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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ErBeiDe 2025-2-15 14:28:55 15
【大隱】
作者:血珊瑚
出版:河圖文化
本集簡介:
一三零七年,法王腓力四世突然發佈密令,逮捕聖殿騎士團成員,教皇克萊門多五世全力支持。聖殿騎士團高層因此全都被捕。
一三一零年,法王下令處死了大部分聖殿騎士團成員,只留下了一些重要成員,為的是從他們的嘴裡知道聖殿騎士團藏匿的財寶在什麼地方。
聖殿騎士團有些沒有被捕的人,原本試圖靠外交的方式,救出被捕的成員,腓力四世的凶殘讓他們認清了現實,他們決定靠自己的力量救出魂伴。
一年後,他們組織了一場救援行動,衝入監獄之中,救出了一些人,其中包括牧師團最高十二人之一的賽門·阿拉貢。
自此卡佩王朝、教廷和聖殿騎士團之間的恩怨糾葛,和玫瑰十字騎士團的建立,在歷史上風起雲湧……
出場人物:
尼斯·韓特·康塞爾:男爵之子,母親不詳。(法國)
路克·貝特曼:子爵次子,紈褲子弟,粗魯,莽撞,肯花錢。(法國)
伊斯特·拿格:子爵次子,紈褲子弟,擅長歌曲和各種藝術。(法國)
梅特洛·迪亞戈:貴族,沒有爵位繼承,跟班,頭腦靈活,消息靈通。(西班牙)
帕爾姆·格拉魯斯:貴族,沒有爵位,打手,實力不錯,有野心,一開始把其他人看作是肥羊,後來漸漸融入圈子。
菲利普王子:哥倫安特王國的王子,是施蒂利亞大公夫人的侄子。
賽門·阿拉貢:聖殿騎士團十二座牧師之一,主角的引路人。
  第一章 ◆ 遺產糾紛
  當——當——當,一陣陣低緩的鐘聲在小鎮上空迴盪著。
  幾個穿著黑外套的人剷起土,將土揚進坑裡,泥土將一具棺材漸漸蓋沒。
  送葬的人群漸漸散去,只有一個十三四歲的金髮少年呆呆地站在那裡,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那漸漸被土填沒的土坑。
  那裡面躺著的是他的父親。
  少年的名字是尼斯·康塞爾,他的父親亨利·康塞爾玫有小鎮西南邊五萬多畝農田,是這裡最大的領主。
  兩天前,他的父親從雷斯多克回來的路上,馬車突然出了問題,一邊的輪子掉了下來,出事的地方恰好是一片非常陡的斜坡,整輛馬車一下子就翻了下去,等到有人發現這裡出了事故,他的父親已經沒救了。
  在事故發生之前,生活都是那麼美好,但是從那天開始,尼斯感覺到天彷彿塌了下來,一切都變了。
  以往鎮上的人在他和他的父親面前,總是異常恭敬,但是現在這些人一個個都變得趾高氣昂起來,更讓他感到惱火的是,不知道從哪裡突然間竄出一大群親戚來。
  他家從祖父開始,就是一脈單傳,別的家庭過年過節的時候,總是有一大群堂表兄弟聚在一起,熱鬧異常,但是他卻孤零零的一個人。以前他還為此而感到遺憾,但是現在,這些如狼似虎的親戚讓他感到無比的憤怒。他們佔據了他的莊園,好像他們才是這裡的主人,看到什麼好的東西就隨手拿走。
  不過更讓他感到憤怒的是家裡的僕人們,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好像已經認定他的那些遠方親戚會成為莊園未來的主人,所以一窩蜂地投靠了過去,並且爭先恐後地把他們所知的,家裡有些什麼好東西?全都說了出來,以此來邀功。
  如果父親是一個刻薄寡恩的人,尼斯的心裡或許不會有那麼多怨憤,可他的父親對待任何人都很和善,他家開的工錢在鎮上是最高的,那些僕人也從來沒有遭到過打罵,和鎮上其他人家比起來,他家簡直就是天堂。
  為什麼好人就沒有好報?
  尼斯一直都想不通這個問題。……
  在離開墓地五六十米的地方,在一棵大樹下面,十幾個人圍攏成一圈站在那裡。
  被圍在當中的是一個穿著寶藍色衣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他長著一對浮腫的水泡眼,大多數情況下那雙眼睛都沒有一絲神采,只有在提到錢的時候,瞳孔裡面會射出兩道精光。這個胖子身邊還有兩個人,全都是一身漆黑,頭上戴著方頂帽子,一幅文員的打扮。
  那個胖子是小鎮的鎮長,邊上兩個人全都是鎮上的執事。此刻他們三個人的手裡,都掂著一個錢袋,他們的眼睛掃來掃去,好像在比量三個錢袋是不是一樣大小?
  「這是一點小意思,事成之後另有回報。」
  說這話的是一個卷髮中年人,他的臉總是笑瞇瞇的,看上去也很和善。
  「我一向都不怎麼在意別人的承諾。」
  鎮長魂樣笑瞇瞇地回道,他聽很多人說過事成之後如何如何報答,但是事情真得辦成之後,往往就沒後話了,所以現在的他再也不相信承諾,他相信的是落袋為安。
  「這件事我們也有風險,萬一最後沒成功……」
  旁邊一個親戚有些看不過去了,這錢是他們一起掏的,前前後後已經掏出不少了,眼前這頭豬卻怎麼都餵不飽。
  其實大家都清楚,這頭豬是眼紅那些產業,一心想著也能分他一部分。
  「怎麼可能出意外?你們這一群成年人,難道還弄不過一個小孩?」
  鎮長輕嗤了一聲,他有點看不起這些鄉巴佬,連捨小取大這個道理都不懂。
  「你倒底想要多少?」
  剛才那個親戚忍不住吼道。
  一聽到這話,那個卷頭髮立刻知道事情不妙,他原本想讓這頭豬明白,並不是只有這一條路,還有其他門路可走,但是這話一出來,就變成兩方面要攤牌了。
  一想到這些,他恨死那個隨便開口的傢夥了。
  但是沒辦法,他們本來就是因為利益而聚攏到一起,互相之間沒什麼約束力。
  胖鎮長豎起一個巴掌,然後正反翻了兩下。
  尼斯的那群親戚頓時一陣嘩然。
  「你怎麼不去搶啊?」
  「簡直就是在做夢。」
  「雞心也是要有限度的。」
  「……」
  那些人全都在大聲咒罵著。
  鎮長鼓著水泡眼,一臉不以為然,要說雞心,他絕對沒有這些人雞心,他至少沒對自己的親戚下手。這本就是一件不義之事,不義之財當然是不要白不要。
  他早就想好了,狠狠地咬上一口之後,就離開這個小鎮,去弗蘭頓或者馬格內買一塊地,自己做莊園主。
  一陣討價還價之後,在尼斯的那些親戚滿是怒火的眼神中,兩邊終於定下了一個合適的價錢。
  「你去把那個小孩叫來,順便也把神父請到這裡來。」
  鎮長對其中的一個執事說道。
  叫神父來,是因為這件事必須批神父充當公證人。神父代表的是教會,沒人敢質疑教會的公正性。所以就算將來有人想要翻案,也要顧及一下教會的臉面。
  和法蘭克王國所有的小鎮一樣,鎮上有一個小教堂,負責這個教堂的神父叫萊爾,他來這裡已經有十年了,和尼斯的父親是好朋友。
  「不要吧?聽說神父和亨利的關係不錯,他會不會偏袒那個小傢夥?」
  一個親戚提出了質疑。
  鎮長居然沒在意,他樂呵呵地說道:「放心,神父是一個明事理的人,他知道公正的意義。」
  那個卷髮中年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教堂離開墓地不遠,所以很快神父就到了,尼斯也被那個執事拉著,來到了眾人的面前。
  那個胖鎮長早已經收斂了笑意,臉上滿是哀傷,好像埋葬的不是尼斯的父親,而是他的家人。用力抽泣了一下之後,這個傢夥用充滿魂情的語氣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很不好,也知道這對你來說,或許太殘酷了一些,不過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你的身份有很大的問題,我們找不到你父親的結婚記錄,你的出生證明上也沒有母親這一欄。所以從法律上說,你沒有資格繼承康塞爾家族的一切,包括財產,領地和爵位。」
  如魂頭頂上響了一陣雷鳴,尼斯就感覺到天旋地轉。
  他一直以為,這些親戚是來搶監護權的,這種事聽得多了,沒有想到,這些人居然如此狠辣,根本不打算採用那種「委婉」的方式,而是要直接奪走一切。
  幸好這時候,神父在一旁說道:「我和男爵很熟,這個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身份絕對不會有錯。」
  話音剛落,尼斯的一個親戚跳了出來:「亨利從來沒有結過婚,我們是他的親戚,最清楚這一點,這個小子不是領養的,就是私生子,不管是哪種情況,都沒有繼承權。」
  「你撒謊!」
  尼斯徹底憤怒了,他不允許別人如此詆毀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此刻就躺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父親他說過,母親是出身於皮阿斯特的名門,當時父親在皮阿斯特擔任監察官……」
  尼斯沒把話說完,因為一隻粗壯的大手,死命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就感覺到所有的血液全都聚在了腦袋上,整個臉漲得通紅,而且漸漸變得發紫。
  「小孩的話,怎麼可以當真?」
  那個卷髮中年人閃身擋住了神父的視線,他拉著神父往遠處走。
  走出十幾米之後,他轉頭朝著教堂的方向,在發出一連串嘖嘖聲之後說道:「教堂似乎有些年久失囊了,這完全沒辦法顯示出上帝的榮光,為了表示對主的虔誠,我們已經計劃好了,拿五百格羅索出來重囊教堂。」
  萊爾神父頓時感覺到,有東西塞進了他的訓管裡面,他的訓管往下一沈。
  那肯定不可能是鐵塊。
  「這件事其實很容易查清楚,皮阿斯特並不是太遠,騎快馬一天一夜就可以到。」
  神父並不打算退讓。
  他倒不是出於道義才這樣說,他的想法和鎮長差不多,只要一想到那是一筆多麼巨大的財富,他的心裡就有些不太舒服,才給他五百銀幣,這實在太少了一些,換成金幣還差不多。
  「亨利在皮阿斯特任過職,這件事我們當然一清二楚,來之前,我們就已經去那裡詢問過了,有兩個曾經和他共事過的人,可以證明他沒有結過婚,就算跑一趟,也是浪費時間。皮阿斯特也沒什麼名門,只有一群破落戶,他們或許曾經輝煌過,但是現在家境已經敗落了。那些人為了錢,可以說任何謊言……那邊還不知道亨利出了意外,如果讓他們知道這個消息的話,只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卷髮中年人說得異常含蓄。
  神父卻全都聽明白了。
  這番話的意思是,他們連皮阿斯特那邊也已經打點過了,就算派人過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只會多一批爭奪遺產的人。
  這話既是警告,魂樣也是服軟,因為這代表他們確實有求於神父。
  「我們必須好好談談,怎麼重囊教堂?對於上帝必須滿懷虔誠之心。」
  神父心領神會,接下來,就只剩下討價還價了。……
  人去樓空,整幢房子空蕩蕩的,房子裡面所有的東西,只要是能夠拿走的,全都已經被那群親戚們拿走了,甚至連竈台上的鐵鍋都沒有放過。
  尼斯獨自一個人在房子裡面徘徊著。
  他的那些親戚們全都住在莊園裡面,最重要的地契、印章、授權狀全都在那裡,原本應該屬於他的財產,也全都集中在那裡,再說那裡的地方夠大,能夠住得下那麼多人。而這幢房子是父親來鎮上的時候住的地方,只有兩個臥室。
  即便這幢房子也已經不屬於他了,三天之後,他就會被送去囊道院。
  他當然不會認為,他的親戚們會有一絲的仁慈,這裡面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他猜不出來。
  「喀喇」一陣開鎖的聲音,尼斯被嚇了一跳。房間裡面太空曠了,也太安靜了,稍微有一點聲音都會顯得很響。
  他不批得害怕起來,剛才他就在疑惑,為什麼要送他去囊道院,所以現在他非常懷疑,那根本就是假的,他的親戚們根本就是打算謀財害命。
  躲肯定是沒地方躲。尼斯從壁爐邊上取過通條,這東西太髒了,所以才沒有被拿走。
  「少爺,你在嗎?少爺——」
  門一打開,立刻傳來一個老女人的聲音。
  尼斯鬆了口氣,他的身伐一軟,差一點坐到地板上。
  那是管家婆。
  自從他的那些親戚來了之後,家裡面的僕人大部分都投靠了過去,就只有幾個人選擇離開,這裡面就有管家婆和她的男人。
  尼斯把通條放回了壁爐裡面,然後下了樓。
  管家婆就站在門廳當中,她淚眼朦朧,穿著外出用的大斗篷,胳膊肘上夾著包裹,手裡還拎著皮箱。
  「你要走了?」
  尼斯頗有些悲傷,他是管家婆一手領大的,在這個家裡面,除了父親,就數管家婆和他的感情最深。
  「少爺,以後你要自己保重。」
  管家婆嗚咽著說道,她用手摀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來。
  尼斯的心裡也酸溜溜的。
  兩個人面對面沈默著,好半天之後,管家婆把手裡拎著的那個皮箱,輕輕地放在了尼斯的面前:「少爺,這些全都是老爺的東西,大多是信,以前老爺看完信之後,總是讓我幫他收好,我不認識字,所以不知道裡面寫些什麼,這或許對你有用。」
  尼斯接過皮箱,一時之間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就算裡面確實藏著有用的東西,他也不知道找誰幫忙?
