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香
白梅香【完】「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我好想你……」
媽媽撫著我的臉頰說著,蒼白消瘦的臉上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連日來的嗎啡讓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認不出眼前的我了,這幾天以來一直以爲我是那個已經消失了十幾年的那個人。
而這也成爲了媽媽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匆忙且短暫地結束了她短短三十三年的人生……
媽媽的喪禮上,空蕩的家屬席隻有我一個人坐在最前排的座位、呆滯地聽著師父誦經。媽媽的遺照高高地挂在禮堂的正中央,相中的她還留著在化療開始後就剃光的烏黑長發、眯著雙眼微笑著,上揚的雙唇淺淺地露著小虎牙,笑得很甜、很開心,是我精心挑的。希望媽媽到天上之後也能像這樣繼續笑著,不要再繼續受病痛的折磨了。
我沒有哭。
應該說,從媽媽患病開始後我就已經哭到沒有眼淚可以流了。而且,葬儀社的叔叔阿姨們也說過,要是我一直哭的話,媽媽會舍不得離開。所以我不可以哭……我不可以哭……
「怎麽在發呆啊?」
一張大又結實的手掌搭在我的肩頭上。我回頭一看,原來是銘叔。
「沒有……隻是在想事情……」我有氣無力的回應著。爲了喪禮的事,我不知道有幾餐沒好好地吃、有幾天沒好好地睡了。
「我知道你是在擔心錢的問題對不對?放心!銘叔跟幾個朋友會幫你好好的送你媽媽的。振作起來!別把自己的身體也搞壞了,知道嗎?」銘叔坐在我的身旁摟著我的肩膀爲我打氣。
「嗯,謝謝叔叔……」我微笑著點了個頭。
「唉,說起來你外公他也太無情了,不就是未婚生子而已,有必要氣這麽久嗎?不僅連你媽病情最嚴重的時候看都沒探望一下,就連現在人都已經走了也不來看看你……唉,無情啊∼無情呦∼」銘叔點了根菸,深深地吸上了一大口後又長長地將厚重的白煙給吐了出來。
「別這麽說啦,其實外公他也很傷心的。而且媽媽的喪葬費,那天外婆也有打電話給我說交給他們來處理就好……雖然嘴巴上不說,但他早就已經原諒媽媽了……」跟著銘叔一起看著媽媽的遺照發呆,我伸手跟他要了根菸。
「小鬼∼你也才15歲耶!跟人學什麽抽菸?」銘叔邊笑邊用手搓亂我的頭發,但最後還是給了我一根。
「有什麽關系,反正……反正也不會有人管我了……」不知道爲什麽,原本以爲哭不出來的我一說到這眼淚卻又迳自嘩啦嘩啦地流了出來。
「好啦好啦∼沒事沒事∼有銘叔在呢!沒事!」銘叔用力摟著我,一邊輕拍著我的背安慰著。
「講件丟臉的事讓你笑一下。」見我稍微鎮定了點後,銘叔繼續說著。「那邊那個矮子還有他身邊那個禿頭看見沒?以前啊,我們三個算是村子�的小混混。不過∼其實也沒多壞啦,就是讀書不行,卻也幹不了多大壞事的那種,反正就是不喜歡上學、然後偶爾吃吃女同學的豆腐那樣。
「然後你媽她啊,功課好又是我們村子�最漂亮的女生,學校�的每個男生--當然也包括我們三個,都相當的喜歡她。不過呢,我想你也知道,男生嘛,總是喜歡對自己喜歡的女生惡作劇,所以我們三個也不例外啰。不是在上下學時掀掀她裙子就是常抓些蟑螂老鼠的往她身上丟,每次都可以嚇的她唉唉叫呢,哈哈哈。」
見我白了他一眼、像是在說他很幼稚一般,銘叔才又繼續說:「沒辦法啊∼那個時候的男生總是不習慣直接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意,隻好透過惡作劇來跟自己喜歡的女生有互動咩。」
「這麽說……叔叔你很喜歡我媽啰?」我挑著眉問著。難怪自有記憶以來,銘叔總是相當的照顧我跟媽媽。不管大事小事,銘叔從來沒皺過眉頭或說個不字,甚至就連媽媽做化療時的醫藥費都是他去幫忙籌措的。無微不至又溫柔體貼的他讓我有段時間還不禁覺得:爲什麽媽媽不乾脆跟銘叔在一起就好了?反正一個沒有老公,一個沒娶老婆嘛。
「呵,再喜歡也來不及啦,以後也隻能一直放在心底啰。而且你媽她啊……心�一直以來隻有你爸一人。說來還真是令人妒忌呢,就這麽突然冒了出來、搶走了我們大家的女神,然後又突然的消失不見……」銘叔感歎的說著,然後又點了一根菸。
「我爸爸……?媽媽從未對我說過他的事呢……」畢竟也是因爲這樣,媽媽才跟外公一直心結未解至今,所以我也不曾主動問過媽媽有關爸爸的事。我總認爲,也許哪天當她準備好的時候應該就會跟我說了吧?
