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色城的一次盛大二周年的聚會中,有兩個朋友相遇,一個被人稱之爲天才
評論家微嗔,一個被人叫做低能作者張子吳。天才評論家擁美女入懷奔赴盛宴,
他剛在宴席上上吃飽頓足,嘴唇上粘著油而發亮,就跟熟透的櫻桃一樣。他身上
冒出白葡萄酒和香橙花的氣味。
美女與他頻頻交杯,天才評論家假裝不勝酒力,倒在酒桌上,在美女的撐扶
下往房間走去,那時低能作者也剛從宴席上下來,他急匆匆地往前跑急著上廁所
。他身上冒出火腿和酒的臭氣味。他背後站著一個長下巴的瘦女人,是他的妻子
。還有一個高身量的中學生,眯細一隻眼睛,是他的兒子。
「低能兒。」天才評論家看見低能作者,經不住叫出了外號起來。「真是你
嗎?我的朋友!很久沒見面了!」
「哎呀!」低能作者驚奇地叫道。「天才評論家!小時候的朋友!你這是從
哪兒來?」兩個朋友互相擁抱,吻了三次,然後彼此打量著,眼睛裏含滿淚水。
兩個人都感到又驚又喜。
「我親愛的天才評論家!」低能作者吻過天才評論家後開口說。「這可沒有
料到!真是出乎意外!居然能在這裏碰到你。嗯,那你就好好地看一看我!你還
是從前那樣的美男子!還是那麽個風流才子,還是那麽講究穿戴!上帝啊!嗯,
你怎麽樣?很闊氣嗎?結了婚嗎?我呢,你看,已經結婚了。……這就是我的妻
子路易莎,娘家姓萬增巴赫(保留)……她是新教徒。……這是我兒子納法納伊
爾(保留),中學三年級學生。我給你們介紹,」他向著妻兒說,「眼前這個人
,叫微嗔,是我小時候的朋友!我們一塊兒在中學裏念過書!」
納法納伊爾想了一會兒,脫下帽子向天才評論家緻敬。天才評論家用微笑來
回敬。
「你還記得麽,我們以前一塊兒在中學裏念過書!」低能作者似乎陶醉於往
日的時光,他繼續說。「不知你還記得不記得大家怎樣拿你開玩笑嗎?他們給你
起個外號叫天才評論家,因爲你有一個好本領——隻管閱讀少寫小說。這可不是
人人都能做到的,你認爲自己寫起來平庸,自稱自己小萌新(注:2016-2
020)入行這麽些年來寫小說,虧你好意思自稱萌新。那時我們大家都覺得你
虛僞,果然沒有看錯你啊。」
低能作者說得興奮,全然忘了那會兒假裝酒醉三分醒的天才評論家被他的話
刺激到了,他的手握成拳頭狀,要不是眼前的獵物在懷,他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頓
。可是這個可憐的低能作者絲毫沒有察覺,他滔滔不絕起來,「你自己雖然寫得
平庸,但你看旁人作品卻有高明的眼光,這就是俗話所謂」眼高手低「。你可真
了不起,一般職業的批評家老喜歡拿這句話來自寬自解。」說完他開始大笑起來
。
「哈哈,是麽?我怎麽不知道。」天才評論家也跟著陪笑,隻是他的眼睛裏
閃出陰鸷的目光,不一會兒他又眯起了自認迷死人的小眼睛,問道:「時間過得
真快啊,一眨眼就十幾年過去了,你婚結了,現在兒子也念小學了,我還是孤家
寡人一個。不過剛才聽你說起以前的往事,我記得那時的小夥伴他們也給你起個
外號。」
「是啊。他們管我叫低能兒。」低能兒作者沒心沒肺的回答。「因爲我老喜
歡不察言觀色,喜歡說什麽就說什麽,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哪怕是實情我也照說
不誤。哈哈。……那時候咱們都是小孩子!微嗔!我看你現在喝醉了,要不要緊