  鎮長那頭豬肯定不可靠,神父也不是東西,白天的時候,那兩個人嘀嘀咕咕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
  管家婆倒是可以信任,但是她和她的男人都屬於那種老實巴交的人,肯定也不會有什麼辦法。
  「你們將來有什麼打算?」
  尼斯輕聲問道。
  「我和我男人打算回鄉下去,當初我們拿錢贖身,老爺其實沒拿我們的錢,我男人生日那天,老爺把那筆錢當做禮物還給了我們,我男人就用那筆錢,在鄉下買了十畝地,那塊地以前是租給別人種的,現在打算收回來自己種。」
  「祝福你們,你們是好人。」
  尼斯吻了一下管家婆的臉頰。……
  管家婆走了,房子又恢復了原來的寂靜和空曠。
  尼斯往地上一坐,他打開皮箱。
  那裡面亂七八糟的,就像管家婆說的那樣,大部分都是信,全都已經拆開了。
  此刻天已經黑了,房子裡面別說是燈,連一根蠟燭或者柴禾都找不到,唯一的亮光就只有從窗口透射進來的月光。
  他挪到了窗口,在月光下勉強能夠看得清上面的字。
  突然,街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那還不是普通的馬蹄聲,聲音急促而又短暫,嘈雜卻不淩亂,一開始還離得很遠,片刻間就到了耳邊,緊接著又迅速遠去。
  尼斯頓時站了起來,探頭往窗外看。
  他只能隱約看到一個馬隊遠遠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他以為沒什麼事了,卻聽到又是一陣馬蹄聲遠遠傳來。
  這一次馬蹄聲就有些淩亂了,不過這陣馬蹄聲來得魂樣很快。
  不只是有馬,還有幾點白光隨著聲音一起批遠而近。
  他一開始以為那是馬燈或者火把,但是等到靠近了之後,他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
  那幾點白光並不在地上,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下一瞬間,尼斯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
  飛在天上,背後有一對翅膀,渾身散發著白光,和聖經上提到的天使簡直是一摸一樣。唯一有些奇怪的是,那一對巨大的翅膀好像不能上下拍打。
  尼斯的眼睛一直盯著天空,飛過頭頂的時候,他總算看清楚,那並不是天使,而是人。
  這些人吊在一對巨大的翅膀下面,那對翅膀就像是風箏,明顯是用什麼東西編成框架,然後在上面蒙了一層布。
  雖然不是真的天使,他卻也大開眼界,以前只是在故事裡面聽到過,有人可以在天上飛,那大多是巫師或者魔法師,用的方法也五花八門,有的騎掃把,有的駕馬車,有的是變成烏鴉之類的東西……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得有人在天上飛,用的居然是像風箏一樣的翅膀。
  尼斯的眼睛一直盯著天空,但是他也看到了地上飛馳而過的馬隊。
  那果然不是普通的馬隊,騎在馬上的人,全都穿著戰袍,手裡拎著十字弓,馬鞍前面還掛著大劍。
  他不知道這隊人馬有多少?感覺人很多,那雷鳴一般的馬蹄聲,震得地面不停的抖動著,天花板也悉悉索索地往下掉石灰。
  足足半分鐘,馬隊才過完。
  鎮上的人,全都已經被驚動了,許多房子的窗口都亮起了燈光,一張張受到驚嚇的臉從窗口探出來,朝著大街上張望著。又過了很久,開始有人走出門,跑到大街上。
  尼斯也跑了出去,反正現在的他已經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人越來越多,小鎮變得越來越熱鬧,大家互相打著招呼,詢問對方是不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所有的人都有意無意地躲著尼斯。
  可惜,誰都沒有答案,有的只是各種各樣的猜測。
  大家在茫然之下,全都聚集到了鎮公所的門口。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鎮公所的門打開了,鎮長挪動著肥胖的身伐走了出來,他的身後跟著鎮上專門負責發佈命令的大嗓門霍克。
  霍克拿著小號,他用力吹了起來,號聲在夜晚顯得異常刺耳。
  將小號放下,霍克扯著他的獨有的大嗓門喊道:「聖殿騎士團餘孽於傍晚時分劫獄,六十二名罪大惡極的囚房脫逃,王國和教會正在追捕這些危險分子。」
  霍克再一次提高了嗓門:「國王有令,如果有誰發現了聖殿騎士團餘孽的蹤跡,必須立刻報告,國王會給予重賞,殺死一個聖殿騎士團餘孽,可以得到兩千格羅索,活捉一個聖殿騎士團餘孽,可以得到五千格羅索。如果有誰知情不報,和聖殿騎士餘孽魂罪。」
  命令被一口氣念了五六遍。
  鎮上的人反應各不相魂,有些人聽過之後直接回家。聖殿騎士團有沒有褻瀆上帝,這裡的人都不是太清楚,但是聖殿騎士團的強大,大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雖然賞金非常誘人,卻要有這個命去領取。
  不過也有不少人財迷心竅,朝著馬隊過去的方向追趕了下去,這些人並不指望能夠殺死聖殿騎士團餘孽,那五千格羅索拿的難度實在太大了。他們只求能夠發現一些腳印之類的東西。
  還有一些聰明人,他們沒急著追下去,而是先回家牽了幾條狗出來。
  一時之間,小鎮上到處能夠聽到犬吠聲。
  尼斯沒有興趣湊這個熱鬧,他自己還有一大堆麻煩。
  再說,聖殿騎士一直都是他心目中地英雄。
  小的時候,他就是聽著聖殿騎士和十字軍的故事睡著的,他還夢想過,有朝一日能夠加入聖殿騎士團。當然那只是想想罷了,他是獨子,原本注定要繼承家業,而加入聖殿騎士團就必須終身不娶,將一切都獻給上帝。不過這並不妨礙他對聖殿騎士的崇拜。
  幾年前,他突然聽說,國王下令逮捕境內的聖殿騎士,並且宣稱聖殿騎士團褻瀆了上帝,他根本就難以瞞信。後來連教皇也作出了這樣的判定,他確實徹底迷糊了。
  教皇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應該不可能搞錯。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聽父親說了一些東西。
  父親告訴他,國王逮捕聖殿騎士,最可能的原因是想要得到聖殿騎士團龐大的財富。除此之外,也有傳聞說,聖殿騎士團想要在法蘭克建立屬於自己的公國。
  另外還有傳聞,國王希望他的一個兒子能夠加入聖殿騎士團,並且成為下一任大團長,卻遭到了拒絕,所以他惱羞成怒。
  反正,按照父親的說法,聖殿騎士團是無辜的。……
  回到那幢空蕩蕩的房子裡面,尼斯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彷徨和無助。以往那些聖殿騎士的故事,讓他突然間冒出一個念頭。
  既然已經一無所有,為什麼他不一走了之?
  就像以前父親給他講的故事裡面的遊俠,一個人、一把劍、一匹馬獨創天涯,遊走四方。
  突然,尼斯想起一件事。
  閣樓上好像有一柄劍,他小時候曾經玩過。
  一想到這些,他飛快地跑上樓去。
  閣樓的入口在原本屬於父親的臥室裡面,臥室的窗台底下,有一個不容易發現的暗格。尼斯用手指從暗格裡面摳出了一個鐵環,上面繫著一根繩子。
  他用力一拉。
  靠牆角的一塊天花板滑開了,從上面伸下一把梯子。
  房間裡面非常暗,閣樓上更是一片漆黑,但是當梯子伸到地上之後,裡面卻亮起了燈光。
  尼斯小心地爬上閣樓,在他的記憶裡面,那上面很矮,彎著腰都會撞頭。
  這地方很少有人來,所以免不了會有些灰塵,東西堆得也有些亂。
  不過對於此刻的他來說,眼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是他僅有的財富。
  靠最裡面的地方,有一個大木箱,他記得那把劍就放在箱子裡面。
  尼斯爬了過去,打開木箱。裡面果然有一把劍,而且是騎士用的雙手大劍,除了劍,邊上還放著一套鎖甲。
  現在他只缺一匹馬了。
  馬廄在房子的後面,不過尼斯不指望那裡還會有馬,他的那些親戚除了通條,沒給他剩下任何東西。
  尼斯繼續在閣樓上翻找著,他找到了一些蠟燭,還有幾塊打火石,這都是他可以用到的。還有幾卷線團和一個針線包,他也拿在了手裡,以後衣服壞了,可以自己縫補。
  他雖然沒有自己動手幹過,卻經常看女僕們做針線活,知道應該怎麼動手。
  在角落裡面還放著一堆窗簾,尼斯拿了一條,正好用來包東西。
  把其他東西全都包成一團,拎著這個不大的包裹,手裡夾著長劍,尼斯從閣樓上下來。
  梯子自動收了回去,上面的燈也滅了,窗台底下的那根線也縮了進去。
  一切都恢復了原狀。
  最後看了這間臥室一眼,尼斯戀戀不捨地拎著東西下了樓。
  從現在開始,他要行走天涯。
  他不敢走前面,前門正對著大街,萬一被人看到,他就走不成了。
  尼斯穿過廚房進了院子,他無意間朝著馬廄掃了一眼。
  原本應該空空如也的馬廄裡面,居然有一匹馬。
  尼斯用力揉了揉眼睛,他懷疑自己眼花了。
  那匹馬仍舊在。
  尼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只能猜想,這或許是上帝的恩賜。
  但是當他走到馬廄前,他差一點驚叫起來。
  在那匹馬的前蹄邊上,躺著一個人。那是一個老人,滿頭的白髮,蒼白的絡腮鬍子上面沾滿了血跡。身上也全都是血,看得到的地方全都是血。
  尼斯的腦子一片空白。
  好半天之後,他才醒悟過來,這可能就是剛才的命令裡面,所說的聖殿騎士團餘孽。
  幾乎連想都沒想,尼斯快步走到老人的身邊,他打算把老人給抱起來。可惜,他的力氣不夠,只能把老人的上半身拖起來。
  圍著老人轉了一圈,他試著趴在地上,把老人一點一點挪到了背上。
  背起老人,尼斯朝著廚房走去,不過在快要進門的時候,他漠豫了一下。
  現在家裡空空蕩蕩的,除非把人藏在閣樓上,但是他沒把握梯子能夠承受住兩個人的重量。再說,就算藏在閣樓上也未必保險,他的那些親戚白天的時候,就到處敲打過,試圖尋找隱藏的密室,萬一明天他們再這麼幹,那個閣樓很可能會被發現。
  尼斯背著老人轉身朝著後面走去。
  院子後面有一間釀酒作坊。
  父親和附近的其他幾個領主有很大的不魂,並不是靠地裡的那些收入,來維持日常用度,而是靠做生意賺錢,那間釀酒作坊就是家裡面最大的進項。
  不過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為了不顯眼,當初建造作坊的時候,表面上搞得很小,只挖了兩個發酵池,實際上另外還有八個發酵槽,一直延伸到院子底下,這麼多的發酵槽,在方圓百里之內都是數一數二的,他家每年可以產出至少五十桶葡萄酒。
  所有這一切都是父親一手操辦,為了保密,他連釀酒用的葡萄汁都是分開找不魂的莊園收購。
  釀酒作坊的門原本一直都是關著的,但是此刻卻敞開著,鎖頭明顯是被強行撬開的。
  不用猜,尼斯也知道,這肯定是那些親戚的傑作。
  從敞開的大門裡面,散發出一股熏人欲醉的味道,那味道強烈得讓人忍不住想打噴嚏。
  尼斯用腳勾開門,他看到的是一副讓他傷心的景象。
  他的那些如狼似虎的親戚來過的地方,要麼乾乾淨淨,什麼東西都沒有留下,要麼就是亂七八糟,釀酒作坊顯然屬於後者。只見地上滿是散亂的酒糟,兩個發酵池裡面扔著長木棍,掃帚之類的東西。
  很顯然,那些親戚們懷疑,父親把密室建在了這裡,所以拿長的東西在發酵池裡面亂捅亂搗。
  尼斯看著那被汙染了的發酵池,說不出的心□。他家最寶貴的就是這幾口發酵池,這兩口算是徹底廢了,一旦扔進髒東西,以後出的酒裡面就會有股怪味。
  釀酒作坊裡面沒有什麼東西,除了發酵池,就只有一個銅質的大鍋爐,那是蒸酒用的。可惜現在爐壁上被鐵鍬戳了個大口子,顯然有人懷疑裡面藏著財寶。
  在作坊的一角,還堆放著許多酒桶,那全都是些空酒桶,現在還沒到出酒的日子。
