕鬆
地說。
  「這還叫小災難,這禍就夠大了。」曉敏不滿地說。
  「就是,這麼大的難還說小,再往那大呀。」冀紅紅附和著。
  「不過有時啥事都是命,好了以後肯定後福無窮,就安心養病吧。」這是個
中等苗條身材,看上去文靜,臉上有一種憂鬱但不失嬌媚的女子也跟著附和,她
是朱思雨。
  稍坐了一會兒,三人硬是給留了三百元走了,並一再說想吃點啥打電話,讓
服務員給送過來。
  人剛走,曉敏就酸酸地對齊、劉二人說:「看我們方明人緣多好,三個俏寡
婦還惦記著又送花又送錢。」
  「哪裡是我的人緣,這是我們劉所長的人緣,不是劉所長常領我們去三寡婦
飯店吃飯,三個人我一個也不認的。」因這三個女的兩個是離婚的,一個是死丈
夫的,所以背後人們不說梅雨紅飯莊,而稱三寡婦飯店,方明也習慣這樣稱呼。
三女緋聞很多,難怪曉敏講話酸酸地。
  見方明轉嫁到自己身上,劉建功忙著解釋:「那不是離咱們單位近嘛。」
  曉敏裝著惡狠狠的樣子說:「屁大的鳳城縣,最遠有多遠,我看你們愛聞騷
味才是真的,小心聞不到騷味倒惹一身騷噢!」
  劉建功怕越描越黑,就和方明兩個姐姐啦起話來。
  出事快滿一個月,方明的腿仍是麻辣辣、熱扎扎,過著度日如年的日子,不
過大腿的感覺快下到膝關節。雖然大小便仍失禁,但能感覺到尿意和便意,尿管
也拔掉了,輸液也停了,醫生說可以出院,回家吃些神經和肌肉營養藥慢慢養著
吧。
  結算完藥費、住院費總共花了四萬多元,按說方明所在單位是財政全額拔款
的事業單位,享受公費醫療,可他們縣窮,沒有醫療保險,公費醫療也是個空話。
除了縣裡一些主要領導,其他人財政每人每年只發60元醫藥費,感冒一次就花完
了。劉建功和方明私交厚,從單位的其它費用以別的項目支了三千元,換作別人
想都別想。不過除親朋好友來探望的,還有他在工作中照顧過的一些單位領導,
也拿一、二百元來看他,這讓他挺感激了,畢竟他不是單位領導,力量菲薄。但
方明仍對一些曾經關照過,但這次連面都沒照的人忿忿不平,讓他深刻體會到了
人情冷暖。
  曉敏把來探視的人們都登記下來,好以後還人家的人情。統計了一下,僅現
金就收了二萬六千多元,其中曉敏的家人送的最多,曉敏大姐一家專程從北京回
來看望並留了三千元,曉敏二姐離的遠寄了三干元,曉敏父母也給了三千元,墊
的醫療費說是以後再還。方明家中的姊妹經濟不算寬裕,合起來給了不到些5 千
元,剩下的就是其他人的。
  他倆合計,結清帳後還剩三干多元,這病以後還有很多用錢的地方,欠曉敏
父母兩萬元只能先欠著了。
  早就在醫院呆煩了,方明的心嚮往著回家的感覺。
  一個月沒回家,家裡的氣味,家裡嶄新的傢俱,家中的一切都讓方明倍感親
切。躺在寬大的床上,能隨意地看著電視,從未感到如此的舒心和溫暖。
  女兒一直呆在姥姥家,已對自家陌生,回來後看啥也稀罕新奇,剛學會走路,
邁著不穩當的步子挨家轉著,嘰嘰喳喳的笑語聲給滿屋子帶來趣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