「是啊,說起來∼你長得還跟你爸真像呢?簡直就像是同一模子刻出來的一樣……」銘叔吐了口菸,摸著我的臉說著。
「是啊,大家都嘛說我跟他很像,可是我卻連張他的照片都沒有……」突然覺得爸爸好過份,怎麽忍心就這麽丟下了媽媽、丟下了我,還彷佛人間蒸發般,十幾年來音訊全無。
但老實說,我也不恨他,畢竟連見都沒見過一面,對他……我根本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是希望爸爸……起碼能過來幫媽媽上個香也好。
「唉,我是怎麽了,才說要逗你笑一下,怎麽又把氣氛給弄僵了。」銘叔抓了抓自己的頭說著,然後草草的熄掉手中的香菸後又繼續說:「等喪禮結束後就搬過來跟叔叔一起住吧?反正……叔叔我也沒有老婆孩子,以後……唉!以後就當叔叔的乾兒子如何?」銘叔罕見地有些害羞,眼神有些尴尬地來回飄移著外,他那黝黑的臉上竟還泛起了紅暈。
「嗯,那我考慮一下。」知道銘叔的用意,我半開玩笑的微笑著說。
「呿∼你個臭小子,我拉下臉要收你當乾兒子耶!雖然說我也賺沒多少錢,不過好歹也要給我留點面子吧?答應一下會怎樣喔?」銘叔說著說著,那雙溫暖的大手又朝我的頭發搓了過來。
「嘻,跟你開玩笑的啦,乾∼爹,可以了吧?以後還請多指教啰。」我說著,然後給了銘叔一個擁抱。這可能是媽媽罹癌以來我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了吧?
要不是有銘叔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承受這一切……待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畢後,我將媽媽的骨灰帶回外公家。雖然外公還是一樣頑固,說自己沒有那種會跟外面的男人亂來的女兒,但他那又紅又腫的雙眼很明顯地一看就知道是哭過了好幾天,就連原本黝黑強壯的身軀也似乎因此而縮小了好大一圈。到頭來他還是很舍不得媽媽,我想。
最後是外婆收下了媽媽的骨灰,而我也順便向她表示以後會住在銘叔家、當他的乾兒子。
「阿銘仔也算是個乖孩子……也好啦,外公外婆年紀也大了、照顧不了你,而且你待在我們這種窮鄉僻壤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好出路。」外婆紅著眼框撫著我的頭繼續說著:「人家那麽照顧你,你以後可要乖乖的聽人家的話、好好的用功讀書來報答他,知道嗎?」媽媽過逝後,她老人家似乎也跟著受了不少折磨,兩頰都瘦得陷了進去外,一頭的灰發如今也變得如雪般銀白。
「我知道啦外婆,你跟外公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喔∼我一有時間就會回來看你們的。」緊握著外婆的手,我要她好好的放心。
臨走前,我還記得跟外公打聲招呼。即使他從來都不跟我說話。外婆說是因爲我跟爸爸長得一模一樣的關系,老是讓他想到他。當然我也知道,這幾年下來早就已經被外公忽視習慣了。
「那我走啰∼外婆。」
爲了搭上一天隻有三班的公車,我沒有久候地朝外婆揮了揮手告別,然後一路趕往公車站。
”轟隆……轟隆……”
不遠的天空傳來了隆隆雷聲,灰灰暗暗的天空及潮濕悶熱的空氣有著令人窒息的不適感。
『糟糕……好像快下雨了。』我心想,一邊加快了自己的腳程,小跑步地往目的地前進。突然--
轟!
