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忍忍法貼
【一】元和元年七月半,回到駿府的德川家康的笑容中充滿著滿足感。這是當然的
了,就在這一年的五月,大坂城被攻滅,其殘黨也完全被掃蕩一空,可謂凱旋而
歸。
而且,將軍秀忠已經先行一步回到了江戶,而孫女千姬也已來到了東海道。
「從戰火中逃出來,結果卻迎來了酷暑之旅啊。趕快派人到富士的冰室去豪
取冰雪吧」連自己的旅裝都還沒有穿好,就已經對那種事急不可耐了,對于老人
的這種興高采烈的勁頭,近臣們都覺得應該是滅了豐臣家后就能把千姬接回來所
引起的吧。
不過,家康的這種無邊的喜悅恐怕既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同時也是最后一
次。就在這個明日即將迎來千姬的駿府的傍晚,作爲開道者先行而來的騎馬男子
立即登城,其秘密禀報的內容使得家康震驚不已。
「什麽?身懷秀賴之子的女子,就在阿千的侍女當中?」
「正是如此」男子平伏于地。他就是伊賀忍者的頭領服部半藏。
此人是身爲伊賀鄉士出仕德川家並成爲伊賀甲賀忍者總帥的服部石見守的第
三個兒子。也許正是因爲擔任著忍者這種總是要應付如同黃昏飛蝠那一類人的職
務,服部家的家運也充滿著不可思議的悲劇色彩。
首先是長子源左衛門正就,雖然他繼承了家業,但由于其性格狂放,在十年
前引發了部下的叛亂,自己逃跑后再也不知去向。接下來的次子正重的妻子是大
久保長安之女,兩年前大久保一族受疑謀反而被家康誅戮,正重也因此被牽連,
被放逐爲浪人。而今,在家康面前訴說著驚人秘密的人,便是三子半藏正廣。
而在他的報告中,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出現了其長兄源左衛門的名字。有十年
都不知所蹤的源左衛門,在這次的大坂之役中秘密地爲德川家出力,以求抓住這
個抵消以前罪過的絕好機會。當然,是作爲忍者——服部源左衛門能夠做到潛入
陷落前夜的大坂城這種別人連想都想不到的驚人之舉,正是憑著他身爲忍者的異
能和前面提到的追根到底的那種動機。
【二】
時爲五月六日的深夜。
在當天的戰斗中失去了后藤基次、木村重成、薄田隼人正等勇將、愈顯敗色
的大坂城被如鐵索般的三十萬東軍緊緊束縛,在町中苟延殘喘,如同瀕死的巨人
般聳立于暗天之中。
白晝間,從城外不斷傳來悲痛消息之時,城內則如同被火鞭抽打般地痙攣著
。怒號、悲鳴、發狂、失神——就在這種漩渦之中,有卷走金銀逃之夭夭者,有
刺殺長官以報平日之恨者,也有旁若無人地侵犯自己迷上的女人者,在看到如此
這般的光景后,源左衛門判斷這座城的命運也就僅剩下一兩日而已。
就在他達到了偵查的目的,準備與暮色一起退出城外去的時候,在發生了那
種無法收拾的混亂的城內,不知爲何卻突然如同往洶湧大海中倒入油般沈靜了下
來,使得他不由得駐足觀望。
源左衛門不久便知道了這種不可思議現象的理由。
「是真田大人!」
「左衛門佐大人回來了!」奇怪,這麽一邊想著的源左衛門凝神傾聽。真田
,就是那個在白天幾乎完全崩潰的西軍中屹然于譽田布陣,並以雪崩之勢擊潰了
伊達部隊的真田,在東軍頭上潑了一盆冷水的男人,但他在這個夜里應該是一直
待在茶臼山,並被東軍緊緊地盯梢著才對呀。
「這個左衛門佐歸城來了,也就是說已經覺悟到此城即將迎來最后一刻了嗎
?還是說,像此人往常一樣,是回來傳授什麽奇想之策的嗎?」源左衛門藏身于
篝火照不到的暗處,如同蝙蝠般趴在石垣和牆壁上穿行。——終于,在本丸櫻門
附近的書院中見到了真田的身影。幸村端坐在留有多人隨意進出痕迹的塌塌米上
,而他的前面有五名女子圍成了一個半圓,周圍則是散落著各種武具、燭台、華
貴的寢具、寵物鳥等物品。
「終于到這個時候了。」幸村高聲說道。在他如學者般庄重的臉上,格外森
嚴的眼中仿佛放出了光芒。
「恐怕明天此城即會陷落,而秀賴大人也會被討死吧。秀賴大人自己對此也
