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ErBeiDe 發表於 2025-2-12 09:47:03

黑暗向/姐弟

「---于是再沒有死。惟有光。」
  只是他從未意識到,人造光源竟可以如此刺眼。
  身著绛染絲袍的少婦,在衆人焦灼的注視下停止了抽搐,再無任何生命的迹
象;那奪人心魄的黑色眼眸不再流轉,臉上明媚的微笑也已凝固。女性的凋零,
固然值得用心刻畫,卻不令人向往---鮮血從胸前的傷口放肆地流出,逐漸吞
沒了高貴的絲袍,彙成一片欲望之海。屍體旁邊的學生,神經質地舉起雙手,在
衆人驚恐的目光中,扔掉了猶在發燙的武器。
  對于那具逐漸冰冷的肉體,他有著難以描述的複雜感情。他承認,他一直渴
望著能親自穿上绛染絲袍,在路人的注目下享受無上的榮耀;可他又憎惡著任何
穿過它的人,爲無法抹殺她們的亵渎而感到苦惱。他不想用「德不配位」之類的
下流詞語汙蔑對方,只是單純地覺得,那份榮耀只屬于自己。
  死者身上強烈的血腥,混合著絲袍上極爲淡泊的薰衣草香,劇烈地刺激著他
的感官,令他迫切地尋找一切欲望的出口---他顫抖著,不住地翻弄著自己腫
脹的下身,終于扯開了血迹斑斑的學生制褲,解除金屬拉鏈的束縛,有些吃力地
掏出了另一把滾燙的作案工具---以絲谷的標準而言,他的陰莖實在太大了。
  若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刑罰,至少還可以利用性來爲自己辯護。在無限時長的
死亡面前,每個自以爲是的男人,都會淪爲口不能言的懦夫;而自己身下巨大的
熱源,則是對抗死亡惟一的武器。
  此時此刻,任何人也不能阻止他在屍體面前自渎---他懦弱的呻吟逐漸變
成了野蠻的怒吼,一些陰毛被他粗暴地扯下,紫紅色的龜頭被捏得腫脹欲裂,但
這些輕微的痛楚不能讓他停下。作爲從未交過女友的老處男,他有著長達十二年
的自慰史,習慣于每日晚上例行公事的手淫,對于自己的手心早已麻木不堪;可
面對著昔日偶像的美豔屍體,久違的性沖動再度出現。看著死者僵硬的笑容,他
竟萌生了正在與女人交合的錯覺---盡管他並不知道那是何種滋味。巨大的幸
福感擠壓著他的龜頭,灼燒著他的尿道,他感到自己的陰囊包含著初生的宇宙-
--在那粘稠而混沌的白漿里,萬事萬物都將在他的撸動下破繭而出。
  五十秒的快速手淫,足以將處男積存的精液悉數擠出。在千萬人面前自慰然
后早泄,發出極爲放肆的吼叫,爲高高在上的偶像打下自己的痕迹,這是他從不
曾想過的感人場面。他滿意地想著,緊緊地捏住噴射中的肉棒,焦慮而笨拙地控
制著射精軌迹,讓自己的精液盡可能的打中死者的臉。他是那麽的愛她---愛
到必須殺了她,絕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失誤。
  一如既往的,女性不斷在男性的世界中妥協,死者還要在生者的世界中受辱
。劇烈的射精之下,少婦潮紅的俏臉上一片狼藉: 一部分精液溶解了她的口紅
,厚實的嘴唇呈現出令人不快的髒粉色;另一部分則裹挾著濃厚的粉底,從她的
臉頰邊不住地滾落,留下了一道道滑稽的痕迹。血腥與精臭彌漫在空氣中,將罪
惡的舞台化爲少年失貞的祭壇。在全體絲族社會精英面前,在全世界的觀衆面前
,他殺死並顔射了絲谷的首富,狠狠地擊碎了絲族的尊嚴。他終于實現了童年的
夢想,再沒有負重壓在他的肉體上。
  他不再是無名之輩了。
  他倒了下去,將自己空乏的身體半浸在血泊之中,用绛染絲袍的下擺,裹住
了自己血絲密布的雙眼,死命地呼吸著女屍的余香。巨大的滿足感迅速阻塞了他
的感官,觀衆遲到而無能的尖叫,安全噴霧的刺鼻氣息,甚至警衛對他的關節造
成的不可逆損傷,都變得毫無意義---他的世界只有光,無窮無盡的光。
  全程圍觀的路人們想不明白,凶手爲何要這麽做。
  出席高絲院的精英會議,乃至與絲谷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商人暢談理想,恐怕
是每一個絲族學生夢寐以求的機會。作爲新織物企業的奠基人,鹿霖女士將世界
領先的技術帶回了故土,創立了絲族曆史上首個合成纖維廠,爲絲谷提供了數十
萬就業崗位;而她所創造的巨額財富,足以買下曆代先賢念念不忘的長汛島,讓
全世界都在富裕的絲谷面前瑟瑟發抖---如果鹿霖女士不是真正的絲族英雄,
又有誰能擔得起這個尊號呢?