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傳了過來,跟著一個眨眼的時間,一道青光就這麽直直地劈在我三步前的距離,漆黑的柏油路上瞬間就多出了個籃球大小般的洞。
『南無阿彌陀佛……幸好祖先有保佑……』
看著仍冒著白煙的大洞,我拍了拍胸脯暗自慶幸這道雷不是打在自己的身上。還在想是不是該先回外公外婆家避難先時,又一道雷光劈了過來。
轟!
看來……這次躲不掉了。
起先,我還可以感覺的到全身的毛發都豎立了起來,之後不到半個心跳的時間,一道耀眼得幾乎讓我失明的白色光芒伴隨著巨大聲響就這麽毫不客氣地朝我的腦袋打了過來、像把巨矛一樣蠻橫地貫穿了我的身體。在帶著劇烈的疼痛一路從我的頭頂直沖腳底闆後,巨矛又分裂成了幾百、幾千條小蛇來回地在我體內奔竄,似乎是想掙脫身體這個牢籠一般,一條條青藍色的電蛇最後一邊發出吱吱吱的惱人噪音一邊從我的眼耳口鼻�全射了出來。
『上萬伏特的電壓還真不是蓋的啊∼』我也搞不懂自己爲什麽還有閑情這麽想?也許是知道自己死定了吧?我乾脆靜靜的欣賞著眼前這炫目到不行的美麗藍光,細細品味著自己從出生到現在的人生走馬燈。畢竟∼也不是每個人都有辦法能在一生之中有這樣的體驗嘛。不過有點小遺憾的是,早知道剛剛就先在外公外婆家吃飽了再走,現在聞到身體的燒焦味竟然讓我有點餓了呢……『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我好想你…』
在一片深沈的黑暗之中,彷佛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我聽見了一個微弱卻又相當熟悉的聲音。
「媽媽……?」我試著朝聲音來的方向喊了兩聲,可是沒有人回應,隻剩我的聲音空洞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回蕩不已。
「要是你在就出個聲啊!媽媽!有聽到嗎?媽--!!!」我向前跑了兩步後跌跪在地上痛哭失聲大喊著。「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了……你有聽到嗎?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了啦……媽--!!!」
緊接著在下個瞬間,世界又突然亮了起來。
像是電影換幕一樣,剛剛還陰沈得令人幾近窒息的天空,如今卻突然變得晴空萬�,高挂的太陽炫目得令人睜不開眼。
『是夢……嗎?我剛剛不是給雷劈中了?』劇烈的耳鳴聲及幾近盲目的雙眼告訴我剛剛的事並非全都沒發生過。腦袋仍還有些昏沈的我在整理記憶時的下一秒中,頭頂的天空突然暗了一塊。
「……生,……事吧?……好嗎?」
一個人影背著光、低著頭似乎是在對我說些什麽。不過,耳朵�轟隆隆地根本聽不見對方在說些什麽。我隻能一直皺著眉頭:「蛤?蛤?」的說個不停。
「我說∼先生!你。沒。事。吧?」說話的是一個女生。見我聽不清楚,用雙手躬在嘴巴前大聲喊著。
「唔……喔,我沒事……隻是站不太起來……」我試圖想爬起身,但卻使不上力,在試了幾次後乾脆又躺回了地上。而也在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竟然毫發無傷,心想自己會不會太幸運的點,大難不死外竟然連點皮肉傷都沒?看來待會得來去買張樂透了。
「喔,沒事就好,我剛剛看你躺在地上一直在哭、還以爲你怎麽了呢。」女生的聲音有如銀鈴般輕柔嘹亮。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這個聲音。
「哭?有嗎?」我用手在自己臉上抹了抹,果然濕了一大片。是因爲剛剛在黑暗之中聽見媽媽的聲音的關系嗎?