已經有了覺悟。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你們的體內留下主君的血脈。」藏身于庭中防
彈土俵暗處的源左衛門不禁睜大了眼睛。在你們的體內留下主君的血脈!——雖
然盡量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個究竟,但從燈火照耀下的五名女子的背影上,只能看
出每個都很年輕,卻無法辨認相貌。
只聽得一個女聲響起:「——千姬大人知道此事嗎?」
「已經知道了。」幸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正如諸位所知,雖然澱君大人對千姬大人仍有存疑,但千姬大人卻還是有
著與秀賴大人一蓮托生的堅定覺悟。不僅如此,隨著戰爭的發展,她對于祖父大
御所的無情與冷漠的仇恨,甚至連秀賴大人都有所不及。雖亦有斷然自盡的覺悟
,但即使是活下來,若是千姬大人體內留有豐家血脈的話,家康對此也不會放過
的。因此,至少要讓豐家血脈傳承下去,就必須得借用爾等的腹腔了」接下來幸
村如同喃喃自語般所說的話,讓源左衛門不禁戰栗不已。
「聽好了,爾等五人要全部生下秀賴大人的孩子,一定要向德川家複仇!」
五女均點頭稱是。幸村的眼中第一次浮現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只是,秀賴大人這一兩日身心甚爲憔悴。而且要與五人作爲對手的話,就
必須要以蛇纏秘法卷于腰間才行。另外,一定要確保種子生根發芽,所以別忘了
使用吸壺之術。」幸村站起身來。
「永別了,去吧。秀賴大人已經等在山里丸的糧倉那里了。」——不久之后
,源左衛門躲到了糧倉高檐下,像黑影一樣貼著向下觀望。
五名女子跟隨著幸村的一個輕裝武者前來,在其打開門后便進入了糧倉。庭
中篝火的光芒閃爍在五女的臉上,個個都是臉色紅潤,美得不似此世之物。武者
隨即將門合上。
如云霞般包圍著城的攻城部隊在此時響起了示威聲,仿佛山呼海嘯。守城方
則毫無反應。應該並非所有的城兵都知曉在這個最后的夜里所要進行的奇怪祭典
,但感覺上確實是無數的人都將熱忱的祈願之心傾注到了此糧倉處。源左衛門豎
起耳朵仔細傾聽:蛇纏秘法、吸壺之術究竟爲何?
就在此時,糧倉旁的亮窗中——應該就是從糧倉中——傳出了女子連綿的叫
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那種女子的叫聲仿佛要將男人的靈魂撕碎。接著,從那
窗的方向再次響起了女聲,傳到了毫無聲息的源左衛門耳中。源左衛門顫動著的
手指,從屋檐上抖落了常人視力所不能見的微塵。
「才藏!」幸村叫道。突然驚覺的源左衛門的眼睛——自己的身影明明就是
隱藏在黑暗中啊——與明顯已經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武者的目光彙集到了一處。
武者手腕一抖,一道赤色流星回旋而來,刺穿了源左衛門抓住屋檐的手背。
在意識到那是于篝火上燙過的撒菱之時,源左衛門毫不猶豫地用另一只手拔出忍
者刀,將被釘住的手背從手腕處斬斷。
「糟了!」就在那個叫作才藏的武者從口中初次發出聲響時,源左衛門已經
悄無聲息地遁入了土藏的屋頂。服部源左衛門之所以能夠姑且保住一條性命,只
是由于他是個忍者而大坂城本身已經陷入到萬劫不複的境地之中的關系。而且,
其實直到城落前,他都不可能逃出城外。
次日,大坂城陷落,真田與秀賴盡皆死去,而千姬則從戰火中被救了出來。
一直都躲在城中一個角落里的服部源左衛門也終于逃了出來,來到了攻城軍一方
的服部半藏的面前。這位不遇的兄長已有十年未見弟弟的面容了。由于切斷的手
腕出血過多,他已處于瀕死狀態,在將城內見到的奇怪事實告知其弟后,就此殒
命。
【三】
如此驚人的事實爲何到此時才來禀報呢?
