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回憶還在拉扯,思念便會反復。
夢中相逢,由衷歡喜,憂鬱和悲傷卻緊跟其後。
喚醒我的,是眼眶的濕潤,淒清的月光正透過半掩的窗,照在我顫抖的軀殼上。
寂夜未央,心頭悸痛,睡意全無,酒意漸濃。
忘了從何時起喜歡上了酒,其實我並不怎麼會喝。
辛辣的熱流感覺從喉間滑過的滋味並不好受,鼻腔間的嗆湧,窒息般的痛楚讓我喘不過氣來。
微醺迷蒙間,夢裏你久驅不散的身影,仿佛正同我一起溺亡在杯中的酒液裏。
或許只有這樣,我才能睡得心安。
酒過了腸胃,終究會變淡。
你走了好久,思念卻愈濃。
章一【孤獨】
浮生難得的閒暇,躺在院子的籐椅上,細理著思路。
我將自己的的宿命分為兩段,喜歡她之前,和喜歡她之後。
前段,她賜予我溫馨的歡愉。
後段,她留給我無盡的悲傷。
歡愉和悲傷交織纏繞在一塊,攪斷了我所有脆弱的神經和血肉,只剩下這一具乾涸的空殼。
她,不是言情故事中至死不渝的情人,而是我的至親,我的姐姐,邱水。
人如其名,姐姐似一泓「秋水」般清澈純淨,溫潤嫻雅,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兒,也無法遮掩住她獨特的氣質。
年幼時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比我年長3歲的姐姐,只覺她是那般的惹人親近,白皙的肌膚煞是好看,吸引著懵懂的我。
現在的自己時常會感到孤單落寞,細思想來這好像並不是近年來才有的毛病,回憶起童年初期,一切皆有跡可循。
我出生在江南的一個小鎮裏,童年的記憶便也從這紮根講起。
黑瓦白牆的深院裏,白色的高牆上斑駁著雨水的痕跡,黑色的瓦縫間長著細細的小草,腳下石板上青苔瀝瀝,透著江南特有的潮濕氣味。
父母,姐姐,我,還有一個年邁的奶奶居住於此,爺爺在我還沒開始記事起就已經逝世。
白日父母忙於生計,無暇照料我,只能將我託付給奶奶。至於姐姐,她在小學,從小便是乖孩子的她無需大人過於操心。
然而我生性好動,我調皮愛玩,時常惹禍,奶奶又怎能管得住頑劣貪玩的我。
愛孫心切的奶奶擔憂我在外出事,於是乎鎖上了院口脫漆的大木門,將我禁錮在大院裏。
深院白色的高牆化成囚牆,困鎖了我對外所有的嚮往。
失去了自由的那天,我哭了很久,任由奶奶苦口婆心的哄我,淚水也無法止住。
“愛哭鬼”,這是姐姐給我取的外號。
哭鬧撒野數次無果後,便也逐漸習慣了在院子裏尋樂。
其實大院裏足矣讓我這個頑童嬉戲。
老屋的門窗上鏤空雕刻的圖案,是我看不懂的畫框;牆壁黴濕的痕跡上,仿佛看到各種形狀的花鳥走獸;撥動著那灑在蔬菜上綠色的雨,搖撼著帶香味的盆栽... ...
但,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我的好奇心遠遠不會在這深院裏就得到滿足。
那是一個陽光炫麗的午間,我同往常一般,無聊地翻尋著雜草間的昆蟲。
一聲窸窣聲吸引了我,舉起頭來,看到了一只貓,在高牆的頂沿上悠閒散步,那是一只好看的貓,有烏雲蓋雪的黑白相間的皮毛,深深抓住了我的視線。
「貓咪!」
在這個高牆深院的牢獄裏,竟然還能發現如此新奇的事物,我心中歡快起來,脆嫩的孩音呼喊著它。
貓轉過頭來,兩只神秘的眼睛看著我,像是寒夜搖曳在深巷的紙燈籠,又像是才擦亮的黃銅門鎖…
我想觀察得再真切些,踉蹌小步向著它走去,小手伸前抓舞著。
它似是察覺到了我被軟禁,莫測的眼睛裏透出一絲鄙夷,高傲地轉過頭去不再看我,「嗖」的一聲矯姿輕躍,消逝在高牆的另一面,只留下我一人愣於原地。
「貓咪!貓咪...哇...哇哇...」
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嗓聲被四面高牆阻禦,聲波環璿而上顯得更加慘厲...