「要幫你叫救護車嗎?還是說你想要繼續躺著?」她問。
「喔,不用啦,我想我休息一下就可以了,沒關……」也許是眼睛已經能適應的關系,我開始慢慢地可以看到一些東西。但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件白底小碎花的內褲。
「呀啊!色狼!!!」發現我正看著她的裙底春光,女孩急忙尖叫了起來並用雙手壓住自己的裙子,跟著就擡起了腳往我的臉上直接踩了過來。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突然,而且,老實說我也沒有體力可以閃躲,隻好認命的被這個不知道哪來的女生給一腳踩在臉上……「啊!對不起!我一個順勢就……」見我沒有閃躲,反而讓女孩嚇了一跳,趕緊蹲了下來察看我的傷勢。
「沒、沒關系……我也有錯……」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著。幸好,除了像是壞掉的水龍頭般不停流著鼻血外,鼻梁應該是沒有因此斷裂。
「諾∼這給你擦。」女孩遞了包面紙給我,而我也在這時才看清她的長像。
清爽的妹妹頭加上大大的眼睛,暗棕色的瞳孔活靈地不停盯著我瞧。皮膚似乎是沒曬過什麽太陽,很白,有點嬰兒肥的臉頰給人一種鄰家女孩的感覺。
「我沒看過你耶?外地來的?」女孩這麽問。見我沒事了,嘴角上揚露出有小虎牙的笑容。
「算吧?我回來看外公外婆,平常都住在台北。」我一邊拿衛生紙往鼻孔塞一邊回答她。
「台北!?哇哇!你從台北來的?台北是不是人很多呀?是不是很多大樓啊?是不是很多百貨公司啊?」聽到我是台北人,女孩顯得有些吃驚,上下扯著我的手霹靂啪啦就是一堆問題。
「你幹嘛啦?台北來的很稀罕喔?」因爲腦袋還有些昏沈,被她這麽一拉我的頭又暈了起來,於是甩開她的手,我有些不悅地說著。
「幹嘛生氣啊……人家沒去過台北咩,問一下也不行喔……」女孩也因爲我的態度而顯得有些生氣,漲紅了臉、嘟著嘴一付:不問就不問嘛的表情。
「是喔……好吧,我不知道你沒去過咩,隻是爲什麽?」我問。
「什麽爲什麽?」
「爲什麽沒去過台北啊?又不是沒車可以坐,從前面的公車站坐車到台北應該也不用一個鍾頭吧?」
「蛤?公車站?我們這哪來的公車站啊?」女孩疑惑地反問著我,一臉我是哪�有毛病的表情。
「怎麽沒有?不就在前面那邊嗎……?诶--!?」我擡起了手順著面前的方向比了比,但應該在五十公尺前的公車站現在竟像從來沒存在過一般,地面一片空蕩蕩的。
「就說了咩∼我們這邊要出去,不是騎車就是開車再不然就是要自己用走的,哪來的公車啊,秀逗了喔你?」女孩咯咯地笑了出來,順勢用手指戳了我的腦袋瓜一下。
「怎麽會!?剛剛明明還在的啊?」我還在想是不是我記錯位置了,轉著頭來回地確認著四周的景色。雖然一切都跟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但就是公車站莫名的憑空消失了。而我也在這個時候發現腳下的土地有些不對勁。
「碎、碎石路???」我喃喃地自言自語著,腳也跟著胡亂踢了兩下,但石頭磨擦的喀沙聲及屁股底下傳來的觸感都在在告訴我現在正坐在它的上頭。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顧不得頭殼還在暈眩狀態,我急忙地站了起來想確認這一切的真實性,嘴�不停碎念著同一句話。來回跺步著時腳下的碎石也跟著喀沙喀沙地吵個不停。
「你……你還好吧?」女孩跟著站了起來,有些擔心的問。她的語氣讓我不知道她指的是我的身體還是腦袋?
「我……我不知道……」一下就突然站起來讓我有些不能適應,我微彎著腰、雙手撐在膝蓋上皺著眉頭思考著這一切。從被閃電擊中後一切都變得有些怪怪的……閃電!?
「對了!我知道了啦!你一定是電視台的人齁?哈哈哈,我就說嘛,怎麽可能會有人被閃電打到還會毫發無傷哩?這一定是什麽整人節目齁?攝影機在哪?