除了考慮到服部源左衛門是身處暗里世界的忍者這一點以外,半藏對這種異
事也實在是一時難以相信。
甚至連家康都忘了要斥責半藏。對家康來說,會報告以上那些內容的半藏一
定是瘋了。這個消息給他帶來非同一般的沖擊性,因爲其中還傳達了更爲讓人驚
懼的事實:禍根未盡。
「懷有秀賴之子的女子,就在阿千的侍女當中嗎?」
「正是如此。」兩人再次重複了剛才的對話。
「爲什麽會這麽想。」
「本多大人的家臣在從桑名前來的千姬大人的座船中見到了真田家女子的面
容,所以覺得很可疑。」
「本多的——哦,說起來,本多與真田可是有著親戚關系的啊!」情況是這
樣的。現在的桑名城主是本多美濃守忠政,而其父便是以剛勇聞名的平八郎忠勝
。這個忠政的姐姐嫁給了真田伊豆守信幸——也就是幸村的兄長。
當然,德川家與真田家在形成現在這種關系之前就有了淵源,不過就這件事
來說,主要還是因爲本多家的家臣近年來一直都有與真田家的交往,在幸村蟄居
于紀州九度山的時候,也有人極力想要制止其與大坂方面的聯系而出入于其家。
在這些人當中,有一人剛好就是作爲這次千姬從桑名乘船之行的護衛而居于其側
近,結果不料就在那些侍女之中發現了以前在幸村身邊的顔容。
「那個女子就是剛才所說的在大坂城進入到秀賴所待的糧倉中去的女子嗎?
」
「不清楚。」
「那五人都在嗎?」
「也不清楚。」目擊到進入糧倉的女子的僅有已經死去的服部源左衛門一人
,沒有他人知道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家康也對自己的這種愚蠢的問題報以苦笑
。
「不管怎麽說,千姬大人身邊存在著具有左衛門佐氣味的女子,這可不是什
麽簡單的事態啊。」
「好吧,把那個本多的家臣叫來。」
「那個人已經死了。」
「什麽?」
「據說是在船行至七里渡時突然發狂,自己跳入了海中。聽說事情經過是這
樣的:那個人先是在船中一言不發,最后終于坐了起來,但眼睛卻恐怖地充血,
如同盛夏中的狗一般掙扎地喘著氣,一開始以爲他只是在暈船的同僚們也在其用
明顯充滿了情欲的眼光盯著千姬一行的時候開始驚慌失措了起來。不過,此人平
生皆爲剛直之人。即使是問他「怎麽了?」他自己也只是說「總覺得有些奇怪。
」,一邊抬起苦悶的目光注視著藍天。不一會兒,他說天上有裸女在跳舞,可在
同僚的眼中那里只有白帆和白云而已。接著,他的鼻翼不斷地抽動,牙齒也在打
顫,之后突然口出淫語,沖向千姬一行的方向。同僚們狼狽地將其制服,但他卻
忽然望向藍色的海面,一邊大叫道「啊……海中有無數女子,女人之波浪,女人
之海…」,一邊用可怕的力量掙脫了衆人的束縛,跳入到了大海之中。」
服部半藏是在后來才聽到這些內容的。將千姬平安送至宮中、回頭下了船的
本多家臣們的傳言偶然地傳到了因公務而從京都來到桑名的半藏的耳中。在聽到
傳言中那個奇怪的投水者發狂前口中念叨著的「真奇怪,千姬大人身邊的那個是
真田家的女子吧」的可疑發言后,半藏不禁愕然。雖然對此半信半疑,但半藏心
中也一直在糾結著五月時兄長傳達來的話。在判斷此已非自己所能處理之事后,
他立即快馬加鞭趕上了千姬一行,先其一步抵達了駿府。
家康呻吟道:「半藏,你怎麽看那個本多家臣的死法。」
「這個嘛。依在下想來。那可能是被施展了某種咒法。」
「咒法?」
「恐怕那些真田家的女子——雖不清楚是一人還是五人——對忍法甚有心得
。」
「是忍者嗎!?」家康大叫道。這位鐵血大御所的身軀顫動了。
「你是說,阿千的身邊有真田的忍者,而且還懷有秀賴的孩子嗎?」
【四】
次日傍晚,千姬一行進入了駿府。千姬駕籠周圍圍繞著三十名左右的侍女們
,她們的風姿在路人眼中閃耀著,而指揮著跟隨在這一行人前后的帶甲武士的則
是個有著燒傷痕迹的丑面人。他們是將千姬從陷落之城的大火中救出來,並奉命
在此次行程途中擔任護衛的坂崎出羽守及其一黨。
家康帶著滿臉的笑容一直迎到了大手門,這可是連在迎接將軍秀忠時都沒有
過的禮遇。這是在八歲的時候就被送到大坂城去當作人質的孫女,在此期間,且
不論秀賴如何,其母澱君是怎樣爲難自己的孫女的,家康也不是沒有耳聞。特別