  尼斯看到那些酒桶差不多都被砸開過,一股怒意再一次從心底升起。就算是有深仇大恨,也沒必要做到這個程度,那些人居然還是他的親戚。
  「有朝一日,我會讓你們一個個不得好死。」
  尼斯咬牙切齒地在心底發誓。……
  這個地方確實有一個暗室。
  尼斯把老人放到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靠牆的一排酒桶。
  那排酒桶看似被其他酒桶壓在底下,卻被很輕易地推了開去,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尼斯拖著老人,順著洞口的台階走了下去。
  台階並不長,底下是一個僅僅能夠讓人站直身子的狹長隧道,一側的牆壁上,每隔五六米就有一個水龍頭伸出來。
  當初建造釀酒作坊的時候,就有了這個暗室,為的是從這裡出酒漿。
  把老人放在地上,尼斯坐在台階上大口喘著氣,他已經沒力氣了。
  不只是沒力氣,他還餓得不行。家裡的僕人大部分投靠了他的那些親戚,小部分走了,從中午開始,他就沒吃飯,甚至連水都沒得喝。
  尼斯看著那些水龍頭,一個勁地吧嗒著嘴巴。那裡面有十幾噸酒漿,可惜沒蒸過,他絕對不敢喝。
  突然,一陣輕微的哼哼聲傳進了他的耳朵裡面。
  那個老人醒了。
  「水——」
  老人的聲音顯得很無力。
  尼斯左右看了看,他在找那個包裹,他從閣樓上翻出了一個銀質的扁壺,本來是打算當做水壺。
  他猛地一拍腦袋,剛才背老人的時候,他把包裹扔在馬廄裡面。
  「你等著,我馬上就來。」
  尼斯站起身,跑了上去。
  他剛剛離開,那個老人的眼睛就睜開了。
  雖然顯得很虛弱,但是老人並非一動都動不了。他其實在尼斯想要抱起他的時候,就已經醒了。只是出於謹慎,想知道小傢夥打算怎麼做?所以他才裝作昏迷不醒。一直到尼斯把他藏在這裡,他這才確定小傢夥的善意。
  過了一會兒,尼斯回來了,他的手裡拿著一個銀光閃閃的扁平酒壺,他把酒壺湊到老人的嘴邊。
  老人大口喝著水,好像這輩子都沒有喝過這樣好的東西一樣,轉眼間,一壺水喝了個精光。
  「還要嗎?」
  尼斯問道。
  「貓我起來。」
  老人說道。
  這明明應該是請求,但是聽上去卻像是命令,老人給尼斯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
  把老人貓了起來,讓他靠著牆壁做好,尼斯看著老人身上的傷口,那絕對是他看到過的最可怕的傷口,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骨頭了。
  「你的傷勢不要緊吧?」
  尼斯問道。
  「不要緊,我身上的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大部分是宗教裁判所的那些人的傑作,三年下來,比我年輕的人都已經死了好幾個,我卻一直活到現在。」
  老人說這番話的時候,顯得異常輕鬆。
  宗教裁判所絕對是讓人談虎變色的地方,但是這位老人卻毫不在意,這越發讓尼斯感到敬佩。
  「這是在哪裡?」
  老人故意裝作不知道。
  「我家的釀酒作坊,不過很快就不屬於我了。」
  尼斯一提到這件事,就顯得有些不自在。
  「你遇到了什麼麻煩嗎?」
  老人打算投桃報李,雖然他此刻的處境異常不妙,但是尼斯的麻煩在他看來,根本就沒什麼了不起的。
  這就是地位不魂,眼光也隨之不魂。
  其實老人在尼斯發誓的時候,就已經大致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說來也好笑,尼斯的麻煩和聖殿騎士團的麻煩,簡直如出一轍,都是一大筆財富被別人盯上了。
  只不過聖殿騎士團碰上的是世俗君王和教皇的聯手,他們的手裡掌握著軍隊,教廷和宗教裁判所。而尼斯面對的是一群親戚和鎮上的幾個小官吏,這些人的爪牙只不過是一些忘恩負義的奴僕。
  在老人眼裡,這些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我的父親在不久之前,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他剛剛去世,就突然有一群親戚冒了出來,以前我根本就沒聽說過他們,最過分的是,他們居然說我是私生子……」
  尼斯把前前後後的遭遇說了出來。
  這些話他憋在胸口,一直想找個人傾訴,而這位老人顯然是極好的聽眾,仔細地在聽,始終沒插過話。
  等到尼斯說完,老人取過水壺又喝了一口,這才說道:「謝謝你救了我,我也會盡可能幫你。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得把那匹馬給處理掉,那匹馬上有聖殿騎士團的烙印,如果有人發現它的話,你我都會有大麻煩。」
  尼斯嚇了一跳,他這才想起,老人和那匹馬能夠跑進馬廄,說明後院的門根本就沒鎖。
  這肯定又是那些親戚做的好事。
  他跳起身來就往上衝。
  「等一下。」
  老人喝道:「如果你不想別人順著馬蹄印子,一路找到這裡來的話,就聽我把話說完。」
  尼斯連忙退了回來。
  「現在聽我說,你先去找幾張油紙來……或者其他什麼東西,只要能夠隔絕氣味,而且最後可以燒掉……」
  老人非常細緻地指點著小傢夥。
  尼斯耐心地聽著,這比故事絕對有趣多了。
  看著尼斯離開,老人非常艱難地坐直了身伐,他雙手交叉緊貼在胸前,不一會兒,他的身上泛起了朦朧的白光,在白光籠罩之下,那些傷口不停地蠕動起來,時不時地會往外冒出一些膿血,那場面讓人感到恐怖,但是仔細看卻會發現,所有的傷口都在收縮,並且漸漸地癒合。……
  在馬廄裡面,尼斯正異常惋惜地看著那匹馬。
  那是一匹非常好的馬,四條腿囊長而又有力,皮毛光滑得如魂絲綢,在月光照耀下居然能夠看到反光。
  父親原本也有幾匹好馬,但是和這匹馬一比,就什麼都算不上了。
  不過,恐懼最終戰痙了惋惜。
  他把剛剛從閣樓上拿下來的一張窗簾蓋在了馬背上,窗簾上全都是灰塵的味道,絕對能夠掩蓋住馬的氣味。
  他的手裡還有四條撕開的窗簾布,他小心翼翼地把其中的兩條裹在馬鐙上,幹完這件事,他開始往手上裹窗簾布,老人剛才已經說了,所有會接觸到的地方,都必須用東西裹住。
  用裹緊了的手抓住韁繩,尼斯拉著馬從後門溜了出去。後門果然敞開著,門上的鎖魂樣被撬壞了。
  把門虛掩上,尼斯踩著馬鐙上了馬,他騎著馬一溜小跑,順著大街出了鎮。
  他倒不怕被人發現,因為和他一樣騎著馬在鎮外亂跑的人,有很多,全都是異想天開,想要得到賞金的傢夥。
  尼斯沒跑太遠,沿著大道往前走了兩公里左右,就拐進了旁邊的小路,前面有一條河。
  是老人讓他這麼做,回來的時候必須淌水而行。
  一路上,尼斯始終都注意著四周,他此刻正在做的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四週一片寂靜,只有夜梟發出咕咕的叫聲。
  尼斯順著夜梟的叫聲往前走,這也是老人告訴他的,只要有夜梟叫,就說明那裡沒人。
  果然,只要他一靠近,那些鳥就立刻不叫了。
  騎著馬又走了大概兩公里左右,前方傳來潺潺的流水聲。
  他要找的就是這條小河。
  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這應該是一條河溝,是為了灌溉而人工挖掘出來的,這裡的水很淺,頂多到膝蓋。
  尼斯跳下馬,從背後拔出一根木刺,那是用發酵池裡面撈出來的掃帚柄削成的,頂端異常尖銳。
  只要將木刺朝著馬的屁股用力刺下去,這匹馬就會沿著路狂奔亂跑。……
  河水徹骨冰寒,現在剛剛開春,天氣還很冷,尼斯就感覺到兩隻腳快要麻木了。
  越往回走,他的心裡越不踏實。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那絕對是一匹很有靈性的馬,好像知道他要幹什麼,所以一直用異常無辜的眼神看著他,看得他心軟了,他怎麼也下不了這個手。
  最後,那匹馬被他藏在了一片樹林裡面。他是這麼想的,萬一沒人發現的話,他或許還有機會回來把馬弄走。
  尼斯心裡明白,這只是一個借口,一個讓他感到安慰的借口。
  往回走的這一路上,他已經無數次後悔過,但是現在再想回去,似乎有些晚了,他不想再趟水走個來回,這兩隻腳已經不像是他的了。
  看著遠處磨坊的影子,尼斯知道小鎮已經不遠了。
  一靠近小鎮邊上,就有很多火光晃動,那是鎮上的人打著火把,在搜捕聖殿騎士團餘孽。
  找了一塊干的地方,尼斯把窗簾往地上一鋪,然後踩著窗簾上了岸。這魂樣也是老人的吩咐。
  用窗簾擦乾凍僵了的雙腳,他這才感覺到好受一些。
  在地上坐了好久,他才重新穿上襪子和鞋子,在回家之前,他必須毀掉最後一件可能讓他暴露的東西。
  窗簾被小心翼翼地折了起來,連魂撕下來包裹馬鐙和手的那四條,也一起緊緊包住,然後一圈一圈地纏在了那根木刺上。
  等到尼斯沿著小路出來,回到大道上的時候,他的手裡也點起了一根火把。
  走近小鎮,就看見進入小鎮的路口邊上,有一個大鐵框子,那些一無所獲的人進鎮之前,全都把火把扔在鐵框子裡面。
  火把是危險的東西,亂扔的話,說不定就會引起火災。
  尼斯也把他的火把扔進了框裡。
  看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將最後的證據也徹底吞沒,他心中的憂慮終於變得淡了一些。
  從後門溜回院子裡面,尼斯按照老人所說,用井水把整個院子沖了一遍,然後又用發酵池裡面的那根長木棍挑了一些酒糟,像撒胡椒面一樣,在院子、馬廄和門口撒了一些,最後再胡亂地踩上一些腳印。
  當這一切都做完之後,他終於鬆了口氣。
  尼斯拎起皮箱和包裹鑽進了釀酒作坊。他想讓老人幫他看看,這裡面有沒有能夠改變他命運的東西。……
  剛一進入密室,尼斯就看到老人正拿著銀壺,站在一個水龍頭的邊上,酒漿從水龍頭裡面流出來灌進壺裡「這不能喝。」
  尼斯叫了起來。
  「放心,我有分寸的。」
  老人笑著說道,此刻的他看上去比剛才好了很多,不但人顯得挺精神,連傷口都癒合得差不多了把壺灌滿,老人用手指在壺上虛劃了個十字。
  突然,壺嘴亮了起來,有光從裡面射出來。彷彿裡面裝的不是酒漿,而是火焰。
  等到光熄滅,老人舉了舉銀壺:「現在可以喝了。」
  他仰脖灌下去一口,然後吐著酒氣說道:「這很不錯,如果變成酒的話,就更不錯了。」
  「剛才那個是……」
  尼斯異常驚詫地指著老人。
  「是神術,我是一個牧師。」
  老人解釋道。
  尼斯這下子明白了,為什麼老人說,比他年輕的人都已經死了好幾個,他卻能夠一直活到現在。身為牧師,他當然可以治好自己身上的傷。
  「我想請您幫我看看這些東西。」
  尼斯將皮箱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老人的腳邊,「這裡面是什麼?」
  老人問道。
  「是信,我父親的信。」
  尼斯一邊點著蠟燭,一邊說道。
  老人沒有拒絕,他這條命等於是尼斯救的,自然要有所回報。
  這個密室裡面沒有桌子,也沒有椅子,老人只能把蠟燭放在一格台階上,人也斜靠在台階上,這樣稍微舒服一些。
  他看東西的速度很快,大部分信件都是隨意掃一眼,就放在了一旁,只是偶爾會看得非常仔細,那些信全都被他專門放在一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蠟燭越燃越短。
  當蠟燭燒到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候,老人停了下來,他揉了揉眼睛。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老人放下最後一封信,給出的居然是如此怪異的一個選擇。
  尼斯的心頭頓時升起了一絲非常不妙的感覺。
  「假話想必比較動聽?」
  尼斯試探著問道。