  年輕貌美的民族英雄,在衆目睽睽之下被無名之輩槍殺,甚至在死后遭到殘
酷的淫辱,現場與電視機前的絲族同胞們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 而在警方控
制了罪犯,公布其個人信息之后,民憤如岩漿般噴湧而出,勢必要將整個絲谷燒
的寸草不生。
  「爲鹿媽複仇」,「肢解任作桢」,「絲谷大審判」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愛絲群體振聾發聩的複仇口號,迅速淹沒了所有使用絲語的社交媒體。與年輕人
不同,中老年網民習慣于在絲民網留言請願,言辭也更加溫和;而專家學者則一
面煞有介事地分析「任作桢現象」,一面爭先恐后地出版«鹿霖傳»和«她拯救
了絲谷»,全然不顧書中的當事人還沒有全部死光。
  其后,鹿霖的三女兒在鏡頭前及時出現,表示決不寬恕殺人凶手。痛哭流涕
五分鍾之后,她旗下的卡西姆集團股價暴漲400%,絲谷的全體股民用這種直
白而感人的方式,向罹難的鹿家致以哀悼和支持。「任作桢」 一詞迅速淪爲最
惡毒的絲語詞彙,用以詛咒不共戴天的敵人,被**們在校園里濫用。
  在公開審判前的一周內,陰謀論甚囂塵上,坊間紛紛猜測任作桢的背后是境
外勢力,通過刺殺鹿霖來打擊絲族的民族産業,最終達到經濟殖民絲谷的目的。
在曆史背景下,這樣的猜測不無道理: 盡管絲谷只是西垂小邦,卻壟斷了海間
諸國的織物貿易,「絲族人」 在第二紀的各族語言中都是富豪的代稱---蕞
爾小邦懷璧如此,自然會頻頻招致外敵觊觎。譬如發明合成纖維的溟族企業,一
直試圖進入絲谷,以價格低廉的新織物擠占本土絲織品的市場。
  作爲當事人,任作桢對這些指控不屑一顧。迄今爲止,任作桢只在色情電影
中見過一些外族人,而且他並不喜歡那些以豐乳肥臀和演技浮誇著稱的溟族女星
; 但這些陰謀論確實引起了絲族最高安全署的防范,他們不得不放棄刑訊逼供
的手段,以免給居心叵測的外族媒體留下口實。在確認了任作桢出自橋東任氏,
其家族世代經營使用傳統技法的生絲廠,而且父母皆是複國戰爭的烈士之后,任
作桢還是遭受了小功率電擊和水刑---如此既能逼供,又不會留下瘢痕,也算
是對烈士子女的特殊優待了。
  可絲安署的工作人員還是小看了這個早泄男,在連續審問六天后,任作桢的
口風依然和他的龜頭一樣堅硬,始終不肯吐露其幕后主使。審訊組費盡心機,利
用各種手段誘供,也無法把他和狼子野心的溟族企業扯上關系。明日就是公審期
限,如果無法及時取得口供,那麽只好按激情殺人量刑; 既不是叛國罪,那麽
在民間呼聲甚高的肢解也就不適用了。誠然,絲族紡織業決不會因鹿霖之死而崩
潰,絲谷依然人人有工作,戶戶能穿衣;然而,被刺鹿案激起的巨大民憤,若沒
有適當的酷刑表演作爲宣泄口,恐怕會被別有用心的勢力引向更危險的地方。
  沒人關心任作桢從前怎麽活,但所有人都想知道他明天怎麽死。
  無論如何,身陷囹圄的任作桢已經有所覺悟,他確信自己已完成了使命。對
他而言,肉體越痛苦,精神也就越堅定。至于,到底以何種方式離開這個令人失
望的世界,實在不值得他耗費心神。
  躺在不足兩米的旋轉式囚床上,看著爬滿黴菌的天花板在燈光下忽明忽暗,
聽著黑暗角落里時斷時續的滴水聲,任作桢從未覺得如此悠閑過,即便是學生時
代的最后一個假期也不過如此。他的意識有些恍惚,但已然清楚自己的處境。
  盡管四肢都被電子鎖固定,連陰囊也被套上了環,他仍能勉強轉動脖頸,向
著右上方的攝像頭微笑致意。長期的底幅電擊,讓他全身的括約肌都失去了控制
---隨時可能流出的穢物,經常把囚衣染得惡臭不堪,令獄警難以接近; 在
經曆了幾次不愉快的清理工作之后,獄警們干脆剝去了他的衣物,任由他赤裸著
就地排泄,並爲他配置了移動水箱以便清理現場。任作桢並不覺得羞恥,反而認
爲這都是殉道者所必須經受的磨難,甚至爲此感到……興奮。
  是的,他從未被人如此重視過。任作桢作爲次子,沒有分配到烈屬福利,反
而備受同齡人的欺淩。在冰冷的童年,沒有父母的保護與安慰,他只能像受傷的
幼獸般獨自舔舐傷口。他自幼身材短小,因體質太差而無法參加各種運動。盡管
相貌清秀,但他羸弱的身軀根本不能讓女性依靠,因此從未得到過青睐。無盡的
折磨中,只有偉大的絲族曆史能爲他帶來慰藉---每當他感到痛苦時,就會翻
開曆代先賢的傳記,想象著絲族的祖先們會如何應對自己的困境。
  任作桢一無所有,可他畢竟還是絲族人,這是他惟一的驕傲。千里鏡川,萬
年絲谷,祖輩們不曾更改過的習俗是絲族人強大的根基。無論當世之人多麽地淺
薄,曆代先賢始終與他站在一起。
  進入大學后,他愈發覺得孤獨。學生會與社團中充斥著享樂主義者,他們對