貓咪,你為什麼要跑,我不會傷害你的啊,我只是想和你做個朋友。
曾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被禁錮在大院裏的生活,但當我看到這只貓時,才發現自己錯了,嚮往高牆外的那顆心一直未曾沈寂。
內心再次躁動起來,我要出去,一定要出去,我憑什麼要被門口那副銅鎖束縛住,我要找到那只貓,我要像它一樣自由。
「韞韞?怎麼了,韞韞乖,別哭,別哭。」
聽到我的哭聲,奶奶從屋內跑了出來,她呼喊著我的小名。
奶奶真的是上了年紀,滿是褶皺如乾癟橘子皮的臉上明明寫滿焦急,沈重的步伐卻無力邁大,看著她傴僂的身脊,竟顯得有幾分滑稽。
這份滑稽的模樣非但沒有逗笑我,反而使我更加厭惡,年幼的我不理解奶奶的良苦用心,權當她是一個剝奪我自由的惡人。
奶奶將我抱住在懷裏,她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安慰著我。
人的悲傷並不互通,我明明哭得撕心裂肺,奶奶卻在安慰我的同時,無奈的笑了笑,露出了嘴裏缺了幾顆牙齒的空洞。
我的情緒更加奔潰,哭聲更大了,淚水糊和著翻滾的鼻涕泡。
奶奶不知我為何而哭,或許那時的我,自己也拎不清,這突然的難過緣何而來。
現在想來,那應該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孤獨。
章二【心動】
等待著湖,變了顏色。
鮮豔的火,是遙遠的落日。
我曾聽到,神秘又浪漫的心跳,那些聲音,跳進了花鳥魚蟲的環抱。
平淡無奇的日常,視線交錯,我跌倒在你眼中翻滾著的波濤裏再也走不出來。
直至,湖水凝成了一方青石,落日燃成了一片灰燼,花鳥魚蟲也縹緲成了一縷塵光。
突然,想把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化成詩意寫在你的眼睛裏。
這樣,全世界最美的詩篇,便是你望向我的眼眸。
... ...
「邱韞你這個愛哭鬼,聽奶奶說你中午又在鬧了?」
迷糊間,耳邊這個惱人聲音鬧醒了我,哭完鬧完就睡覺一直是我的“好”習慣。
「誰啊!」
不滿地嘟囔著,睜開朦朧的雙眼,只見一個瓷娃娃可愛的女孩,白皙的圓臉嫩瑩如玉,小巧的鼻子,可愛的粉唇,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即使藏在眾多孤星之中,也能一眼就找到她,然後從心眼裏親近她。
可惜,她怔大了眼睛瞪著我時,雙手叉著腰所擺出來的那副老氣橫秋的大人模樣,與她可愛的外表大相徑庭。
原來是姐姐放學回來了,看她現在這副要吃人的模樣,長姐的威嚴臨面而來,被人打斷睡夢後燃起的惱焰便也隨之熄啞...