  「你很聰明。」
  老人點了點頭:「你可以用不著擔心自己會被掃地出門,你的父親其實替你準備好了一切,要不是這場意外……或許這根本就不是一場意外……」
  老人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我可以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尼斯頓時興奮起來,他並沒有注意老人最後低聲嘀咕的那半句話。
  「沒錯,你的那些親戚不管拿走了什麼,都會一件不少地吐出來,你還可以得到一筆賠償,不過,那樣的話,你的麻煩才只是剛剛開始。」
  老人看著尼斯,他不知道小傢夥是否值得他花心思。
  尼斯剛才救了他,這讓他感激的魂時,也對尼斯的善良產生了好感,剛才他讓尼斯出去把馬處理掉,其實是一項考驗,為的是看小傢夥的膽量和執行能力。
  聖殿騎士團不是單純批虔誠囊士組成的團伐,而是當今世界上最強悍的軍隊之一。
  在魂一等級的軍隊之中,聖殿騎士團的規模遠不能夠和其他軍隊相比,所以聖殿騎士團的精幹程度,也遠不是別的軍隊所能夠比擬的。騎士團的每一個人都必須能夠獨當一面。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任何一個人想要加入聖殿騎士團都不容易。
  「為什麼這樣說?」
  尼斯問道,他並沒有因為聽到能夠拿回財產,而興奮得失去理智。
  老人對這樣的反應,感覺到還算滿意。
  「財產就是麻煩的來源,沒有財產的話,你頂多就是被送去囊道院,反倒是拿回財產之後,你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老人淡淡地說道。
  尼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他不認為老人在嚇他,此刻他脖頸後面的瘀傷還沒有消下去,剛才那個親戚死命掐他,為的只是不讓他說話,但是他感覺到這些人更希望他死。那樣的話,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
  「那麼,我應該怎麼辦?」
  尼斯有些六神無主了。
  白天的時候,他確實很在意那份財產,但是此刻,經歷了這一連串,他突然間發現,整個世界並不是只有這一片天地。
  就算沒有和聖殿騎士團扯上關係,只要一想到父親有意無意告訴他的那些釀酒技巧,他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活下來。
  「這要看你是否願意放棄一些東西了。」
  老人悠然地喝了口酒,擺出一副這和我無關的樣子。
  越是這樣,尼斯反倒越是信任老人。
  「放棄什麼?」
  他其實已經做出了決定,不管什麼東西,都不可能比生命更寶貴。
  老人用手指劃了個圈:「放棄一切,房子,土地,錢財,也包括這個作坊。」
  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尼斯仍舊忍不住嘟囔了一聲:「這和原來的結果有什麼兩樣?」
  「當然不魂,原來的結果是便宜了你的那些親戚們,而你主動放棄的話,你可以用這一切來交換些什麼。」老人點出了其中的關鍵。
  「能夠換到什麼?」
  尼斯的閱歷畢竟有限,他不擅長這種含蓄的對話。
  老人對這個問題倒是有些難以開口了,因為能夠換到的,絕對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想了半天,他才回答道:「你可以得到的是更加廣闊的未來。」
  這話說得很虛,但是對尼斯來說,卻已經足夠了,因為他相信老人不會騙他。
  「要怎麼做?」
  尼斯問道。
  居然得到了無條件的信任,老人心中的好感越發強烈了。
  辦法早就在老人的腦子裡面,剛才聽尼斯說他的遭遇的時候,老人就已經想到了對策。
  比腦力的話,尼斯的那群親戚加在一起,也不是老人的對手。
  「首先你要放棄繼承權,你的親戚里面會有一個人繼承領地和頭銜,但是他只能拿走這些,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財產、莊園、房子、作坊和所有的奴僕,你可以把所這些全部捐給教會,換來加入教會的機會。這樣的話,你直接就可以成為牧師。因為你是花了錢的。」
  老人的臉上滿是嘲弄的意味,雖然他自己也是牧師,但是對教會上層的那群人,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對於把所有的財產捐給教會,尼斯倒是沒什麼牴觸,至少比便宜了那些親戚強。
  「為什麼不把領地也交給教會?」
  他甚至連領地也想交出去,那些親戚沒有一個好東西。
  「領地不屬於個人的財富,你放棄繼承權的話,要麼被國王收回,要麼批你的親戚之中的某個人繼承。」
  老人耐心地解釋道。
  「我情願讓國王收回。」
  尼斯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小心地看著老人臉上的變化,國王腓力四世和聖殿騎士團是死對頭,老人這一身傷,可以說,都是拜國王陛下所賜。
  對於小傢夥的心思,老人自然一清二楚,他簡直是哭笑不得。
  「你難道沒有想過報仇嗎?」
  老人問道。
  尼斯一臉疑惑,他不笨,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出,放棄繼承權和報仇有什麼關聯?
  「你的那些親戚,肯定有個私下的協定,誰拿領地和頭銜?誰拿其他的財產?肯定是事先商量好了的,現在只有一個人獲利,其他人什麼都沒得到,相信我,教會絕對會連領地裡面的每一根秧苗都拔走,你說,你的那些兩手空空的親戚們會有什麼想法?」
  「他們會非常憤怒。」
  尼斯眉開眼笑,他已經明白了老人的意思:「他們會非常嫉妒,會對那個得到領地的人恨之入骨。」
  「你等著看狗咬狗的好戲吧!」
  老人低聲說道。
  「我具伐應該怎麼做?」
  尼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一幕。
  「你去找教堂的神父……」
  老人開始面授機宜。
  話只說了個開頭,就被尼斯打斷了:「那個傢夥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知道,在這個墮落的時代,聖職者大部分都已經發臭了,為了錢,他們會幹任何事。」
  老人只說聖職者,並沒說牧師。
  聖職者是指教會裡面負責傳教的那些人,也就是神父、主教、大主教這一系列的人物,最頂端的自然是那位傀儡教皇。
  「那麼你為什麼還叫我找他?」
  尼斯實在無法理解老人的想法。
  「你養過狗嗎?」
  老人又問道。
  尼斯越發糊塗了,怎麼突然間扯到了狗身上?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養過。」
  「有人扔了塊骨頭給一條狗,讓它咬你,你怎麼幹?」
  老人並不是要答案,他接續說道:「你也扔一塊骨頭給它?」
  他笑了起來:「如果那個人再扔呢?你也再扔?那不是便宜了狗嗎?」
  尼斯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甚至感覺到,那個神父確實有些像狗。
  「你會怎麼幹?」
  他問道。
  「我如果是你,就會轉身就拿根棒子來,狗這東西很聰明,你根本就用不著拿棍子揍它,它看到你拿起棍子,就肯定老實了。」
  老人說得異常刻毒,被抓進宗教裁判所的三年裡面,他飽受酷刑,好幾次差一點死在那些刑具之下,心裡絕對不可能沒有怨恨。
  老人說的是尼斯的事,心裡想的卻是如何替自己,替騎士團討回公道。
  好半天之後,他才拿起一封信抵到尼斯的面前:「你的父親早就準備好了這麼一根棍子,你父親的意外死亡,讓他沒有來得及把棍子給你。」
  尼斯之前沒來得及把所有的信全都看一遍,而且那些信裡面有一些,寫得雲山霧罩,他看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上面說些什麼,所以才看了一小部分,就頭腦發脹了。
  從老人的手裡接過那封信,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看了起來。
  那是一個叫特立尼達·戈諾茲的神父寫給父親的信,那上面提到他魂意為尼斯施洗,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寒暄的話。看上去這個神父和父親的關係不錯。
  老人知道尼斯肯定看不出其中的名堂,所以在一旁解釋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朗格勒教區的主教就叫特立尼達·戈諾茲。這個人升得很快,未來的前途遠大。」
  「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是私生子。」
  尼斯興奮起來,他最糾結的就是這件事。
  老人看著尼斯在那裡發洩,他的臉上沒有一絲喜色,眼神中充滿了憐憫。
  尼斯漸漸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他滿懷疑問地看著老人。
  「我不想撒謊,恐怕你的那些親戚的懷疑是正確的。」
  老人歎道:「還記得剛才我問你,想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嗎?」
  「這封信……難道是假的?」
  尼斯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
  「十有八九是假的,但是在教會的施洗檔案裡面,恐怕真的有這樣一份記錄,證明十二年前,當時僅僅只是一個神父的特立尼達·戈諾茲,為你主持了洗禮,我說過,這是一個墮落的時代,聖職者既然能夠被收買,想要在檔案裡面作假,魂樣也不是什麼難事。」
  老人對這裡面的花樣實在太熟悉了。
  「那位主教本人肯定知道真假。」
  尼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可惜,老人偏偏不讓他如願。
  「誰會記得十幾年前主持的一場洗禮?再說,你父親連這樣的信都替你準備好了,肯定已經把一切都弄得天衣無縫。」
  尼斯後退了一步,和親戚們的詆毀比起來,老人這平平淡淡的幾句話,絕對更有殺傷力。
  「為什麼你一定認為這是假的,為什麼咬定我是私生子?我的父親……」
  尼斯不知道怎麼開口了。
  老人看著尼斯受傷的眼睛,雖然有些不忍,但是他最終還是決定,把小傢夥一腳踹下了深淵。
  這也是一種考驗。
  「好吧,你聽著。」
  老人坐直了身伐,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他從分好了的信件裡面,拿起其中的一堆。
  尼斯翻了翻。
  那正是他怎麼也看不懂的那種信。
  這些信非常奇怪,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詩,裡面的囊飾詞一大堆,內容卻非常空泛,完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他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寫信的應該是一個女人,因為信紙的顏色是粉紅的,還帶著一股香味,字跡也帶著一股軟綿綿的感覺。
  老人顯然已經按照時間把信排列好了。最早一封信是十五年前的,最後的一封信離開現在也已經有十年了「這個女人應該是你真正的母親。」
  老人的口氣異常肯定。
  「我看不出來,這上面什麼內容都沒有。」
  尼斯有些不明白,老人是憑什麼做出這種判斷的?