主持人一定是吳宗憲齁?不過你們還真大手筆耶,竟然可以把這麽長一條路都鋪上碎石,而且還是在這麽短的時間之內?真是超酷的!」我一邊拍手叫好,一邊自信的點了點頭,這麽一來就什麽都說得通了。隻不過,隻是整人而已嘛,有必要真的往我的鼻子踩上去嗎?
「等等等,你沒頭沒尾的到底在說些什麽東西啊?吳宗憲?他來到我們這�了嗎?」女孩左右地轉了轉頭,似乎也在找攝影機。
「好了啦∼再演就不像了,我已經知道了,快叫攝影師出來吧。」我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有些擔心回去之後洗不洗得掉。
「……神經病!」見我自顧自的霹靂啪啦講個沒完,女孩皺著眉頭、咒罵了一聲後就轉身離開了。
「呿、幹嘛罵人啊……喂!你不要走啊,現在是不是不錄了啊?我還要回家诶。喂--!」我想一般玩到這麽大的場景應該會封路吧?要是她們不喊卡,那我是不是搭不到公車可以出去了?於是急忙地跟了上去。
「喂,好了啦,我不想玩了,我想回家了啦,快叫攝影師出來好不好。」我拉著女孩的肩膀說著。
「你……!你到底哪�有問題啊?從剛剛到現在沒一句我聽得懂的,沒人在跟你玩好嗎?請你把手放開,我要回家了!」女孩不悅地甩了下肩膀,一臉臭臉的小跑步跑開了。
「搞什麽啊……啧!」雙手叉在腰間,突然間我也被她弄得一頭霧水,伸手抓了抓頭跟著又回頭看了一下原本公車站應該在的地方。
『唉,算了算了,先回外婆家再請她幫我叫台車好了。』也不知道被這麽一搞還會不會有公車來,於是我決定先回外公外婆家。正好也可以順便問問他們知不知道有電視公司的人要來拍整人節目的事。
但就在回到外公外婆家門口時,又有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這�之前有這麽……乾淨嗎?』我歪著頭邊走邊看著外公家的外圍牆,原本應該是爬滿黃金葛的,不知怎的現在卻突然變得一乾二淨,隻有灰色的水泥磚牆還留在原位,一時之間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間了,還來回確認了兩三次。
不過門前的那兩株梅花樹及大紅屋頂可是全村之中最好辨識的,雖然感到有些怪怪的,最後我還是按下了門鈴。
「來了∼」屋�傳來熟悉的清亮應答聲。
「怎麽又是你!?」開門的人是剛剛那個女孩,見到我之後又是一臉厭惡的皺起了眉頭。
「我、我才要問你勒!這�是我外公外婆家,你在這�幹什麽?」我也是覺得莫名其妙,跟著不悅地回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就在門口吵了起來。
「怎麽啦?是誰啊?」屋子�頭有一位中年女性聽到我們的爭吵聲跟著走了出來。不看還好,這一看差點嚇掉我的魂。
「外、外、外、外婆……?」我有些不敢相信的張著嘴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手指對著她舉在半空中彷佛見了鬼般久久放不下來。畢竟眼前的她跟我所知道的那個膚色蒼白、臉頰消瘦、滿頭白發的外婆完全不一樣,除了皮膚健康、兩頰豐腴外,高高的盤在頭上長發竟比墨汁還黑!
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可以非常確定她們都是同一人!
「喂!沒人教你不可以一直用手比著對方嗎?沒禮貌!」女孩有些生氣的用力拍下我的手,惡狠狠地直盯著我瞧。
「怎麽啦?我在�面就聽到你們兩個在門口吵個不停,發生什麽事了嗎?」外婆溫柔地問著,一邊要女孩不要那麽激動。
「誰知道這個神經病想幹什麽啊?本來我還想說看他昏在路上,想問看看有沒有事、要不要幫忙,怎麽知道他一起來就一直胡言亂語,還一直說我是電視台的、在弄整人節目騙他。」女孩氣呼呼的向外婆投訴。
「孩子,你是外地來的嗎?好像沒在附近看過你呢,爸爸媽媽呢?」外婆摸著我的頭輕聲地問道。
「我……我……」因爲太過突然,我根本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困惑地看著她久久說不出話來。然後身後又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誰啊?」我們三人同時往後頭圍牆的方向看過去。又一個差點讓我嚇得閃出尿的人。外公???