「阿姐...」
我脆生生的應著她,心生需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奶奶年紀那麼大了,你也不知道讓她省省心。」
姐姐雖只比我大了幾歲,但與我的頑劣愛哭不同,聰明活潑的她口齒伶俐,說話有條有理。
「我...我,是奶奶她不讓我出去玩,我才哭的...」我垂下頭,抿著嘴,強忍心中的委屈。
「愛哭鬼,就因為這個哭?」見我黯然的模樣,姐姐語氣柔了幾分,似責非責。
「嗯,我每天都被關在院子裏,我真的好想出去玩。」
「這還不簡單,阿姐帶你出去~」
「真的嗎,阿姐你能帶我出去玩?」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姐姐,心裏酥麻得如同螞蟻爬過,我知道那是嚮往高牆外的希望之火在跳躍。
「當然。」
姐姐驕傲的昂起下巴,拍著胸膛向我打包票。
我崇拜的眼睛裏,她的形象變得高大起來,周身如同煥發著迷離的光芒般。
說走就走!我在姐姐的帶領下,懷揣著做賊般的心思,小心翼翼地向院門走去。
門栓被移開,蒼老的木門緩緩推開時,所發出的那咯吱刺耳響聲,對我而言卻不亞於天籟。
兩扇木門間的縫隙越來越大了,亮眼的光芒透射進來,高牆外的景色逐漸清晰起來,身後卻傳來了一陣沈悶腳步聲。
「幹嘛去?」無比沙啞的聲音。
遭了,是奶奶來了,又要被抓回去了,嗚呼,剛燃起的情緒瞬間熄滅,猶如跌入冰窖,我已經做好了接受審判的準備。
「奶奶,我帶阿弟出去透透氣,好不啦?」姐姐扭過頭來,笑眯眯地撒嬌道。
「好好,別太晚,早點回來吃飯。」奶奶拄著拐杖,寵溺地看著姐姐,點頭慈祥的笑著。
事情發展來了個大轉彎,變化之大,使我一時間未能反應過來。
「走啦!」我感到姐姐輕推了我一下。
繼續推動著未完全打開的木門,剛被打開出一道只容得下一人通過的縫隙時,我便如一條泥鰍從中間鑽擠了出去。
終於出來了,我興奮地奔跑著,雀躍著,叫喊著,如同掙脫籠獄的鳥兒,撲騰著翅膀,歡快地飛向藍天,想要翱翔的心愉悅的歌唱起來。
「阿弟,等等我。」姐姐在我後面,有些跟不上我的步伐。
已是傍晚時分了,剛才在院內時根本沒有注意到。
僅管刮著些許微風,可連那風也是軟柔柔的,沁人心脾,沒有絲毫白日裏的暑氣。
秋日的黃昏是如此的富有詩情畫意,落日染紅了天邊的雲彩,浩瀚的天穹滿是一層接著一層絢爛的胭脂水粉。
夕陽的醇香正透枝丫,在街道上的青石板路上鋪灑著粉紅色的星點,兩旁原本的白牆均勻地塗上一層紅胭,縹緲的嫋嫋炊煙也化成了浪漫的藍粉色。
在我的認知裏,水墨浸染般的江南印象被打破了,這大胭脂盤底下黑瓦紅牆的民居美景,分明是一副色彩斑斕的水彩畫啊。
「阿姐,好漂亮啊。」我由衷的感歎道,轉過來,看向姐姐。
只見粉紅色的餘暉灑在她白皙的臉上,襯出微醺般的酡紅,絢麗的發絲偶然間不經意的起舞。
姐姐笑嘻嘻看著我,露出了兩個淺淺的小酒窩,明媚可愛。
我感到自己稚嫩的心靈上,輕而易舉地被烙下了一顆只屬於她的朱砂痣。
「走,我帶你去看更漂亮的。」
姐姐牽起我的手,我也握緊了她,夕陽的暉芒宛若巨大的粉紗裙,將我們籠罩其中。
踩著淺淺的步伐,坐在湖邊的沿岸,近旁翠柳醉夕陽,遠方漁歌頌暮晚。
放眼望去,紅日變成了一盞光焰柔和的大紅燈籠,懸掛於天與湖交際的邊。
湖面失去了原色,像飽飲了玫瑰酒似的,醉醺醺地漲溢出光與彩。
「阿弟,以後在家不許哭了,有姐姐帶你出來玩。」
「嗯,好,我不會哭了。」
姐姐沈浸在美景中,而我卻在偷瞧著她,暮紅遮掩了我發燙的臉頰。
夕陽走進了你的秋水,而你來到了我的綺夢。
這一刻,湖靜,心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