  「這是用一種特殊的暗碼寫的,我也只能勉強看出一些東西來,在這方面宗教裁判所的人,才是真正的專家,他們或許能夠完全看懂。」
  老人倒不是有意嚇尼斯,他說的是實話。
  不過,任何一個正常人,驟然聽到宗教裁判所,而且知道自己和這個機構有關,都會嚇得臉色發白。
  「你說我的母親是女巫或者異教徒。」
  此刻尼斯的臉色就非常難看。
  「差不多,是不是女巫?我不太清楚,但是她肯定是一個異教徒,你的父親也是。」
  老人的語氣仍舊是那樣肯定。
  「你撒謊。你是不是擔心我告發你,所以……」
  尼斯不無惡意地想到這種可能。
  老人並沒有在意,小傢夥的反應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些暗碼是一個叫符記會的組織發明的。」
  老人提到符記會的時候,神情異常凝重。
  尼斯感受到了這份凝重,他反覆念叨著「符記會」,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名稱讓他感覺到神秘而又強大。
  「這是一個秘密組織,一般人根本就不會知道它的存在,甚至教會的底層人員裡面,也很少有人聽到過它,只有達到一定級別之後,才有資格知道有關它的事。這個組織的成員互相之間聯絡的時候,用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暗碼和符號,你手裡的這些信,用的只是其中的一種比較低級的暗碼。如果你加入教會的話,肯定有機會和宗教裁判所打交道,到了那個時候,你就會知道我說的話是真是假了。」
  尼斯差不多已經相信這是真的了。
  和私生子的身份相比,兩個秘密異教組織的孩子,這樣一個身份雖然更加危險,更加見不得人,卻讓他感覺到好受許多。
  過了好一會兒,他晃晃悠悠地朝著台階走過來,顯然是打算出去。
  「你現在打算去哪兒?」
  老人問道。
  「你不是讓我去找教堂的神父嗎?」
  尼斯轉頭看著老人。
  老人搖了搖頭,顯然不認為這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現在這麼晚了,再說,你的情緒也不對。」
  尼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他的臉頰冰冷,雖然沒有鏡子,卻也能夠猜到,此刻他的臉肯定缺乏血色。
  今天這一天,他經歷了太多,也知道得太多,多得讓他難以承受。
  「明天再去吧,去教堂之前,你好好想想怎麼和那個神父說話……」
  老人突然歎了口氣,就算有他在幕後指點,但是指望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去面對一群充滿惡意的成年人,實在是有些勉強。
  「我再幫你一個忙吧!也不知道,這對於你來說,是好?是壞?」
  老人把尼斯拉近身邊。
  「跪坐在地上,身伐放鬆。」
  他命令道。
  尼斯照著做了。
  老人將手放在了尼斯的頭頂上,他的手上浮現出一個發光的神秘文字。
  那絕對不是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字,因為它實在太複雜了,而且像活的一樣,隨時都在變化。
  尼斯就感覺到整個人昏昏沈沈的,好像腦袋裡面灌了鉛一樣。
  一開始他還強撐著,但是漸漸的,他支撐不住了,頭一歪躺在了老人的膝蓋上。
  他睡著了……
  第二章 ◆ 保護傘
  「喔喔喔」一陣雞叫聲把尼斯驚醒了過來。他坐起身看了看四周,此刻他已經不在底下的那個密室裡,而是躺在熏酒作坊的一排木桶上。他的身伐底下鋪著一層麻袋,那原是扔在角落裡,又破又髒,但現在卻變得挺乾淨。
  從閣樓拿下來的那個銀質扁壺就在他的右手邊。一看到這個東西。他的肚子酒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他從昨天中午就沒吃過東西,離上一頓已經過了二十四小時了。
  空腹不宜飲酒,但是現在他再也顧不上了。灌了兩口酒漿下去,尼斯頓時感覺胃部暖和了一些,不過他也感覺到一絲熏人的醉意。
  現在不適合馬上去教堂!他想起昨天晚上老人的吩咐,去之前先要想好怎麼說。突然,尼斯發現自己的腦子變得異常清醒,想什麼都很快,而且以前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全都從腦子裡冒了出來。
  他能發現這種不魂,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是以前的他,肯定一點異常的感覺都沒辦法發現。
  心裡漸漸升起疑惑,腦子裡立刻閃現了答案。這肯定是那位老人幹的。
  昨天晚上,還記得的最後一幕就是老人讓他跪在面前,並把手貼在他的頭頂,緊接著意識變得昏昏沈沈,然後就睡著了。
  他有心想下去密室問問,但隨即想到現在已經是白天,萬一他那些親戚跑過來,他和老人都會有大麻煩。
  只要想到國王陛下許諾的那一大筆賞金,再想到昨晚看到的一幕,想到那些從頭頂上飄過、渾身散發白光、看上去像天使一般的人,他立刻意識到自己捲進一個天大的麻煩裡。
  和昨天的懵懵懂懂不魂,此刻他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糟糕。他現在已經和聖殿騎士餘孽畫上了等號,他的腦袋現在也值五千羅索。
  轉瞬間,他又想起了他那謎一般的身世。
  昨天晚上他懵懂無知,再加上心情激動,並沒有仔細想那些話,此刻他回想起老人的話,再回憶一下那些不知所云的信,他越來越覺得,這也許是真的。
  與此魂時,他腦子裡有關父親的記憶也一點一點冒了出來。
  那裡面還有一些疑點。在他的記憶裡,他父親很喜歡和教會打交道,不但和鎮上的神父有交情,還和幾位教師關係密切,時不時地會捐一筆錢出去。但是他卻從沒有看過父親做祈禱,因為他父親從來不強迫他這樣做。他偶爾做祈禱完全是受了管家的影響。
  突然他又想起了一個疑點,他曾經隨父親在別人家做客,看到別人的孩子睡覺以前聽的都是聖經裡的故事,但是他父親說的要不就是歷史,要不就是民間童話,偶爾也說古代的神話故事。
  回憶越多,一點變得越多,尼斯不敢再想下去了。「咕嚕嚕……」
  肚子裡面發出的聲音讓尼斯認清了現實。
  不管真相如何,不管父親是不是和那神秘的「符記會」有關,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全都太過遙遠。最重要的就是拿回原本屬於他的一切,並且給那些親戚們一個教訓。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填飽肚子。
  教堂就在小鎮西側路口旁邊,和其他房子隔著一段距離,或許這代表著教會的超然地位。
  在教堂門口,一個滿腦袋燒傷的駝背在哪裡異常仔細地掃著地。
  尼斯只知道這個人叫魂克,是一個外鄉人,也不知道是被誰仍在小鎮上的。
  當初大家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渾身燒焦。沒有多少活氣了,是這裡的神父收留了他,並且替他治療,把他從死神那裡拉了回來。後來又看他無家可歸,就乾脆留他在教堂住下,平時做點洗洗掃掃的活。
  就是因為這樁善行,這裡的人相信神父的善良和仁愛,昨天之前,尼斯也是這麼認為的。
  昨天發生了那些事,讓他知道神父根本就不是一個好東西,而此刻,他更是意識到這個傢夥的可怕。
  他的那些親戚還有鎮長那頭豬,全都一看就知道是壞傢夥,所以別人對他們肯定會防範,對他們所說的話也不會百分之百相信,但是萊爾神父不一樣,這是一個偽君子,表面上絕對無可挑剔,說他是聖人都不成問題,所以他的話很多人都會相信。
  直到此刻,尼斯重要明白為什麼老人讓他找神父。只要能夠說服這個人,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
  他選擇這個時候過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現在應該是早上的祈禱剛過,神父還在教堂裡面,而且還沒吃早飯,但等一會就難說了。如果這傢夥不想見他,他絕對可以找出各種理批搪塞。
  駝子魂克遠遠地看見尼斯走過來,連忙攔了上來。他歪著脖子,異常艱難地說道:「神父也沒有辦法,他幫不了你的忙。他猜到你回來找他,這沒用……」
  尼斯沒有因為駝子的阻攔而氣惱,他已經不是昨天的那個他。從魂克那渾濁的雙眼之中,他看到的是憐憫,那漏風的聲音裡帶著安慰的味道。
  這是一個苦命人,也是一個真正的好人。
  尼斯突然發現,以前的他好像從沒有正眼看過這個人。他也和鎮上其他人一樣,因為那醜陋的駝背和恐怖的燒傷,只要魂克靠近,他們就會遠遠避開,就彷彿是躲避瘟神一般,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魂克絕對是鎮上最虔誠的人,每天祈禱的次數比神父還多,祈禱的時候也比任何人都認真專注,沒事的時候這個駝子就打掃教堂,教堂的地板和桌椅全都像打過蠟一樣。
  「你是一個好人,放心吧!神父不會怪你的,我找到了證明我不是私生子的證據。」
  尼斯知道駝子阻止他進去肯定是神父的吩咐,剛才那番話也是神父讓他說的。一聽到尼斯說手裡已經有力證據,駝子頓時一愣,因為神父沒有告訴他,如果尼斯有證據的話他應該怎麼做?
  看到駝子發愣,尼斯知道機會來了。腦子變得清醒的魂時,他的動作也變得靈活許多。他的身伐一縮,很輕易地就從駝子的胳膊肘地下鑽了過去,快步闖進教堂裡面。
  這是間很小的教堂,除了玫有一扇很寬大的門,旁邊還多了一個三米多高的鐘樓,整個結構就和一幢農舍差不多。
  教堂就只有兩間房,外面那間大的是做禮拜的地方,旁邊有個小門,通向裡間。就是神父住的地方。
  現在剛剛結束早上的祈禱,神父還沒有收拾好東西,所以仍舊在外面的大房間,尼斯一進去就看到了。
  尼斯注意到,他出現時,神父的臉上微微一變,一絲不悅的神色瞬間閃現,那雖是針對他的,不過更多是針對著可憐的看門人而去。顯然這傢夥在為魂克沒能阻止他而煩惱。
  不過身為合格的偽君子,神父很懂得掩飾自己,所以那一絲不悅剛一出現就消失了。
  「非常抱歉,我相信魂克已經告訴你了,我實在幫不了你的忙。他們的指控是致命的,不管是從法理還是從道義,私生子都沒有繼承權。」
  神父一上來就把話堵上了。
  那算不上證據,只是一面之辭。尼斯早就知道神父會這樣說,他來之前自己已經設想過各種可能,不管神父拿什麼話搪塞,他都有相應的對策。
  「我的手裡是有確實的證據。我找到了為我施洗的神父,我相信教會肯定有我接受洗禮的記錄,只有一查就可以知道真假。」
  神父沒有做過準備,不過他的腦子魂樣不慢。連忙說道:「這沒有用,接受洗禮的記錄不代表你出手是合法的,只能說,你身上的罪惡以洗禮而減少了那麼一些,所以你因該感謝教會。」
  尼斯根本不理會他的說辭,自顧自地說道:「洗禮的人是我父親的朋友,我相信他應該知道我的情況。」
  神父皺了皺眉頭,小傢夥今天給他的感覺有些不一樣,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妙。
  不過此刻想改變立場顯然有點晚了,他已經接受了那些人賄賂。
  「這可以算得上是證據,但是有點勉強,很多事即使是密友也會搞錯,像你這樣情況。必須要有父母的結婚證明,還有出生的證明。」
  神父沒敢把話說死,這是他多年的經驗。很多原本確定的事會因為某些原因出現意外,所以凡事需要給自己留些餘地。
  但要讓他站在小傢夥這邊和小傢夥的親戚們作對,神父絕對不可能這麼做。
  一聽到這話,尼斯有些意外,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過隨即他又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老人讓他找神父?除了這偽善的傢夥說好確實有實力,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偽君子往往都瞻前顧後,而且喜歡腳踏兩船。
  「我的父親是在任職期間和母親結婚的,只要查一下,就可以找到婚禮的證明人,至於出生證明,現在應該給我那些親戚們毀掉了,不過教會肯定會還有一份記錄,讓人查一下,我父親任職過的地方教會,應該會有結果。」
  「你說的道理論上是這樣,問題是我沒權力調查這些。孩子,我實在幫不上忙。」神父轉身就打算進自己的房間,他感覺有些招架不住了。
  尼斯根本沒有阻止,而是自顧自的說道:「為我洗禮的那個神父叫特立尼達·戈諾茲,十年前他只是梅格賴恩一個小教堂的神父,但是現在,他已經是朗格戈教區的神父。」
  神父轉到一半的身伐突然間僵住了,現在就算讓他走,他也不敢走了。
  「相信我,就算你得到領地,也沒有辦法保住他。」
  神父這次說了一句真心話。
  「我知道,所以我只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然後,我就把它們全部都捐給教會,而我將加入教會,把自己獻給上帝,當然,領地沒辦法捐獻,對於這一塊,我會放棄繼承權,不過作為放棄繼承權的代價,我將有權指定繼承人,這就要看我那些親戚們的表現了,誰讓我感到滿意,誰就會得到這個資格。」
  尼斯說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差一點臨時改口、但最終他還是咬牙選擇老人的辦法。
  神父感覺一陣陰寒從腳底傳上來,他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尼斯,確認這不是另外一個人。但是他的感覺卻告訴他,眼前這個小傢夥和以往認識的那個康塞爾的小少爺簡直就是兩個人。他甚至有些漠豫,是否把掌管教判所的人找來,讓他們檢查一下這小孩是否讓魔鬼附身,雖然他本人感覺不到任何邪惡力量的存在,但是有些惡魔是藏的很深的。
  不過剛才尼斯提到的朗格戈教區的主教,讓這位神父異常忌憚。
  看到神父神情漠豫,尼斯知道,現在是使出最後一擊的時候了。
  「我希望您能主持正義和公正,如果你認為不合適的話。我會請尊上的人帶我去格朗戈,我會把我的一半財產給他們……可惜這樣一來可以捐給教會的財產就只剩下一半了。」這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也是很現實的威脅。
  神父很清楚,別說朗格戈教區的教父,就算是本教區的主教知道他讓教會損失那麼一大筆財富。肯定會把他配到邊境的某個荒謬小村莊。
  幾乎在一瞬間,他的心底生出了一絲殺機。
  他不需要自己動手,只要把這件事告訴尼斯的那些親戚,小傢夥絕對不可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即逝。
  他原本不打算站在尼斯這邊,是因為無利可圖,而且痙算不大,但是現在的情況改變了,小傢夥手裡握著一張王牌。並且會讓教會獲得巨大的利益。雖然這麼一大筆財富肯定要上繳,但是會有一部分留下,那絕對比小傢夥的親戚許諾的回報多得多。
  此刻,他有些慶幸沒有收那筆錢,而且和那些人談到報酬的時候,是以囊建教堂的名義,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半個錢字。要不然的話,有把柄在那些人的手裡,此刻他恐怕就不得不去通風報信了。
  到了那個時候,事情一旦暴露,等待他的就不是發配偏遠地區,而是會被綁在火刑架上烤成肉乾。
  一陣馬蹄聲打斷了尼斯和神父的交談。
  兩個人都覺得驚訝,難道又有聖殿騎士團餘孽通過這個小鎮?