絲族傳統文化不屑一顧,對合成纖維帶來的産業危機熟視無睹。在任作桢眼里,
他們過去不是絲族人,現在不是絲族人,未來也不會是絲族人,只是一群無名無
姓無根無源的期貨屍體。
  任作桢用紙筆與樂器記錄著自己的痛苦,摸索著創作了一曲采桑調。當然,
除了一些毫無營養的奚落,他的仿古作品沒能收獲更多的評價。但對他而言,這
是他複興絲族文化的第一戰。他要用被祖先祝福過的筆與劍,與這個病態的社會
作戰,直到一方被消滅。
  在實習季,同屆學生大多爲了卡西姆集團的崗位而爭得頭破血流,唯有任作
桢默默地去了故鄉的生絲企業,與三班倒的廠妹們同呼吸共命運。校方不能理解
他的決定,畢竟以他的專業成績,早已被卡企技術部預訂了。然而在任作桢眼中
,爲了盈利而向年輕人兜售夢想的企業,根本不值得他效忠;堅持傳統工藝,爲
千萬絲族人解決就業的舊式工廠,才是他心中的聖地。在一片訝異的目光中,任
作桢正式進廠了。
  在爲同事討薪而被暴力趕出廠前,任作桢的朝聖體驗還算良好。在他的理解
中,曆史悠久的生絲産業與傳統文化不可解藕,與當代絲谷的繁榮強盛更是三位
一體。作爲絲族曆史的直接繼承人,廠妹們無疑應受到全社會的尊重---他想
說,即使加班不可避免,至少能按時領薪。然而這番見解,還是引來了廠方高層
的一致嘲笑---他們在任作桢的身上,看到了父輩愚昧保守的影子。而這種強
烈的穿越感,與青春期父子沖突的屈辱混在一起,將敢于發表意見的任作桢推離
出廠。
  任作桢可不認爲自己做錯了什麽,畢竟不被人理解才是常態。離別之際,天
氣差的像他入廠前體檢的那一天,惡毒的驟雨打得他有些睜不開眼,磨得發白的
安全鞋很快就被雨水灌滿了。他艱難地抬起頭,轉過身,向著自己心中的聖地告
別。那幾棟青灰色的大樓,在雨水中顯得格外瘦弱,仿佛一陣大風就能將其連根
拔起,連一根絲也不會留下。雨水打在鏽紅色的舊樓梯上,嘲笑般的金屬聲格外
刺耳。樓梯之下則是一堆五光十色的廢棄品,主要是紡絲機和上料機的零件,以
及破舊的染料桶。她們安靜地臥在角落里,承接自樓梯漏下的汙水,全看不出曾
經的...光榮。
  光榮?
  任作桢苦笑一聲,惡狠狠地撕掉了胸前的工牌,生鏽的別針扎得他的手指鮮
血直流。這本是他入廠時唯一的紀念品,本想著多年以后向子女炫耀的戰利品。
但現在他的想法變了,這樣無謂的青春,實不值得向子女傾訴。低聲唾罵著廠長
,任作桢把血染的工牌扔得遠遠的。他要把自己的迷茫與屈辱,永遠留在這里。
  「桢哥!」
  工牌落地的瞬間,熟悉的女聲打亂了他的思緒。他抬起頭,自覺笑容沒剛才
那麽苦澀了。
  打著黑傘的黑制服廠妹比任作桢高了一頭,干枯的長發盤在腦后,其中已有
幾點白色。姑娘雖談不上虎背熊腰,卻也算身材健美,好歹比枯坐書齋的大詞人
結實得多。只見她彎下腰,輕輕撿起被砸到地面上的工牌,在懷里蹭掉了上面的
紅色汙泥,又小心翼翼地裝進了腰間的絲囊里。
  「沒想到,最后還是你來送我。」
  怎麽會想不到,這正是他所期待的。看著面前的大姑娘爲自己撐傘,憂心忡
忡地望著自己,任作桢的心中升起一絲暖意。淚水混在雨水中一並流下,既無分
層更無渦流,量她也看不出來。
  廠長親口說過,染色車間的荔荔是個好女孩,值得用心呵護。這句爲數不多
的人話,雖然沒能讓她在月底拿到工資,卻讓任作桢記住了這個名字。
  「桢哥待我好,我心里一直都記著。」 荔荔掏出一方干淨的白色絲巾,心
疼地爲他擦臉,「你走了也好,要是留在廠里,每天都得看那些王八蛋組長的臉
色,我都替你覺得委屈。我知道我讀書少,卻也知道你是個體面人,以后一定能
出人頭地。」
  她的瞳仁又黑又亮,像目送主人離家的忠犬那般,熱切的期待中帶著些許不
舍。
  「什麽出人頭地,徒留笑柄罷了。」 任作桢聞著廠妹身上熟悉的漂白劑味
道,覺得比剛才好受了一點,「入職時我說了那麽多豪言壯語,到最后也沒能幫
大家討到薪水,甚至沒能讓廠里做出一點讓步。就算領導不開除我,我也實在沒
臉再待下去了。」
  「要我說,你一開始就不該來這里。」 荔荔有些埋怨地看著他,用頸肩夾
住傘柄,開始用手擰絲巾里的水, 「你進廠的第一天,我們整個宿舍都在笑,
說居然會有大學生來陪我們紡絲,看來«時尚畫報»里那些王子倒追廠妹的故事
是真的---」
  「別瞎說,絲谷是共和體制,怎麽會有什麽王子呢。」 任作桢突然挺直腰
板,扶正了沾滿水珠的眼鏡,一本正經地開始給廠妹補課, 「高絲議會的曆史
,和絲谷養蠶業同樣悠久;在溟族的祖先還在流放地鑽木取火時,我們絲族先民
已經...」
  他的嘴被堵住了。畢竟是第一次和女人發生肉體接觸,讓任作桢感到呼吸困
難。即便廠妹的手厚實有利,指節處全是致密的老繭,也讓他感到溫軟如絲,這
感覺就像...就像姐姐的貼身衣物一般...