是這次的戰爭,讓她遭受了多大的苦難啊,著實是個可怜、值得同情的孩子——
雖這麽想,但卻又沒有拒絕將千姬與城一同燒掉的計劃,不,正因爲如此,只要
能讓她今后一生幸福,就算是交出全國的半數寶物也在所不辭。這是身爲祖父的
心聲。
家臣吉田修理介已受命于江戶城竹橋門內修筑迎接千姬的御殿,但即使是要
改變預定,家康也要讓她在此城中至少駐足一日。
「阿千,阿千」如同癡呆一般重複著一句話的家康的聲音,充滿著淚水。然
而,千姬卻非常冷淡。這位同時有著孩子氣和妖豔之色的十九歲的未亡人,對于
祖父的這種近乎于可笑的逢迎,完全沒有迎合。這種態度是由何而來的,身爲大
心理學家的家康也甚爲不解。不,要說的話倒也略知一二,但這種面對自己仿佛
外人的面孔又是怎麽一回事呢?而從眼中能夠看到憔悴的千姬只要一有聲響就會
嚇得顫抖這一點來看,就能知道長年的苦難和此次戰爭的恐怖已經讓她的精神受
到了極大的摧殘。可惡的豐臣亡靈,決不能再讓其附著在可怜的孫女身上!家康
會如此忘了自己的所作所爲而大爲光火,不用說正是因爲千姬的侍女中居然會有
真田忍者的存在。
這天夜里,家康毫無顧忌地向千姬談及此事:「阿千……你知道有敵人混進
自己身邊來了嗎?」
「——敵人?」
「豐臣家的——詳細說就是有著真田氣息的女子!」
千姬用冰冷的眼光瞧著祖父:「祖父大人,豐臣家並非我的敵人。我是豐臣
家的女人」
家康靜靜地注視著孫女,面無表情:「真是可怜呢,阿千會這麽想也不奇怪
啊」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了老奸巨猾的微笑,「會這麽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啦……不
過呐,阿千,若那真田之人懷有秀賴之子又當如何是好呢?」
「您已經知道了嗎?」千姬輕輕說道。
「神佛在上,阿千將視之己出撫養成人。只要留有一命,便會永遠詛咒德川
家——」
「原來你也是知道的啊!」愕然的家康第一次如此大叫起來,臉色也變了。
他的面容也隨之變得十分可怕,急切地追問道:「阿千,快說誰是真田的女人。
不能就這麽放過了!」
「我不能說!」
「不能說?真是胡鬧——那麽,好吧,從那邊跟來的女人全部都將在此城被
誅殺!」在三十多名侍女中,有大約十人是千姬在伏見城的時候由幕府這邊新配
的,而剩下的二十人則是千姬被救出的時候跟隨而來的大坂城的女子。在落城前
后逃出的女子,當然是得到了千姬的許可而被召回來的了。在那當中,千姬自然
是知道前面提到的那些女子的存在的。果然,服部源左衛門的話並非虛言。
千姬答道:「請隨意,不過,那時阿千也不會苟活于世上!」家康狼狽地搓
著雙手,心中充滿了憤怒與苦悶。不久,用抽動的、令人膽寒的沙啞聲音說道:
「阿千,就這麽縱容了你的任性的話會有損老夫的大事業。豐臣家的血脈連一滴
都不能留在這世上。看著吧,一定會把那些女人給揪出來的!」
千姬露出了淒豔的笑容:「祖父大人,很抱歉阿千將會對抗到底。豐臣家被
滅了,但我還沒有被擊倒。這就是給祖父大人的挑戰書。」至少想要留在身邊五
到七天——這麽一個祖父最初的願望也沒能實現,千姬一行于次日離開駿府前往
江戶。等到發現城池本丸的白壁上被寫上了「君臣豐樂、國家安康」這樣的文字
的時候,已經是之后的事了。
「君臣豐樂、國家安康」——這是刻在大佛鍾銘中被解釋爲祝福豐臣家、詛
咒德川家的文字,因此而被家康作爲殲滅大坂的口實。人們對此大驚失色。而且
,那些文字並非以墨所寫。雖然已經變爲暗褐色,但仍可以看出那應該是用血書
成的。家康以不快的表情看著那些字,僅僅下令:「好了,弄干淨。」而已。他
自己也很清楚那些文字到底是誰寫的。
可是,那些血文字卻消除不了!無論是用冷水還是熱水擦拭,甚至是用斧鑿
削刻——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牆壁上依然會浮現出「君臣豐樂、國家安康」的文
字。
「……?」就這麽始終映現在立于壁前的家康眼中。
【五】