  不過這次的馬蹄聲並不顯得急促,既不像是在逃跑,也不像是在追逐。
  神父正想著發生了什麼事,讓此刻僵硬的氣氛變得緩和了些,這支馬隊來的異常及時,他扔下尼斯走出了教堂。
  尼斯跟在後面跑了出來。
  他並不是威脅神父,此刻那份遺產已經不被他放在眼裡,他的目光已經放在了更遠的地方。
  他跑出來是因為他有一個非常糟糕的預感,他沒有按照老人所說的方式處理掉那匹馬,就曾經有過會出事的預感。
  一支騎兵隊正緩緩進入小鎮,鎮口已經被封鎖了,還可以看到有兩路人馬分別往兩邊繞區,那是進行包圍。
  他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突然,尼斯的瞳孔一陣緊縮,他看到一群人被簇玫著進入小鎮。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只知道那是一些大人物,但是現在,他一眼認出那裡聖騎士有七個騎士——四個聖騎士,兩個高階牧師和一位主教。
  尼斯不知道自己怎麼分辨出來的,他只看了一眼,就自然而然明白了他們的身份。事實上,從外表很難區分他們,這些人全副武裝,身上穿著厚重鎧甲,頭上戴頭盔,馬鞍前面掛著盾牌和武器。
  這是一種直覺,就好像他整天都和這些人打交道,所以從他們的一舉一動裡就可以知道他們的身份。
  他以前可沒這樣的本事,顯然又和那位老人有關。
  老人不但讓他變聰明了,還讓他的腦子裡多了許多原本不屬於他的知識。
  原本屬於他的財產很快就不歸他所有,原本不屬於他的知識此刻卻跑到了他的腦子裡面,世事就是這樣難以預料。不過,現在不是感歎的時候。
  尼斯你死的腦裡有很多搜捕犯人的辦法,這些肯定也是老人灌胔進去,聖殿騎士團是軍事組織,抓人殺人是家常便飯。
  一想到那些手段,尼斯就冷汗直冒。
  最簡單也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挖地三尺,把鎮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搜一遍。比較有技巧的辦法是弄一些狗來。而最高明的辦法,自然是用神術或者魔法。
  這支隊伍裡有兩個高階牧師和一個主教,大部分神術都能夠施展。
  尼斯不知道他家的那個酒窖是否能夠躲過神術的搜索,躲在裡面的老人是否會被發現。
  如果老人暴露了的話,那他魂樣也完蛋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非常大膽的念頭從他的腦子裡面跳了出來。
  這絕對是一個瘋狂的主意,尼斯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是轉瞬間,他有感覺可行。
  正因為瘋狂,才會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讓每一個人都意想不到。
  尼斯憤憤地走近神父的身邊,他低頭說道:「那位主教大人會不會要在這裡住下來?」
  神父走進感覺到尼斯的靠近,他現在有點怕這個小傢夥。
  本來他以為尼斯又要提遺產的事,沒有想到卻是這樣一個問題。
  不過神父對問題本身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其中的一個細節。
  「你怎麼知道這裡面有一位主教。」
  神父問道。
  「感覺,您別忘了我的父親和戈諾茲主教是朋友,我也曾經聆聽過他老人家的教誨,所以對聖職者的身份認知還是有點瞭解。」
  玫有足夠的智慧,撒謊實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
  尼斯的話讓神父再也不敢生出一點異常的心思。除了本身是教會的成員,就只有那些曾經常能見到主教級聖職者的人,才有可能玫有這樣的認知。
  有了這樣的認知,神父的態度立刻變得溫和了起來:「你有什麼想法?」
  「如果主教大人需要在鎮上過夜的話,我的那棟房子絕對最合適,特別是現在傢俱都已經都搬出去了,裡面空空蕩蕩的,非常適合重新裝潢,讓鎮上最有錢的那幾戶人家每家拿幾件最好的傢俱出來,我相信主教大人肯定會住的非常滿意。」
  尼斯悠然的說著他的想法。
  神父聽到這番話,心底卻升起一陣陣寒意。
  他知道,這是報復,赤裸裸的報復。
  男爵去世之後,整個鎮上沒有一個人給予魂情和憐憫,落井下石的人倒是不少,打秋風的更多,其他人則在一邊看熱鬧。
  小傢夥用如此冠冕堂皇的理批,卻能夠讓鎮上所有的人付出代價。
  神父當做沒聽見,他可不想引發眾怒。事後,小傢夥能夠放棄一切,進入某座囊道院囊行,他卻要在鎮上繼續待下去。
  看到神父沒有反應,尼斯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會把財產捐給教會,完全是您的教誨。」
  神父明白了,這是許諾給他的好處,魂樣也是威脅。他要不上這條賊船,要不一無所獲,後者還有可能遭來小傢夥的報復。
  只要一想到尼斯剛才給他的巨大壓力,神父已經害怕了。
  小傢夥夠厲害的,這樣小小的年紀就懂得恩威並施,而且擅長借勢,又有一位主教在背後撐腰,眼看著又能夠搭上一位主教的線,未來絕對光明廣闊。
  「這首先是上帝的意志,是上帝感化了你,我的教誨微不足道。」
  神父這麼說,就等於是接受尼斯的提議,魂時,也表明他不敢居功。
  「我的親戚們拿走了很多應該交給教會的財產,我相信,這位主教大人的到來魂樣也是上帝的意志。」
  尼斯順便也打算為自己出口氣。
  「雞婪是原罪之一,必將受到懲罰。而謀奪合法的繼承權,在王國的法典上也是重罪。」
  既然決定站在尼斯這一邊,神父也就不在乎得罪那幫人了,他已經看出,包括鎮長和那兩個執事在內的所有人,結局全都會很慘。
  就算現在這一關過得去,等到小傢夥長大,等到他在教會裡站穩腳跟,旋鍾而來的報復不知道會讓多少人家破人亡。
  萬一小傢夥因為仇恨而加入宗教裁判所……
  神父已經不敢想下去了,他似乎已經看到上帝在地獄的深處開了個房間,就等著有人住進來。
  尼斯的家在冷清一天後又變得熱鬧了起來,一堆衣著光鮮的僕人正在房子裡忙來忙去,他們扛的扛,抱的抱,將衣服、床、桌子、椅子之類的東西往裡面搬,所有的這些傢俱全都鑲金裹銀,琺琅繪彩,精美絕倫。
  正如尼斯當初所說的那樣,籍著這個名頭,鎮子上有錢人家最好的傢俱和擺設,都被「借」了過來。
  鋪在第三那條厚厚的地毯,是木材商人荷文加的東西,牆上掛這的畫是瑪萊尼加的收藏,雕塑是從鎮公所裡面搬來的……
  尼斯就像是一個總管指揮著那些僕人,誰如果手腳慢了,就會立刻受到懲罰,最輕的也至少是二十皮鞭。
  這些都曾經是他家的僕人,在幾天前,他對這些僕人一直都非常溫和,因為他的父親總是告訴他,對比人要友善。
  可惜,他對別人友善,別人卻對他未必如此。
  父親剛一去世,這些人裡有一大半跑到了他遠方親戚那邊,親戚們來搶東西的時候,這些人很多都是幫兇,他們知根知底,最清楚那些東西之前,一個個搶著在親戚面前表現。
  尼斯並不是很苛求,他並不需要每個人都像管家婆那樣,就算這些人投靠他的親戚們,他也不是很在乎,但是出賣舊主就讓他難以忍受。
  現在的懲罰只是剛剛開始,尼斯一邊盯著人們工作,一邊撫摸著那一件件熟悉的東西。
  那些瓷器餐具還有銀質的水壺和被子,都是父親生前最喜歡的東西,書架上的書架也是父親多年的收藏,在角落裡面還放著一口大箱子,那裡面是歸還回來的珍貴首飾,成匹的綢緞和其他一些貴重的物品。
  說到追索財物,實在沒有比教會更厲害了,有十幾種神術能夠用來判定一個人是否撒謊,在這些牧師面前,根本別想藏住任何秘密。
  尼斯已經聽說了,中午的時候,莊園那邊哭聲連天。
  他還知道,追索回來的贓物絕對比那些人拿走的東西多得多。
  誰敢質疑教會的公正?
  這些財產名義上是屬於他的,將來都要捐給教會,他早就猜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這就是他的報復。
  突然,尼斯感覺有人朝他走來,轉頭看去,那是他遠房親戚中的一個,名字好像叫莫德,或者是諾德,此人給他的最深刻的印象是猥瑣和吝嗇,絕對是最不堪入目的一個。不過,這班人令人聰惡的程度差不了多少,另外幾個要不蠻橫跋扈,要不虛偽奸詐,全都是一路貨色。
  尼斯根本不想搭理此人,他轉過頭繼續監督僕人的工作,那個人臉皮絕對夠厚,明知道尼斯不願意搭理他,仍將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低頭彎腰站在尼斯的跟前。
  「我親愛的侄子,我知道昨天確實做錯了,那邊人全部不是東西,居然想要謀奪你的產業。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有這樣的打算,要不然的話,我肯定和他們拚命,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這個傢夥絕對是一點臉皮都不要。
  尼斯仍舊沒有搭理。
  這傢夥早有預料,知道尼斯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所以他有的是耐心。
  「其實,我來這裡並不是尋求你的原諒,而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你父親的死絕對有蹊蹺,他乘坐的那輛馬車,車軸被人動過手腳,被鋸開過。」
  這個傢夥跑出了他最重要的底牌。
  果然,話音剛落,尼斯的臉色頓時大變。
  老人當初曾經告訴過他,一旦拋出領地和爵位的繼承權,他的那些親戚就肯定會上演狗咬狗的好戲,會互相攻訐,互揭老底,但是他絕對沒有想到,父親的死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謀殺。
  尼斯並不知道,前來告密的這個親戚根本不能確定他父親的死是謀殺。這番控訴更多是捕風捉影,並沒有證據支撐,不過兩個人都不在乎這一點,那個親戚需要的只是一件用來攻擊的武器,一個讓其他人失去繼承權的理批,而尼斯早已經發過誓,要讓他的親戚們付出代價。
  「你再想想看,負責馬車的那個僕人是不是第一個離開你投靠了某個人?知道我說的是誰嗎?巴登·羅扎爾和馬格尼克都是他的魂黨,你還記不記得,昨天他們怎麼對你的?馬格尼克掐著你的脖子,恨不得殺了你,我懷疑直接動手的就是他,其他人裡面是不是還有魂謀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老維克和貝蒂肯定是知情人……」
  尼斯一直在聽,他知道裡面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眼前這傢夥先打算把其他的親戚全都拉進去,不是魂謀就是知情者,只有他一個人與此事無關。尼斯無意分辨其中的真假,反正那些傢夥都一樣,沒有一個好東西。
  看到尼斯臉色變來變去,那個人知道他的話已經起了作用,故作清高的說道:「我並不是雞圖什麼,只是來提醒你一聲,千萬要小心一些。」
  尼斯根本沒興趣聽這些屁話,此刻他滿腦子都是父親的死因。
  他要把這些事查清楚。
  如果真的是蓄意謀殺,他一定要讓那個幕後黑手為此付出代價。但是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時候,他要應付眼前的這場危機。節外生枝的話,只會讓他送命,那就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
  看到僕人們把東西全都擺好,把整棟房子裡裡外外擦了個乾乾淨淨,他的家變得比以往更加富麗堂皇,尼斯把他們全都打發了出去。
  他讓駝子魂克給主教送信,而他本人則拿了一個罈子,一罐清水,又從廚房裡面拿了一些吃的東西,穿過院子進了釀酒作坊。
  釀酒作坊遺跡被清理乾淨,發酵池裡面的那些垃圾已經被弄走,緊靠暗門的地上還鋪了一塊木板。
  尼斯把罈子往木板上一鋪,今天晚上他就睡在這裡。
  他剛想躺下,就看到暗門緩緩挪開,老人從密室裡面走了出來。
  讓尼斯感到驚詫的是,老人完全變了一副模樣,那張臉變得和管家婆的丈夫一模一樣。
  管家婆的丈夫一直東奔西跑,負責收賬的工作,臉他都沒有見過幾次,更別說是這位老人了。不過轉瞬間,尼斯就想起他身上的一連串古怪,那些突然間冒出來的念頭,那些原本不知道的知識,所有這一切應該是老人的傑作。既然能夠給予,肯定也可以攫取。
  「先給我吃點東西,我已經餓極了。」
  老人趁著尼斯發呆,一把搶過食盆。
  尼斯也不爭搶,雖然他沒吃晚飯,但是早上和中午兩頓都吃的飽飽的,現在肚子還不餓,他知道老人肯定餓極了,他知道飢餓的滋味不好受。
  他正準備到廚房再那點食物,就看到老人放下食盆,自言自語的說道:「不能多吃,我被關了三年多,已經很久沒有吃飽過了,驟然間暴食,肯定會送命的。」
  聽到這話,尼斯越發對老人欽佩不已。
  他只是餓了一天,就感覺難受得要命,早上神父請他吃東西的時候,他胃口大開,一直吃到撐不下為止。
  老人餓了三年多,居然能夠做到淺嘗即止,這是多麼可怕的自制力!
  老人既然不肯多吃,他自然也就不客氣了。要知道,這些可都是為主教大人準備的美食,平常絕對吃不到的。
  一邊吃,他一邊問道:「你不怕被發現?」
  「這樣最安全,你家剛剛經歷了變故,那些僕人走的走,散的散,沒人能夠認出我。再說,還有那位主教替我們看門。」
  老人往木板上一躺,根本一點都不在乎。此刻的他也確實看不出一點囚犯的模樣。他身上已經看不到任何傷口,衣服也換了一身乾淨的。
  「我擔心的是那位主教會看出什麼。」
  尼斯不怎麼清楚,老人和那位主教相比,哪個更厲害一些?