  「好了,好了,任大教授,放過我吧。」 荔荔依依不舍地松開手,看著任
作桢體面地蹲在地上咳嗽,又有些心疼, 「回去之后好生養幾天,不要再管別
人的閑事了,有那工夫多管管自己,別總讓人欺負。」
  任作桢不喜歡看她這幅表情。他喜歡看她贏牌時的大笑,一笑就會露出兩顆
有些微黃的兔牙;他喜歡看她宕機時的嗔怒,一邊低聲咒罵著刺耳的報警器,一
邊小跑著去請技術組。他唯獨不喜歡她的憂慮,因爲她從未爲自己的待遇而煩惱
過。
  從來只有自己擔心別人,卻不想讓人擔心自己。
  「桢哥,我講不出大道理,但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好人不該被這麽對待。」
荔荔可能看不出任作桢心里的糾結,卻也沒有他那般扭捏,「你也都看見了,
我只是個雇工,你和主管面對面打擂台時,我一句話也插不上。我要是有鹿媽的
本事,一定可以...」
  「...鹿媽?鹿媽是誰?」 任作桢出口就后悔了。
  「這你都不知道。」 荔荔果然大爲鄙夷,得意地單手叉腰,開始了反向科
普, 「卡西姆集團的創始人,鹿霖女士,當年也是廠妹呢! 量你也想不到,
在穿上绛染絲袍前,她也穿過和我們一樣的制服。」
  看對方沒有反應,荔荔更加滿足了,繼續向對方輸出著自己的偶像:
  「鹿媽年輕時在生絲廠打工,因爲頭腦靈活,而得到車間主任的賞識,一路
升遷到紡絲委員會,有機會接觸對外貿易。別的委員大多屍位素餐,只有鹿媽敢
想敢拼,靠著殘次品轉內銷,賺到了第一桶金。她以自己的積累成立了卡西姆集
團,又帶回外資來反哺紡織業。我們廠拿了卡西姆的巨額投資,才能在虧損停産
后勉強複工,嚴格來講,我們都是鹿媽養活的...」
  廠妹兀自口若懸河地講著,對鹿霖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但任作桢已經沒有
心思再聽下去了。他原本以爲,似鹿霖這般大資本家,定是十指不沾消毒水的權
貴出身,沒想到她竟是從廠中走出來的。她成了資本家以后,不但沒有與自己的
階級姐妹們劃清界限,反而試圖改善她們的生活,這讓任作桢非黑即白的世界開
始有了一絲色彩。
  原來,自已一直以來秉持的成見,並不符合多數絲族人的利益。真正守護著
絲族的,不是自己這種懷才不遇的愁苦人,而是切切實實養活了絲谷范圍內所有
廠妹的鹿霖---是那些穿著绛袍的大人物啊。
  「...無論如何,鹿媽是我的偶像。我如果能成爲那樣的人,披上先祖流
傳下來的绛染絲袍,一定會讓爸媽驕傲的。」 荔荔說得口若懸河,任憑水珠飛
濺到她毫無血色的瘦臉上。可陰冷的雨水不但沒能抽走她體內的熱量,反而要被
她迅速烤干了。
  天色轉晴,淅瀝的雨聲漸行漸遠。經過雨水沖刷的生絲廠,仿佛獲得了新生
,一排排紅色的金屬標語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就連臥在角落的那堆垃圾,和各種
廉價染料混在一起,竟隱然有了貴金屬的光芒。任作桢仰望著藍天,深吸一口氣
,雨后的泥土氣息迫不及待地鑽進他的肺里,不住地挑弄他的情緒,讓他更貼近
這個充滿生機的世界。
  廠妹利落地收起雨傘,沖著遠處使勁抖了抖; 然后面向還在出神的任作桢
,對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天晴了,大教授也該出發了。」
  「如果是我,也可以麽?」 任作桢沒有動身,而是在她轉身的刹那,留下
一句莫名其妙問題。
  「什麽?」
  「如果,如果我成爲鹿霖那樣了不起的人,能給廠里開工資,是不是就可以
保護你了?」 任作桢努力地挺起枯瘦的胸膛,盡可能地讓自己看上去高一點。
  荔荔回過頭,晶瑩的雨滴垂在她的發梢,宛如誤落塵世的上界珠寶。任作桢
突然發現,那身廉價的黑色緊身制服,配上高筒的防水膠鞋,剛好可以把廠妹的
身材勾勒出來;質朴的貧乳與結實的臀肉,是愈發病態的男性審美所鄙薄的,卻
讓任作桢覺得心神蕩漾。她的雙眼又大又亮,總是閃爍著絲族少女獨有的純真。
出于對女性的尊重,他從不使用性感一詞;但他不得不承認,荔荔那美妙的身軀
符合他所有性幻想,甚至足以驅散姐姐留下的陰影。
  她有些干裂的嘴角向上微動,慢性唇炎帶來的刺痛掩不住春水般的笑意。有
生以來第一次,任作桢沒有避開女性的目光; 而是睜大了自己的眼睛,決不肯
眨動一下,生怕錯過對方一絲一毫的情緒。
  「需要你保護的人實在太多了,我怕輪不到我。能聽到你這麽說,我就已經
很開心了。」 荔荔的聲音從未如此輕盈過,宛如幼蠶初次啃食桑叶,幾不可聞

  「絲族自古以來,都是信守承諾的。我既然說的出,就一定做得到。」
  疏于健身的任作桢,從來不知道如何在女性面前表現男性的氣概。既然身上
沒有一塊肌肉,可以讓女人安心,他只好握緊了拳頭,朝著廠妹身后太陽用力揮
了揮。看著大學生滑稽而可愛的樣子,荔荔低下頭咬住嘴唇,盡力不讓自己笑出
來。
  若彼時有绛袍在身,我定然...