跟外婆一樣,拿著鋤頭正走進來的外公也突然變得好年輕。拿下鬥笠的他,不僅頭沒禿之外,發量還濃密的嚇人,而且那黝黑的皮膚下還全是肌肉,跟我印象中消瘦的模樣完全不同。可能是看到我這個陌生人,臉色本來就不太好看的他,皺起了眉頭、瞪著雙眼打量著我的模樣簡直跟鬼神沒啥兩樣。
「爸∼你聽說我--」女孩穿起了拖鞋跑到外公的身邊重複了一遍剛剛對外婆說的話。等等!她剛剛叫外公什麽?
『那她、她、她……她不就是媽媽……?』我突然感到腿軟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張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難怪我一直覺得好像在哪聽過她的聲音!難怪我一直覺得她的笑容好眼熟!』畢竟她現在的樣貌跟過逝前那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媽媽實在是差太多了,才讓我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但同時之間也豁然開朗了,以前曾在電影及小說�看過類似的情形,難不成我是因爲雷擊的關系所以穿越時空了嗎?
「你還好吧?怎麽突然跌倒了呢?」外婆彎著腰問著,語氣依舊是那樣的輕柔。然後伸了手攙扶著我站起來。
「喂!小子,你是哪來的?爲什麽一直纏著我女兒?」聽完媽媽的話,外公一付兇神惡煞的模樣問著我。
「那個……我……呃……」該怎麽讓外公相信我就是他未來的孫子呢?我吱唔了老半天說不出話來,畢竟連我自己都不相信這種這麽荒唐的事。盡管它確實是發生了。
「嗯嗯啊啊的幹什麽啊?是男孩子的話就給我回答得乾脆點!」在外公的大聲威斥之下,不知怎的,我竟嚇得立刻豎直了腰,雙手貼腿的一動也不敢動。
「唉呦∼你那麽兇做什麽啦,他還隻是個孩子,就不能好好的問嗎?」外婆皺著眉頭白了外公一眼,然後摟了下我的肩膀說:「別怕,好好的說。」「我……那個……對不起,我……我好像搞錯什麽了,抱歉……我要回家了……」朝著外公外婆深深地鞠了躬後,我拔了腿就往外跑去……『我的老天爺呀……這玩笑可開大了……』
往”公車站”方向走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分,天空的雲彩被染得一片紅暈,繁星也漸漸的露出頭、微弱地發出光芒,好像一大條綴滿了珠寶的絢爛彩帶高高挂在天上。不過,我卻沒有心情欣賞這美妙的景色,滿腦子都是一堆問號:我現在該怎麽辦?我有地方可以回去嗎?我還回得去嗎?
突然,後頭傳來了喀喀喀喀的碎石聲。
「喂……你,台北來的……我媽要我叫你回去……」來的人是媽媽,有些尴尬地不敢看我的眼睛、飄著眼神說話。
「我?爲什麽?」我有些困惑。
「我怎麽知道啦!?反正你跟我來就對了!」不管我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媽媽一把就拉住我的手往回走。
「那個……下午我好像莫名其妙的跟你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不好意思喔……我不是故意的。」在回外公家的路上,我有些愧疚地對媽媽說著。
「喔∼那個喔,算啦,反正我也踩了你一腳嘛,就當扯平啦,哈哈。倒是∼台北人都跟你一樣嗎?」媽媽皺了眉頭做了個奇怪的表情打量著我。
「噗!放心,可能隻有我是這樣吧?」是啊,會突然穿越時空的應該隻有我吧?我苦笑地回答。
「你多大啊?怎麽會一個人從台北來到我們這種鄉下地方?」媽媽銀鈴一般的聲音伴著招牌小虎牙微笑地問著。
「我?十五歲。而且下午不是說了,我來看外公外婆的……」我沒有說還有送她骨灰回來的事。
頁: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