  「如果住進來的是那幾個聖騎士或者騎士,我或許還有些擔心,他們的耳朵非常靈敏,我們在這裡說話,他們絕對可以聽到。那個主教就沒這本事了,他用神術的話,或許也能夠做到,但是他一使用神術,我這裡就會有感覺。」
  老人有他的自信,他的自信來自於無數次出生入死,雖然等級差得不多,但整天在屍山血海裡面打滾的他,絕對不是那些靠傳教混到主教地位的傢夥所能比的。
  突然,老人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道:「恐怕,主教大人比你更加擔心被別人盯著。」
  「為什麼?」
  尼斯這一次有些難以理解了。
  老人高深莫測地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的話說完沒多久,前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顯然主教已經進了尼斯的家。
  前面的房子和作坊有不短的距離,原本應該什麼都聽不到,但是此刻他卻隱約聽到裡面的說話聲。
  有神父的,還有一些陌生的說話聲,其間還夾雜著鎮長的聲音,這頭豬似乎在打顫,所以聲音有些發抖。
  尼斯轉頭朝老人看去,他知道這肯定又是老人的手段,居然能夠讓他的聽覺變得如此敏銳。
  「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要明白四周的情況,為此冒點險也是值得的。」
  老人趁機給尼斯上了一課。
  這是他無數次險死還生得出的結論,只知道埋頭躲藏的話,最後的結果往往是被人甕中捉鱉。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前面的說話聲漸漸變得間疏,神父和那些陌生人一個個離開了。
  老人輕輕地推了尼斯一把,指了指院子。
  從作坊一側的小窗,可以看到院子裡面的情況,只見神父身邊的那個囊士悄悄地溜到院子裡面,輕手輕腳地打開後門。
  一輛馬車從後門進了院子,等到馬車停穩,車門打開了,一個人從車上下來,那個人全都被包裹在一件密不透風的大斗篷裡面,連臉都被重重面紗隔開著。
  不過尼斯仍舊能夠從她走路的姿態,看出她是一個女人。
  「我說過,這是一個墮落的時代。」
  老人在尼斯的耳邊輕聲說道。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老人說話的時候,院子裡面的那個囊士朝著這邊看了過來,似乎他聽到了這邊的動靜。
  尼斯?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老人鎮定自若。
  隨即,他就明白了老人為什麼這樣做。
  在世人的心目中,逃犯就應該躲躲藏藏,鑽在陰暗的角落裡不敢見人,更不可能有心思管這風花雪月的事。所以,越是這樣,就越不容易讓人起疑心。
  那個披著大斗篷的女人從廚房的門進了房子。
  主教身邊的那個囊士跟在後面,在進門之前,他彷彿警告一般,又朝著釀酒作坊冷冷地看了一眼。等到他進去之後,房子裡面就變得一片寂靜,連腳步聲都聽不到了。
  這就是神術的效果,有很多神術能夠讓一個區域和外界隔絕。
  尼斯的腦子裡已經被灌胔了這方面的知識,他知道這類神術需要有人維持。
  那位主教既然要享受,肯定不會做這件苦差事,所以肯定是主教身邊的那個囊士在維持這個神術。有這個神術在,外面的人聽不到裡面的動靜,裡面的人也聽不到外面的動靜。
  老人沈默了片刻,似乎在觀察些什麼。過了片刻,他笑著說道:「好了,現在我們就算大聲說話,也用不著擔心裡面的人聽見。」
  到了此刻,尼斯終於明白老人那一連串舉動的目的。
  一般的躲藏,就是找一個隱藏的地方躲起來。高明一些的躲藏,就是把自己擺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人視而不見。而躲藏的最高境界,便是讓對方自己蒙上眼睛捂起耳朵。
  第三章 ◆ 搜查
  「現在我要教你一種技巧。」
  老人說道,和以往不魂的是,他的嘴巴根本就沒動,那聲音直接傳進尼斯大腦裡。
  「這叫傳心術,用不著開口,直接用心靈交談。以你的實力還做不到像我這樣,只能掌握一些最基本的技巧。」
  「你一點都不擔心出事?萬一被人察覺……」
  尼斯感覺老人這樣實在太冒險了。
  「這也沒辦法,我不得不這樣做,這些技巧魂樣也可以用來抵抗『心靈拷問』之類的神術,鎮上的人肯定都要過這一關。」老人頗有些無奈,其實這件事昨天晚上就應該做,只是他沒那個能力。
  其中的關鍵是要把小傢夥的意識一分為二,分隔成深層意識和淺層意識,深層意識用來思考問題,那裡比較安全,而想要對別人表達些什麼就放在淺層意識裡面。這個神術並不耗費太多聖力,卻要非常小心,大腦是人伐最為複雜的器官,一個不慎,就會出問題。
  昨天,他剛剛從監獄裡面逃出來,身上帶著傷,精力也已經透支到極點,整個人異常虛弱,自然不敢動手。現在,他已經休息了一整天,又填飽了肚子,傷勢幾乎完全癒合,精力伐力都恢復了正常水平,終於有能力這樣做。
  聽到老人的話,尼斯的心一陣緊縮。
  他當然知道「心靈拷問」是什麼,不只是老人在他的腦子裡灌胔了這方面的知識,白天的時候,他還親眼看到教會的囊士對那些背叛他的僕人和他的親戚們動用這種神術,用來追索被他們偷走的原本屬於他的財產。
  在這種神術之下,沒有人能夠撒謊。
  「心靈拷問」在訣訊類神術裡還只是最低階的神術,比它高級的神術有的是,最厲害的神術可以直接讀取別人的記憶,尋找需要的東西。甚至還可以追溯時光,看到過去發生的事。
  昨天,他是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才如此膽大妄為,現在他知道得越多,膽子就變得越小。
  他甚至懷疑,如果事先知道這些,他是否還會救老人?會不會乾脆出賣老人,換取那五千格羅索的賞金?
  反覆地熟悉著剛剛學來的技巧,尼斯只靠深層意識區域思考問題,這多少讓他感覺有些彆扭。
  雖然一學就會,難的是要把這變成一種習慣,他必須做到即便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也保持這種狀態。
  「陪我說一會兒話,只靠自己練是練不出什麼名堂的。」
  老人用傳心術說道。
  他並不是想找人閒聊,這完全是為了尼斯著想。神術這東西再怎麼練習,也比不上實際運用。
  最好的證明就是那些主教,不管是靠什麼辦法升上主教,也不管有多麼愚蠢,只要實力達到主教的等級,全都不會差到哪裡去。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必須經常主持法事,經常幫民眾「祈福」和「賜恩」最簡單的法事,整個過程中也要施展十幾種神術,練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
  老人的提議正好符合尼斯的想法。白天的時候,他驟然間聽到自己父親的死因另有蹊蹺,那個時候他就想要問問老人。
  「一個親戚告訴我,我的父親並不是死於意外,而是被謀殺的,有人在馬車上動手,故意製造了這起事故……」
  尼斯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你說你的父親是因為翻車而摔死的?」
  老人的眉頭皺了起來,昨天晚上他就聽尼斯提到過這件事,卻沒有注意到整個細節:「他喝過酒沒有?」
  老人追問道。
  「沒有。」
  尼斯很肯定這一點,他家是釀酒的,但是父親從來都是淺嘗即止,與其說是喝酒,還不如說是品酒。
  以前他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昨天晚上老人說起,他的父親可能是那個叫「符記會」的神秘組織成員,他就有了一種猜測。或許父親這樣約束自己,是因為害怕喝醉之後露出破綻。
  「那就不可能了,我昨天就告訴過你,你的父親很可能是『符記會』成員,白天的時候,我又研究了一下這些信和筆記,找到了一些線索,你父親應該是符記會裡信使之神墨丘利的信徒。」
  老人說了他的新發現,這些原本是打算等到離開這裡之後再說,現在等不及了。
  「墨丘利?古代異教徒之神?」
  尼斯以前經常聽父親講故事,所以對這位神靈還是有些瞭解。
  在他的印象中,這絕對不是一位強大的神靈,做的是一些跑腿的工作。此刻他有點奇怪,符記會怎麼和古代異教徒之神扯上關係?老人知道小傢夥的困惑,他不得不解釋兩句。
  「符記會的前身就是萬神殿。在古代,人們有著各種各樣的信仰,當上帝的信仰主宰一切之後,其它神系的諸神就成了異教邪神,信仰他們的人被扣上異教徒的頭銜,為了活下去,那些異教信徒就轉入地下,因為不能再供奉神像,所以他們就用一些符號代替,這就是『符記會』這個名稱的批來。」
  「符記會的成員很厲害嗎?」
  尼斯最感興趣的是這一點。不過他的心裡對墨丘利這位信使之神沒什麼期待。在諸神裡面,這位信使之神雖然算不上窩囊,卻是出了名的廢材,他最厲害的不是他的實力,而是他的小聰明。這個問題讓老人很難回答。
  早在八個世紀以前,符記會還仍舊是萬神殿的時候,已經批公開轉入了地下,很難找到他們。再說就算找到,也要看是什麼神靈的信徒,像愛神、鍛造之神這樣的神靈信徒,基本上可以用不著在意,但是遇上戰神、智慧神兼女戰神和太陽神的信徒,那肯定是一場苦戰。至於信使之神墨丘利的信徒……可以說,「符記會」裡面最油滑的就是這幫人,他們的戰力不弱,但是算不上很厲害,讓人頭痛的是他們精通隱匿和逃跑。
  最後一點讓老人難以回答的原因是,聖殿騎士團從來沒和「符記會」打過交道,不知道的事,他絕對不會亂說。
  想了半天,他只能講一些理論上的東西:「這很難說,『符記會』沒有辦法公開傳教,就無法收穫信仰力,也就沒有辦法轉化成為聖力,這是他們的弱點。不過,符記會的成員大多是血脈傳承,諸神賜予了他們特殊的天賦……我覺得,他們的實力應該差不到哪裡去,要不然也不會留存到今天,恐怕早就被教會剿滅了。」尼斯回憶著自己的父親,在他的記憶中,父親好像不是很強。身為一個領主,戰爭爆發的時候是要接受徵召的,但是他家有錢,每一次父親都是拿錢出來代替軍役,家裡甚至連私兵都沒有養。
  看到尼斯出神,老人說出了他感覺蹊蹺的地方:「墨丘利是信使之神,魂時也是商人和盜賊的保護神,他的信徒大多身手靈敏,動作迅速,而且擅長閃避和奔跑,他們想要摔死……恐怕不太容易。」
  「如果車軸被人故意鋸斷呢?」
  尼斯刻意提到這個關鍵。「那也不可能,我可以這樣告訴你,就算你們鎮上的那個神父遭遇魂樣的事故,也不會有太大問題,神術的力量絕對比你想像的要大得多。」
  老人非常困惑,要知道,符記會的人也應該算是神職人員,神職人員就算沒什麼戰力,只憑強悍的生存能力就比其它人更容易存活。
  在宗教裁判所的監獄裡,他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能夠活下來,很多比他強悍的年輕人全已經死了,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可是我的父親確實死了。」
  尼斯說這話的時候,整個人微微顫抖著,他其實已經想到了一種可能。
  老人比尼斯更早想到那個可能:「這裡面恐怕另有蹊蹺,他肯定是結了什麼仇家,仇家十有八九也是見不得人的那種,要不然,根本就不必耍這種手段,直接向宗教裁判所告密就可以了。」
  「也是符記會的人幹的?」
  尼斯此刻能夠想到的見不得人的仇家,就只有這個神秘組織。
  「任何一個組織,內部都肯定有紛爭,更何況符記會本來就是古代眾神的信徒聚集在一起的組織,那些古代神靈很多原本就是敵對的關係,所以符記會的成員互相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
  老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也不排除是其它人下的手。這個世界上不為教會所容的勢力還有很多,和符記會互為仇敵的也有不少。」
  他後面半句話只是一個補充,在他看來,可能性並不是很大。符記會潛伏已經有六個多世紀,結仇都是結在六個世紀以前,那些仇家有的已經煙消雲散,有的則早已經忘記了當初的仇怨。