  「---染色八組肖大荔,染色八組肖大荔!馬上回到工位! 染色八組.
..」
  這生絲廠的破喇叭,功率倒還不小,震得在檐下避雨的鴉群集體跑路。窩在
廠區的黑戶們飛過二人頭頂, 果然對離職人員造成了二次傷害,任作桢剛擦干
淨的鏡片再次挂彩。等到他清理干淨,荔荔已經跑遠了。
  終究,還是讓他知道了自己的全名。荔荔恨死了廣播室的人渣,此刻她只想
跑得越遠越好。可她跑著跑著,又實在想回頭看看---那個人,到底會有什麽
反應?
  大力,還真是個令人安心的好名字呢。自那日起,每當任作桢感到孤獨時,
都會想起那天在廣播下倉皇逃竄的背影,然后莞爾一笑。絲帕上的香氣,和那天
的雨后陽光一起,被小心地封存在他的記憶深處。此刻躺在囚室奄奄一息的他,
早已忘記了此生大部分事情,唯有這一點光芒還在心中閃動。
  如果能再見到她,此生也沒什麽遺憾了。任作桢一面懷念著荔荔厚實的手心
,一面仰面朝天地深呼吸著,忽然覺得右側肋骨的皮膚有些癢。想要伸手去撓,
卻發現絲安署的電子鎖還是質量過硬的,毫米級的微小動作都會觸發電擊。
  「有誰...誰來幫我抓一下...」
  盡管求生欲已極爲薄弱,可死囚還是會默默地呼救, 只恨自己沒有完全失
去意識。仿佛是響應他的呼救一般,囚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了。不論是誰...即
便是審訊組也好,只要能在他的右肋撓上三秒,他也願意回報最大的善意。
  「不出所料,你這樣子可真令我難堪呢。小桢。」 縱然是白云蒼狗,對方
的聲線在十年間變化極大,任作桢還是瞬間判斷出了她的身份。
  這令人忍不住想割她舌頭的語氣,不會有錯的。
  絲谷內務部第三秘書,任作葦。
  見到闊別十年的姐姐,任作桢頓時覺得心灰意冷,連皮膚都不癢了。自第二
紀以來,絲族美女便以嬌小可人著稱,似任作葦這般過于高挑的女性,往往只能
成爲終身不嫁的神職人員。然而,烈屬的身份給了任作葦第二條道路,她被幸運
地選入愛絲少年會,在接受數年的嚴苛培訓后直接進入內務部門。
  「我真是沒想到,臨死之前最后見到的人居然是你。」
  對于任作桢而言,十年前那個下午即是永別了。
  「可對我而言,在這里見到你一點都不意外。」 任作葦面無表情,在床邊
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抬起戴著橡膠手套的左手,按在弟弟那垂頭喪氣的陰莖上

  「十年了,你不但沒有按照我規劃的路線完成學業,報效絲谷,反而把所有
事情都搞砸了。連我爲你安排的保險措施,也被你輕易地廢棄掉了。一意孤行的
你, 終于淪落到這里,只能說是...罪有應得。」
  「尊敬的任三秘,你的話真讓我感動。」 任作桢輕蔑地笑了起來,眯起眼
睛,仿佛要從姐姐清冷的臉上剜下一塊肉來,「這麽多年來,我從單槍匹馬振興
絲族文化,到進廠組織討薪活動,再到誅殺勾結外族的資本家,全都是仰仗著你
的關照啊。」
  「同樣的事情,如果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早就夠死三次了。」 任作葦毫不
在乎他的諷刺,又開始揉捏他飽滿的陰囊,「你在犯錯后還能留在絲谷,一次又
一次地胡作非爲,完全是因爲我的慈悲。如果不是我按下了你的檔案,你的骸骨
現在應該靜靜地躺在鏡川水底,就像你崇拜的絲族先賢一樣。」
  「不必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我並不需要你所謂的慈悲。事實上,你也
沒有慈悲的權柄。」 可笑的是, 姐姐細致的愛撫並沒有讓他覺得舒服,他的
下體始終軟塌塌的,「高絲議會的權柄來自千萬廠妹,而不是來自你們這些不是
勞作的寄生蜂。」
  任作葦不再說話,放棄了爲弟弟手淫的計劃,而是開始操作他身下的鐵床。
任作桢被死死地固定著,忍受著劇烈旋轉帶來的眩暈感---好在,他的胃早就
空了, 已經沒有東西可吐了。現在,鐵床與地面垂直,他以頭朝下的姿勢保持
著X型,巨大的陰莖無力地垂著。
  「換個姿勢,現在你清醒一點沒有?」 任作葦用左腳蹭著弟弟的鼻子,掩
蓋不了眼中閃爍著的興奮,「或許,你該認真思考一下和我說話的方式了。」
  任作桢沒有答話,他無法從姐姐令人窒息的體香中解脫出來。此時此刻,那
雙由真絲包裹著的玉足就在他的面前,那完美的足弓宛如神迹,濃郁的味道更讓
他欲罷不能。尤爲珍貴的,是她腳上那雙純白無瑕的絲襪。那是真正的藝術品,