,需要我扶你進去麽。」
「呵,不必了,我看你剛才走路很急的樣子,是不是想上廁所。」
「哎呀,差點把正事給忘了。」低能兒作者一拍自己的大腿,「我剛才想著
上廁所,沒想到在這裏碰到老熟人反倒忘了。」
「這樣吧,你還是先去解決,咱們改天約個時間出來聊聊,都十幾年沒見了
,咱們得好好聚一聚。」
「是該好好聚一聚的,這麽些年來你都不參加同學聚會,班裏好多美女被豬
拱了。你不知道,每次聚會,總有一個女人問起你怎麽不來。」
「誰想我來著?」天才評論家聽到一個女的大爲興奮。
「還能是誰?最美的班花周楊寶啊。我記得你那時好像追過她。」
「有麽?我怎麽忘記了。」天才評論家皺起眉頭說。
「你不會真的貴人多忘事啊,我記得你那時想她想得要命。她跟班裏石二大
好上時你還跟他打了一架,你怎麽忘了。」
「我可沒你那麽好的記性,」天才評論家有意叉開話題,「你不是尿急麽,
快去吧。小心得膀胱炎。」
「你真有我心。」低能兒作者感謝道。
「那麽,再會啦。」天才評論家故意作出艱難的揮手告別狀。便由美女撐扶
著離開,忍不住說了一句,「他媽的真夠啰嗦的,沒見過這麽不識相的家夥,真
是個低能兒,果然人如其名。」惹得身邊的美女也笑了。
「明知道他是低能兒,你還跟他扯那麽多,你不也是低能兒。」美女笑道。
「你以爲我想的,還不是被他逼的,他就是一傻子,幸虧沒有給他聯係方式
,不幸之中的萬幸。」
美女道,「你別得意太早,也走出這裏,一切皆有變數。」話剛落下,低能
兒作者又趕上來,他握著天才評論家的手,說:「瞧把我給忘的,我都忘記問你
要聯係方式了,你手機號碼多少?」
「我從來不記手機號碼的。」天才評論家直接了斷回答,他目光落在美女身
上,細聲低沈的說了一句:烏鴉嘴。
低能兒一時半會兒爲要不到聯係方式而著急,自然沒留意他的話,他繼續追
問道,「呃,那你手機還留身上麽,互加個微信聊聊。」
「不好意思,我剛好沒帶手機在身上,實在很抱歉,」天才評論家嘴裏這麽
說,但他心裏卻不是那樣想,可是我們的低能作者果然真夠低能的,隻見他站在
天才面前,一邊拘束不安地攔著別人不讓他走,一邊嘴裏不停地叨叨,「這可怎
麽辦呢,可把我急死了,咱們十幾年的老同學了,再見一回也不容易啊,怎麽著
也得日後聯絡一下感情。」
低能作者說得好像一回事,天才評論家不爲所動,最好沒法子,他叫身邊的
美女留下了他的聯係方式給低能作者。
二
天才書評家曾經說過一番話:我自己在文藝批評中鬼混了一二十年,深知在
文藝方面手眼必須一緻,眼低者手未必高,手低者眼也未必高。如果自己沒有親
自體驗過寫作的甘苦,對旁人的作品就難免有幾分隔靴搔癢。最常見的自視太低
者以爲寫作需要一副特殊的天才,自問自己既沒有這種天才,倒不如索性不寫爲
好。自視過高者以爲自己已經讀了很多作品,對於文學已是內行,不寫則已,寫
就必與衆不同,於是天天在幻想將來寫出如何偉大的作品,但就是不肯動手去寫
。這兩種人閱讀愈多,對於寫作就愈懶惰。而我偏偏成爲例外。
他還指出,想要徹底了解文學,要盡量欣賞文學,必須自己動手練習寫作,
創作固然不是一件易事,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就像一切有價值的活動一樣,
它需要辛苦學習才能做好。
基於這個偉大理論,天才評論家付諸於實踐中,有一天他的某一部大作突然
大火,連他也覺得火得莫名其妙。他並沒有深究下去,反而被這種突如其來的火
燒壞了他的頭腦。