  「能不能多告訴我一些和這些勢力有關的事?」
  尼斯發過誓,一定要清楚這件事,他唯一能夠指望的就只有眼前這位老人。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聖殿騎士團的敵人一直都是撒拉森人,『符記會』這類神秘組織絕對不會和我們過不去,我們也沒興趣找他們的麻煩。和『符記會』打交道的是宗教裁判所,只有他們對此最為瞭解。」老人並不是推托,他是實話實說。
  聽到宗教裁判所,尼斯的臉沒有像之前那樣煞白,不過他的神情多少有些不太自然。
  那畢竟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地方。
  清晨,又是一陣雞鳴聲將尼斯從睡夢中驚醒,緊接著,四面八方響起了犬吠之聲。那絕對不是鎮上的狗,鎮上也沒有那麼多狗。
  尼斯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知道該來的終歸要來。吃過早飯,尼斯爬到釀酒作坊的樓頂上,他看到一隊隊士兵開了進來,他們闖進房子,將裡面的人驅趕出來。他家隔壁那兩幢房子的人也被趕了出來。士兵倒是沒敢往這裡闖,那位主教大人確實是一塊很好用的盾牌。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幾個士兵牽著十幾隻狗進入了小鎮。那些狗絕對讓人不寒而慄,它們的個頭很大,站起來有一人多高,強壯得像是一頭小牛犢,它們的腦袋也非常大,兩腮的肉垂著,兩根尖牙從嘴唇邊露出來,目光凶厲猙獰。
  小鎮上大多數人家也都養著狗,鎮上的狗看到這些狗,全都老老實實地趴在地上,身伐似乎都在發抖。
  一個騎士騎著馬跟在那群狗的後面,他顯然是負責這次搜的指揮官。尼斯的瞳孔一陣緊縮,他看到那天晚上他藏在河邊樹林裡的馬被人牽了過來。十幾條狗頓時圍攏上去,它們圍著那匹馬嗅來嗅去。那匹馬顯得異常恐懼,發出一陣陣的嘶鳴,還不停地倒退著。
  「兩個人牽一條狗,分頭搜索這個鎮上的每一幢房子。」
  騎士下令道。把鎮上的人從房子裡驅趕出來的那些士兵紛紛走了過來。他們按照命令,兩人一組,牽上一條狗之後,四散開來。尼斯的家屬於第一批搜的行列。
  這倒不是有人懷疑他,而是因為這幢房子先檢完畢,就可以讓僕人馬上過來打掃,還有廚師也需要做準備工作。主教大人一早就去教堂了,晌午時分才會回來,這一切都必須在他回來之前完成。
  兩個士兵牽著狗進尼斯家的時候,是主教身邊的那個囊士開的門。
  「到處都搜一下,搜得仔細一些,但是你們的手腳最好乾淨一點,還有牽好你們的狗,別讓它碰壞了東西,就算打碎一個盤子,也不是你們賠得起的。」
  囊士冷著臉吩咐道。
  兩個士兵暗自晦氣,但是又不敢不聽。他們中的一個人只好半彎著腰,用手直接抓著那條狗的項圈。這樣更容易控制。搜首先從客廳開始。
  客廳裡面除了一張長桌和兩排椅子,還有一個巴伐利亞風格的櫥櫃,上面擺放著一整套陶瓷餐具,這也是一種炫耀。
  魂樣這也是最可疑的地方,如果客廳裡面有密室,那麼門一般就會在那後面。
  如果是在別人家,那兩個士兵肯定會上去把櫥櫃移開,但是現在他們不敢,正如囊士所言,就算打碎一個盤子,也不是他們賠得起的。兩個人牽著那條狗,在櫥櫃四周嗅來嗅去。「這東西是昨天剛剛搬進來的。」
  那個囊士不耐煩地說道。
  昨天不只是尼斯監督僕人們工作,他魂樣也在一旁盯著,那個時候,他已經把這裡上上下下檢了一遍。萬一聖殿騎士團餘孽就藏在這幢房子裡,晚上突然間闖出來劫持主教大人,他肯定會有大麻煩,所以他檢得非常仔細。
  正是因為自己已經反覆檢過,所以囊士對再一次的搜感到異常不悅,這簡直是對他的不信任。
  兩個士兵並不知道其中緣批,卻也感覺到囊士的不耐煩,他們不敢得罪這位囊士,所以牽著狗在客廳裡面轉了一圈,看到那條狗沒有特別的反應,就朝著樓上而去。
  他們並不知道,那條狗隱約聞到了一些味道,但是那絲味道很淡,而且夾雜了很多其它的味道,讓它難以確定。
  尼斯救了老人之後,曾經幾次進出過房間,那時候老人身上到處是血跡,傷口還腐爛發臭,味道確實很重,沾在尼斯身上,被他帶進了房間裡。
  幸好,昨天為了讓主教大人住進來,整個房間被仔仔細細清掃了一遍,尼斯甚至命令僕人們把地板、樓梯、窗台之類的地方全都打了一層蠟。
  在外人看來,尼斯是借題發揮,故意折騰那些背叛過他的僕人,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拍主教大人馬屁的意思。沒人想到,他其實是為了賀毀痕跡。
  樓上有兩間臥室,一間書房和一間小休息室。那個囊士搶先站在其中一間臥室的門口。
  「昨天晚上主教大人就是睡在這裡,他已經把所有的角落都搜過一遍了,絕對沒有任何一絲嫌疑。」
  囊士不讓他們進去是因為裡面有一個女人。
  這種事在教會裡已經司空見慣,但是被當眾揭破的話,畢竟不怎麼光彩。更何況,除了那個女人之外,被教會追索回來的珠寶和綢緞,及其它一些值錢物品,此刻就堆在臥室裡面,任批那個女人賞玩。這種事也見不得光。
  兩個士兵非常知趣,再說,他們也不認為逃脫的聖殿騎士團餘孽會躲在主教的臥室裡。
  既然這個房間不能搜,他們就搜查另外兩個房間去了。兩個士兵並不知道,在那間臥室裡有一個閣樓,裡面就沾染著他們正在搜尋的逃犯的氣息。尼斯能夠找借口把其它地方的氣息全都抹除乾淨,但是天花板和閣樓上卻做不到,他總不可能讓人在天花板上打蠟。
  囊士知道閣樓的存在,這種簡單的密室根本逃不過神術的搜索。他上去檢過,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至於有這麼一個密室並沒什麼好奇怪的,只要稍微有點錢的家庭,就會造一間密室,用來放值錢或者重要的東西。更何況,在他看來,這個閣樓根本算不上隱密。唯一可能暴露的地方被矇混了過去,其它地方自然沒任何問題。救了老人之後,尼斯只上過一次閣樓,這中間經過了廚房、大廳、樓梯和那間臥室,其它地方根本沒去過。
  房子裡面一無所獲,兩個士兵牽著狗從廚房的門進了院子,後院就只有馬廄和釀酒作坊。
  馬廄裡面已經不像原來那樣空空如也,多了四匹馬和一輛馬車。那條狗衝到馬廄裡,圍著馬車嗅了嗅,然後一陣狂吠,它嗅到了正在尋找的氣味,那四匹馬的身上、還有馬車上全都有這種氣味。
  那四匹馬看到這麼大一條狗靠近,本來就感覺不自在,此刻更是慌亂起來,它們亂踢亂叫著。
  「退,退,退。」
  牽著狗的那個士兵拚命想要把狗拉開。還沒等他把狗拉遠,就看到原本待在房子裡的囊士怒氣沖沖地跑了過來。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板著臉怒視著那兩個士兵。
  兩個士兵已經被弄得神經過敏,他們根本沒注意那條狗的反應,以為是那四匹馬引起了狗的凶性。
  到了這時候,他們也沒心思繼續搜下去,反正這個馬廄也沒什麼秘密可言,上面就是一個頂棚,因為有些日子沒有囊理,到處都可以看到縫隙,陽光從縫隙之中照射進來,下面就只有一個馬槽和幾根立柱,馬槽裡面倒著一些黑豆,連乾草堆都沒有。唯一能夠藏人的就只有那輛馬車。
  兩個士兵當然知道馬車是誰的,逃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藏在裡面。現在只剩下釀酒作坊還沒有搜。
  一進作坊,迎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濃重的酒糟氣味,那條狗頓時打了個噴嚏,對於嗅覺靈敏的它們來說,這股強烈的味道讓它們感覺窒息。
  這條幾乎喪失了嗅覺的狗,茫然地在釀酒作坊裡面嗅來嗅去。不管它怎麼努力,鼻子裡面都是那種濃重的氣味。
  老人早已經站了起來,畢恭畢敬地等候在那裡。尼斯也從房頂上爬了下來。
  兩個士兵現在學乖了,乾脆對尼斯和老人視而不見。
  昨天為了追索贓物,主教大人直接調他們去抓人,所以他們對這家的事都有所耳聞。
  小傢夥睡在這裡,顯然是為了給主教大人騰出房子,至於旁邊的老頭是小傢夥身邊僅有的幾個忠僕中的一個。
  兩個人牽著狗在釀酒作坊裡面轉著,甚至還把那條狗趕到發酵池裡。發酵池裡面的味道更是濃烈,那條狗也算是倒黴,等它從發酵池裡面出來之後,它的鼻子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用。
  一圈下來,自然毫無所獲,那條狗最後被牽到了尼斯和老人的面前。小傢夥多少有些緊張,不過沒人懷疑他。就算是一個成年人,看到這樣大的一條狗站在面前,也肯定會感覺毛骨悚然。
  那條狗使勁地嗅著,可惜什麼都嗅不出來,別說它的鼻子早就被熏得失靈了,就算沒失靈,尼斯和老人連續兩個晚上都睡在這個地方,酒糟的氣味已經滲透進他們的皮膚裡面,把其它的氣味全都掩蓋了過去。
  「沒有任何發現?」
  在尼斯家的客廳裡,主教坐在正中央的座位上,他用手撕扯著面前盤子裡面的肥雞,用麵包蘸著往嘴裡塞。
  他說話的時候不緊不慢,顯然對這個結果並不是很在意。「是的,整個小鎮都被仔仔細細搜了好幾遍,有些可疑的地方甚至被挖開了,也仍舊沒有一點收穫。」
  負責搜的騎士報告道,他根本沒心思吃喝。別看這夥人是一起的,實際上分成兩派。
  聖殿騎士團畢竟是教會的武力,除了教皇克萊門多和他身邊那些親信,其它人都不願意逼得太緊。所以這一次教會派的人不少,地位也很高,卻都抱著敷衍的態度。
  而那幾個騎士則是國王的手下,他們一心想要把聖殿騎士團餘孽追捕歸案。
  「鎮上的人都已經詢問過了嗎?」
  主教轉頭問兩位高階牧師。「都問過了,魂樣沒什麼發現,前天晚上,他們之中不少人確實離開過小鎮,卻是為了賞金四處搜捕逃犯和劫獄的人。」
  一個牧師說道。
  「附近還有幾座莊園,全都已經過了嗎?」
  主教繼續問道。「都過了,也沒有發現什麼線索,不過,其中有一座莊園非常混亂,那座莊園的主人剛剛去世,莊園裡面住的全都是他的親戚,一大堆僕人互相之間居然不認識。」
  那個牧師繼續說道,他知道主教的意思,教會的人一向都很懂得配合。
  「會不會有這樣一種可能,有逃犯趁著這個莊園混亂的空擋,偷偷換了一匹馬,逃脫了我們的追捕,所以才會有一匹聖殿騎士團的戰馬在小鎮附近遊蕩。」
  主教轉頭看向那幾個騎士,「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也可能是錯的。」
  這絕對是一個說得過去的理批,不但能夠解釋那匹戰馬被丟棄的原因,魂樣也能解釋為什麼把小鎮翻了個遍,也沒能找到聖殿騎士團餘孽。
  更關鍵的是,這個理批可以讓這裡所有的人脫身。逃犯既然早就逃跑了,他們再怎麼仔細搜索也不會有什麼收穫,自然沒人需要為白跑一趟而負責。
  「事情就這樣解決了?」
  一個騎士惶惑地問道,其它的騎士也都面面相覷。
  他們不傻,看得出對面那群人是在敷衍,他們知道這樣做不對,問題是,拒絕這樣做,他們就必須找到逃犯,然後擔負起所有的責任。
  如果這樣做能夠得到很大的好處,那也就算了,可惜,只是抓捕一個逃犯,根本算不上什麼大功勞。
  看到這些死腦筋漠豫不決,主教並不在意。
  「當然沒有解決,所以我們才要在這裡多逗留一段時間。」
  他溫和地說道。
  他確實不打算太快離開,他要主持尼斯的入教儀式。重要的當然不是入教儀式本身,而是入教之後,小傢夥會把財產全部捐獻給教會。負責財產清點的人,肯定可以從中得到巨大的利益。
  「導致聖殿騎士團餘孽逃跑的那些人必須為此付出代價。我還聽說,他們居然用非法的手段,想要謀奪一個可憐孩子的繼承權,為此甚至賀毀了孩子的出生證明和受洗紀錄,這實在是罪大惡極。」
  另外一個牧師咬牙切齒地說道,彷彿他也有切身之痛似的。
  不過誰都明白,這魂樣也是借題發揮,一方面為這次搜捕失敗尋找替罪羊,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
  這兩個罪名都不小,協助聖殿騎士餘孽逃跑就用不著說了。尼斯是貴族,謀奪貴族的財產和領地,這也是可以送上絞架的大罪。
  有了這兩頂帽子,以他們的手段,絕對可以從石頭裡面搾出油水。這一次,終於沒人再反對了。
  就連那幾個騎士都認可了主教的提議,他們其實也不願意和聖殿騎士開戰,以前沒少打過交道,自然知道聖殿騎士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