任作桢一眼便能鑒別其稀有度,按照古法以人工織成的絲襪,絕非合成纖維的低
端絲襪可以媲美的---不,稱那種外族發明用來敗壞絲族文明的下流物件爲絲
襪,簡直是一種侮辱。
  任作葦拉過囚室里簡陋的鐵椅,開始坐著摩擦任作桢的身軀。她當然知道,
自己的弟弟是無可救藥的愛絲者,只要用一雙古典絲襪做獎勵,他就會將自己知
道的一切和盤托出。她用左腳捂住弟弟的口鼻,任由他用髒兮兮的口水弄濕自己
;右腳則向上抬起,以大趾擠壓他玫瑰色的乳頭。看著對方的胸口越來越劇烈的
起伏,任作葦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就對了。現在,你想不想和我說些別的事情呢?」 任作葦一邊加速著
足下的淫戲,一邊向著天花板上的攝像頭微笑致意。
  任作桢癡醉地汲取著姐姐腳上的魔力,無法作答。
  「告訴我,是誰指使你的?」 任作葦突然挪開了左腳。
  「是我..是我...是我!」 任作桢瘋狂地喘息著,每吐出一個字都要
花費極大的力氣。
  ---這種情況下,他是無法說謊的。惱羞成怒的任作葦高抬雙腳,死死地
捂住了弟弟的臉。突如其來的幸福讓任作桢無力抵抗,他的肉棒以不可思議的速
度勃起,迅速占滿了姐姐的視線。在任作葦反應過來之前,他居然射精了。
  隨著陰囊劇烈的收縮,青筋暴起的大陰莖不斷地抽動著,將白濁的精流像炮
彈一樣打向任作葦。因爲身體失水的緣故,任作桢的精液變得極爲粘稠,可噴射
的力量卻絲毫不減。臉部,肩膀,胸口,大腿,可怜的任作葦被弟弟打得滿身精
痕。她厭惡地抹去臉上的髒東西,又脫下了灰藍色的制服外衣,露出了包裹著那
對豐乳的黑色緊身衣。
  她一直不喜歡男人,化驗室的精臭味能讓她一整天吃不下飯。即便是在愛絲
少年會內部,她也沒有對任何男性産生過好感。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面前
這個奄奄待斃的早泄廢物。她永遠忘不了十年前的那天下午,自己在衣櫃中看到
的丑陋景象---弟弟把自己的絲襪套在龜頭上,不知廉恥地上下撸動著,閉眼
沈醉著呼喊自己的名字。以姐姐的名義,他召喚出了一大灘令人惡心的白色汙水

  不同于弟弟,任作葦對于絲族曆史沒有任何興趣,更沒有爲父母的犧牲感到
過一絲一毫的光榮。可是,爲了不再讓自己受辱,爲了逃離這個不再溫暖的家,
她甯願選擇最艱難的道路。多年以后,盡管她對弟弟仍有一絲溫情,卻永遠也無
法彌合那份創傷。
  對任作桢而言,射精后的世界變成了一片灰蒙蒙的空虛境地,無處安放自己
的肉體。身上的痛苦似乎暫時缺席了,他的思維只剩下不斷的自問自答。
  「爲什麽要刺殺鹿霖?」
  「我崇拜她,她是我的英雄。可她將合成纖維引入了絲谷,背叛了絲族人。
我不允許她繼續被崇拜下去。」
  「哪些人參與了刺殺?」
  「只有我一個。我沒有和任何人講過自己的計劃。」
  「你的武器是從哪里來的?」
  「我自己制做的,本打算用來對付溟族入侵。槍身是陶瓷基玻璃纖維,所以
能躲過安檢。」
  「還有武器藏在別處麽?」
  「還有一支,我留給了另一位真正的愛絲者,用來殺死絲族的叛徒。」
  聽到這里,任作葦終于松了一口氣---今天的審訊不至于一無所獲。雖然
弟弟確實沒有幕后主使,但是持有武器的同夥仍然危險,需要盡快排查。可正待
她要繼續追問時,任作桢卻突然恢複了神志,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直到被電擊
器再次電到尿道崩潰爲止。
  任作葦從未如此后悔過。現在,她渾身都是弟弟的尿液,濃烈的腥臊令她幾
乎要失去理智。她惡狠狠地掏出內務部的制式武器,一槍打碎了囚室的攝像頭。
她已然不想擦拭身體了,就讓這樣肮髒的自己,用肮髒的方式來處決同樣肮髒的
弟弟吧。
  任作桢想要掙扎著醒過來,卻怎麽也睜不開眼。頭部充血的感覺消失了,自
己的身體應當是平躺了下來。 可是身下的痛苦卻愈演愈烈,尤其是本就破裂嚴
重的肛門,似乎比之前更疼了。
  此時的任作葦,把弟弟平放在床上,雙腿架到自己的肩頭,他那傷痕累累的
肛門被分得大開。她脫下自己的絲襪與短褲,露出了雙腿之間的處刑工具---
長達三十厘米的矽膠陽具,其尺寸與任作桢比起來也毫不遜色,在硬度上還要更
勝一籌。作爲絲安署的高級干部,任作葦比同僚們更加激進,經常強調直腸侵犯
在審訊中的作用,尤其是對于意志堅定的男性罪犯。
  但今天不同,任作葦不需要再知道任何額外的信息了。她只是想爲十年前的