由於他那篇《想著你姐愛著你妹》火得一塌糊塗,天才評論家趁著這股熱潮
寫了好幾篇文章通通博得衆人歡喜,獨獨是他的女人阿珠看不過眼。每次在他寫
作的時候,阿珠都要冷嘲熱諷他一番,惹得天才評論家狂翻白眼之餘更是狠狠說
她不懂黃色文學。
黃色文學啊,天才評論家曾不止一次說過,黃色文學是一個嚴肅的話題。但
想歸想,天才評論家的遭遇也是頗讓人同情的行爲。譬如她的女人阿珠就說過他
是一個可憐人。這話著實難聽,天才評論家不以爲意,他認爲阿珠是在妒忌他的
才華,同是寫作高手,阿珠的《囡囡》連載時就被其他女性罵得天翻地覆,問候
祖宗十八代。相比於天才評論家的新作《我綠了我自己》更是博得衆淫友滿堂喝
彩。
這天,阿珠突然約天才評論家在她的公司下附近見面。當時在電話裏天才評
論家就說了,有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好好談。阿珠說,你這是講廢話,要那麽容
易,我也不想找你。這話說得哪像是求人的樣子,當場天才評論家就有點生氣了
,好在阿珠又拿好話哄回了他。
說起天才評論家是怎麽認識阿珠的,這話就像那些文藝青年那樣,彼此爲對
方的才華所吸引,在網上聊了不到一周,天才評論家便提出要見面。阿珠也正有
此意。
見面的那天,阿珠的打扮頗引得天才評論家喜歡,天才評論家不是個帥哥,
阿珠自然也不是美女,但阿珠嘴角上的痣倒是吸引了天才評論家。據天才評論家
以前研究過相術,裏面有說,有的女人嘴角有痣,下面一定有痣。這種女人大多
陰冷,對房事不感興趣。娶了這種女人,難得銷魂一回。但她們規矩,男人大可
放心。不過她們的丈夫就難說了,一般都有拈花惹草的毛病。之所以天才評論家
想要討這樣的女人當老婆是因爲他被前幾任女友綠怕了,所以朋友們叫他天才評
論家這個名字。天才評論家本名叫什麽反倒沒人知道了。
阿珠當然不知道天才評論家看上自己是這個原因,要是知道,她準大鬧一番
。想當初他們新婚燕爾,阿珠就說他無聊,一天到晚隻想著幹那事,真沒出息。
天才評論家當時聽她的話雖然早有此著,但還是被她氣昏了頭,他反駁阿珠
,「我是人!是個活生生的男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你知道什麽是男人嗎?男
人除了拼命地幹事業,還要拼命地幹女人!」經過多次的爭吵和說服,阿珠才成
了現在這樣的女人。
眼前的阿珠被天才評論家脫去了睡衣,雙手拱起她的乳房,舌頭在乳頭邊沿
打轉,似乎在挑逗,阿珠呼吸急促,她的目光迷離了,天才評論家知道這是美妙
樂章的序曲,兩人迷離的目光越來越朦胧,越來越混沌。
阿珠的胸脯開始起伏,起伏。最激越的樂章奏起了。天要塌了,床在搖晃。
最後阿珠柔柔地躺著,天才評論家也閉上眼睛。
阿珠在她中午下了班,徑直去了豐壬大廈。她知道天才評論家不會那麽準時
的,認識他那麽久,隻有幹那事他才會破天荒早到早進入。到了那裏阿珠便找了
個位子坐下來。小姐過來問她要點什麽,她要了一杯咖啡。這地方靜得好,間或
來坐坐,也蠻有情緻的。等了半天,天才評論家才慢悠悠地挪著慵懶的身子進來
。
盡管阿珠很不願見到現在的他,這個樣子的天才評論家也實在是給她丟臉,
她還是舉手招呼天才評論家過來。
咖啡屋備有快餐,天才評論家隨便點了一份,又從電腦包裏拿出電腦,阿珠
看著他在一邊旁若無人地打字,驚愕地問:「瞧你忙的。不知道的以爲你是什麽
大人物呢,知道的還會替你丟臉,你倒是很光明正大。」