自己複仇。
  「呃...」 任作桢喉間發出微弱的響動,這可不能阻止姐姐與他進行愈
發激烈的肛交。
  任作葦的體能極佳,幾乎毫不費力地完成了五百次抽送,看著弟弟的陰莖被
插得縮成一團,有些干癟的陰囊可怜地抖來抖去,她的內心終于有了一絲快慰。
興奮之下,任作葦將弟弟的腿屈于胸前,自己則蹲坐到床上,將整個身體的重量
用于打樁。任作桢無住地呻吟著,肛周傳來毀滅般的疼痛,卻擋不住來自前列腺
的高級快感。幾乎黏如膠水的液體,又開始按捺不住寂寞,一點一點地擠出他的
馬眼。
  「求我...小桢,求我停下來...」 任作葦一面全力抽插著弟弟,一
面左右開弓地扇耳光,「只要你願意求我,我就讓你體面地死去。」
  「不會的...我沒有錯,」 肉體瀕臨崩潰的任作桢,精神卻出人意料的
堅挺,「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任作葦側過身子,一面狠狠蹂躏著弟弟,插得他鮮血橫流,紅腫的肛門再也
合不上; 一面用帶著精斑的絲腳踩住他的頭,企圖利用絲襪令他屈服。而且,
現在只要她稍一用力,就可以壓斷他的鼻梁。可即便是在這等境地之中,任作桢
也沒有再吐出一個字。真正的愛絲者,即便是世界上最美的絲襪捂在臉上,也決
不放棄自己的立場。
  久戰無效,任作葦把目光停留在半勃起的陰莖上。她迅速調換姿勢,讓弟弟
的身體側躺在自己懷中,抬起他的一條腿,從側后方插入他的身體。這樣她可以
用血染的假陽具,更好地撞擊對方的前列腺。與此同時,她將左腳上髒兮兮的絲
襪脫了下來,轉手套在了弟弟的陰莖上。右腳的絲襪則被團成一團,塞進了任作
桢的嘴中。
  「你那丑陋不堪的東西,還是套起來好看。」任作葦冷冷地說著,開始挺腰
抽送,卻無意幫助弟弟手淫。
  這一次,任作桢無力抵抗來自三個方向的刺激,身下不爭氣地硬了起來。隨
著姐姐的抽插,堅硬如鐵的紫色龜頭不斷地敲打任作桢的腹部,其響聲蓋過了兩
人會陰部與大腿之間的碰撞聲。
  「你還有多少髒東西...都給我...射出來!」 任作葦在腰間加速的
同時,惡毒地用大手握住了弟弟的睾丸,突然用力捏了起來。
  任作桢痛苦地呻吟著,越是掙扎,口中腥臭的絲襪越讓他沈醉。在姐姐的捏
壓之下,他再次射精了,果凍狀的白色膠體迅速填滿了套在龜頭上的絲襪,卻絲
毫沒有從他的陰莖根部流出來的趨勢。他感到,姐姐的假陽具在他直腸的最深處
停留了幾秒。
  「又泄身了?你可真是無能至極呢。」
  任作葦淺笑著撐起身子,用自己身下不斷滴血的假陽具,敲打弟弟被絲襪裹
起來的真陽具。在確認了對方已經無力反抗后,她失望地搖了搖頭,反轉任作桢
的身體,讓他無比屈辱地撐起傷痕累累的臀部,血肉模糊的肛門就這樣洞開著。
這一次,她要嘗試狗交式。
  在長達兩個小時的奸淫之中,任作葦換遍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姿勢,小小的
囚室中到處都是兩人做愛的痕迹。任作桢早已淪爲一團沒有意志的汙物,無論姐
姐如何虐待,他都發不出一點聲音,只知道張大自己的后門以配合抽插。至于他
原本尺寸驚人的陰莖,也萎縮成一塊再也硬不起來的軟肉,無精打采地虛垂著。
昔日飽滿紅潤的陰囊,現在已小的不成樣子,再也擠不出一滴勉強可以稱之爲
精液的東西。
  作爲處刑的一方,任作葦同樣肮髒不堪,渾身上下沒有一塊氣味正常的地方
。即便如此,她還是有力氣拔出自己的假陰莖,用它狠狠地抽打弟弟的臉,再用
自己下身的液體淋遍他的全身。
  發泄過后,任作葦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囚室,準備明天的公開審判和處刑。她
恨弟弟,他是一切不幸的源頭; 可她更恨自己,因爲直到此刻,她仍然沒有完
全放棄拯救他的想法。
  她不是愛絲者,更不在乎真正的愛絲者是否流血。可問題在于,明日流血的
會是她的弟弟。
  血紅的太陽升起來之前,絲谷的中央大道兩側已堆滿了人。今天是公開處死
任作桢的日子,死囚的游街過程會全程轉播,讓所有絲族人民看到他的下場,以
告慰鹿霖女士的在天之靈。
  在兩列警衛的押送之下,任作桢出現在街道的盡頭。 面無血色的死囚保持
著倒立的X型姿勢,死死地被固定在處刑架上。他因懼怕陽光而緊閉雙眼,因持
續不斷的痛苦而緊咬牙齒---在生命的最后一程,遍布周身的電擊器仍在折磨
著他。而漫長的游街才剛剛開始, 任作桢無法與人訴說這份求死不能的痛苦。
  對于這樣一場表演,民衆似乎並不滿意。看著任作桢在處刑架上奄奄一息的
樣子,鹿粉們還是覺得實在太便宜他了。民衆的怨恨無聲地蔓延著,由廠妹們組
成的黑色方陣尤爲躁動。在囚車經過她們面前時,突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咒罵聲

  端坐在處刑台上的任作葦,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仿佛那個在囚車上受
盡折磨的家夥與自己毫無關系。作爲真正的愛絲者和忠實的鹿粉,任作葦與背叛
絲谷的弟弟決裂,並爭取到了親手處死他的機會。這樣的榮耀,確實也只有複國
烈士的遺孤擔得起。
  實際上,只要任作桢到達處刑台,一切就在她的掌握之內了。在昨夜審訊的
最后階段,任作葦將大量的液體注入了任作桢的體內,其中包含著內務部自主開
發的微型制動器,只要她發出信號,就可以暫時讓任作桢失去生命迹象---之
后的注射死刑,不過是蒙騙民衆的把戲而已。然后便是處理屍體的環節,只要她
以身份壓制住喪葬人員,就能將假死的任作桢帶出絲谷。
  救人總比殺人難。此時此刻,任作葦突然回憶起老部長退休前的內部講話,
一陣難以言說的辛酸,幾乎讓她落下淚來。爲了拯救魯莽行事的任作桢,任作葦
一次又一次地冒險,最終還是換來了這等結局。絲族自古以來便不相信輪回之說
,但任作葦是個例外---她一心渴求著來世,只爲了擺脫姐姐這個沈重的身份

  她太累了。
  快要失去意識的任作桢,當然不知道姐姐的心思。死亡離他如此切近,卻又
如此遙遠。外界的一切訊息對他都毫無意義,他已然完全浸沒在自我之中了。他
看到了---在混亂的光影世界里,看到了紅著臉爲自己擦背的姐姐,看到了在
染缸邊歡快地哼著小調的荔荔, 看到了用滿是老繭的手捧起绛色絲袍的鹿媽.
..這一切都在不住地消散,猶如落入鏡川的一滴紅。
  再一次地,他看到了白光。
  此刻,混亂的咒罵聲戛然而止,憤怒的人群瞬間變得僵直,連警衛們也僵住
了。任作桢蒼白的身軀上多了一處傷口,緩緩流出的鮮血顯得那麽無力。創口極
小,但足以致命---正符合他最初的設計理念。自己用來殺死鹿霖的同款武器
,終于結束了自己的痛苦。
  在一片驚愕的目光中,衣著淩亂而披頭散發的荔荔已然淚流滿面。廠里都知
道,她是鹿媽最忠誠最狂熱的粉絲,在刺鹿案后失眠了整整一周。自那日起,所
有人都在叫嚷著爲鹿媽複仇,但沒有人願意爲此觸犯法律;只有心思單純的荔荔
,真正踐行了自己的諾言。
  荔荔扔掉武器,緩緩蹲了下去,沈默著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可在警衛靠近她
之前,她突然揚起頭,目眦欲裂,發出一陣類似狼嗥的長嘯。
  「...爲,鹿媽複仇!」
  人數稀少的警衛無法阻擋狂熱的人群,任作桢的死屍很快便淹沒在黑制服的
海洋之中。在荔荔的呼喚之下,習慣于沈默的絲族青年們終于勇敢地表達了自己
的意見---她們不需要工具,只是不斷撕扯著,啃咬著,很快便將任作桢的屍
體變成了一塊塊碎肉,肮髒的汙血在中央大道肆意飛濺,複仇的歡呼不絕于耳。
  任作葦看著弟弟一點點消失不見,卻無法阻止這場私刑。她默默地起身,面
無表情地離開了現場。包括她在內,沒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位親手爲鹿霖複仇的
英雄,並沒有參與屍體的最后處理。荔荔背對著狂熱的人群,沈默地跪坐著,看
不清她的表情。加入私刑的鹿粉們,不斷地與她擦身而過,卻沒有人停下來看她
一眼,更沒人關心她究竟帶著怎樣的神情。
  在那片光明的盡頭,會有人爲你撐傘麽?
  一周后,一具殘缺不全的女屍在第五生絲廠的倉庫中被人發現。經鑒定,死
者是該廠染色車間的女工,肖大荔。死者內髒去向不明,腰部則被徹底斬斷,斷
面平滑。經調查,警方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肖大荔是死于安全事故。卡西姆集
團對案件表示高度關注, 並向該廠捐贈了一批安保設備,包括六百台攝像頭。
  身爲刺鹿案的負責人之一,任作葦在案件后突然失蹤,所有檔案都被銷毀。
  從那日起,再也沒有人在絲谷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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