「我從不理會世俗人的眼光,我總覺得黃色文學嘛,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天才評論家又是重複這句一萬遍的話,阿珠聽得已經耳朵起繭了。天才評論家
看到她這樣,話到嘴一半,咽在喉裏,硬生生地將它吞下去,好不痛快,道,「
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
「我怎麽不懂了,我當初也是這類的情海文學啊。」
「你跟我不一樣,求你別侮辱黃色文學兩個字好嘛。」天才評論家義正言辭
指正她道。
阿珠咋舌不已,閉口不言。天才評論家繼續在鍵盤打字,過了一分鍾,他擡
頭看向阿珠,問她,「你不是找我有事?」
阿珠端起咖啡小抿一口,放下說,「也沒什麽事,就是想找你幫我寫篇綠文
。」
「什麽?」天才評論家大吃一驚。他覺得奇怪,眼睛睜得老大望著阿珠,說
:「你神經了?你平時不是總說我的亂倫文有違倫理麽?你不是一向不愛看嗎?
這才幾年!要寫你自己寫。」
「不是,隻有你有綠的經驗啊,難不成你想我出軌,」阿珠的話到這裏,天
才評論家更是氣得不輕。「你——」阿珠知道說漏嘴了,幹脆低聲下氣求他,「
你幫幫我好不好,老公。」
「有你這麽說自己丈夫的。」天才評論家還是氣在頭上。「何況我的文在你
眼裏一向不入流。」
眼見天才評論家不肯就範,阿珠幹脆打破死籃子,「我說你就別小心眼兒了
。我那麽說你,是見你太狂了,有意壓壓你的鋒芒。你就當回事了?說實在的,
你的亂倫小說並不差,隻是你出名後有點飄了。你該知道畢加索的笑話。這位大
師後期畫風越來越怪誕,幾乎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據他晚年私下透露,他自己
都不明白怎麽畫出這麽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隻是他的名氣太大了,不論怎麽畫
,都得到世人的喝彩。人們越是欣賞他的怪,他就越畫越怪。這其實是另一種意
義上的媚俗。也不知當時人們爭相購畫和收藏畢加索畫作的時候,那些自命高明
的美術評論家爲他的作品大吹大擂的時候,畢加索老頭兒躲在一邊是怎麽想的,
說不定暗自發笑吧。」
天才評論家聽完隻是看著她笑,「你別以爲用這招指桑罵槐!我知道你是妒
忌我出名了,你呢,還在原地踏步,坐井觀天。說了也是白說,你根本不懂黃色
文學是一件很嚴肅的問題,怎麽談也談不完。」
「我沒有!」
「就知道你嘴硬不承認。」
「好好,我不跟你吵。」阿珠妥協道。
三
這天,天才評論家有意約低能兒作者出來一起吃過飯,在閑聊時,低能兒問
天才在哪兒高就,天才說在色城當個評論員。低能兒恭喜他,要給他祝賀。兩人
三杯兩盞下來,低能兒有些醉了,他又開始了胡言亂語。
他說,「天才評論家我一直就看你不順眼,世間有兩種人我最瞧不起,一是
裝屄人,二是僞君子。」裝屄人「缺乏本色與自然,而僞君子尤其深惡痛絕,他
們竭力掩蓋本色和自然。裝屄人迷於名利,與世沈浮;僞君子則在這種裝屄人人
格之上,又加上」沐猴而冠「的伎倆。我沒想到你合二爲一,你以爲我不知道你
道德上的虛僞,虛僞的表現在於醜和假。西施患心病,常捧心颦眉,這是自然的
流露,所以愈增其美。東施沒有心病,強學捧心肇眉的姿態,隻能引人嗤笑和嫌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