一連三天,家康都處于深思默想之中。終于,他叫來服部半藏,下達了命令
。得令往西而去的半藏帶著五名男子回到駿府的時候是四日以后。雖說已經知道
這五人都是伊賀的忍者,但想到從駿府到伊賀有往返一百五十里的路程,還是讓
人不禁啞然。以前,家康也曾因一些事情經由半藏的推舉而得以見到當時還不爲
世人所知的伊賀甲賀的忍者,對他們的那種在生理可能性范圍內所達到的超越常
識的秘技咋舌不已。爲了解決這次突如其來的難題,家康認爲還是借助他們的力
量爲好。
「此五人爲伊賀國锷隱谷鄉士鼓隼人、七斗舍兵衛、般若寺風伯、雨卷一天
齋、薄墨友康。」
家康朝半藏介紹的這五人望去。雖然身姿容貌皆有不同,但共通點是不論哪
個都透露出一種剽悍的山岳之氣和陰森的妖氣。
「辛苦了!」家康點點頭:「事情的經過已經聽半藏說過了吧,你們接不接
受呢?」
「雖尊上意召來五人,但此五人中任一人便足矣。」半藏答道。
「什麽,一人?——原本老夫就是想要盡量避人耳目地于隱密中解決此事,
如果能辦到的話自然是再好不過。但這可是件難辦的工作啊,並不是殺了那五名
女子便好了。」家康豎起一根手指。
「首先第一,必須要從公主身邊探查出那些女子來。現在雖說是五人,但也
可能是一人、二人、三人或是四人,並不確定。」
「……」
「第二,要解決掉那些女子,但不能讓公主察覺到是老夫這里下的命令。若
是被其知曉,公主會怎樣與老夫來見面呢,想想就心痛啊。那些女子也必須得是
死于自身發狂、筋脈流血之類的樣子。」
「……」
「第三,要達成任務的時間非常緊迫。如果按五月懷有身孕來推算,由于六
月有閏,可以推測出孩子出生應該是在來年的一月。現在是七月——只剩下五個
月的時間了,必須在此期間解決掉!」家康發現那五名男子個個臉上都浮現出毫
不在意的淡淡笑容。
「能做到麽?」
「在下,」右邊的一人如同浮出水面般向前探出身子:「若是此般任務,在
下一人便足以完成。」那個人應該是叫作薄墨友康吧。人如其名,如同沾了煤炭
般呈淺黑色,顴骨與喉結突出,只有略爲吊起的眼睛閃著白光。不僅留了全發,
而且從背部一直垂到了腰間。這並非是急于搶功,而是泰然處之地說出來的,其
他四人對此也只是報之一笑,倒不是他們因爲心怯而有所顧慮,而是忍者之間團
結與自負的自然表現。
家康眨了眨眼,說道:「你能遵從老夫剛剛所述之各條麽?」
「謹遵旨意。」
「——準備如何著手?」
「誠惶誠恐,在下想借女性——最爲貞潔的女性——一用。還請大人見賞在
下之術。」
家康被對方的唐突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想到自己命令所辦之事的性
質,略思片刻后颔首道:「把胡蝶叫來!」不一會,叫作胡蝶的侍女被召了過來
。身著白羽二重小袖,外套桧垣綸子罩衫,頭上則是用白頭繩結著濃密的大垂發
。她完全不清楚大御所接見的這些男子們的來曆,用兩手支地跪坐著,詫異地微
微抬起的臉上顯露出無可比喻的清純。
「大御所大人,請問有什麽要吩咐的嗎?」
「是我找你有事。」聽到從屋內傳來的聲音,坐在廊下的白色面孔不禁向這
邊望來。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啊!」地叫了一聲翻過臉去。
「怎、怎麽了?」家康驚叫道。
「用吹針刺了她——沒關系,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有蒲公英的絨毛那麽細的
針——連個傷痕也不會有的。也已經不疼了吧?」薄墨友康滿不在乎地答道,悄
無聲息地起身走到了庭前十步左右的地方。胡蝶撣落刺在額頭和面頰上的數根細
到落下后便不見蹤影的針,可是,大概是因爲受到了驚嚇吧,她茫然睜著漆黑的
雙瞳,凝視著庭中丑陋的忍者。——她那圓潤的雙肩不停地起伏著,面頰則是漲
得通紅。家康終于注意到胡蝶身上起了某種異變:她的嘴唇微微張著,從中可以
瞥見誘人的舌尖,眼中則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仿佛要把友康吞下。
「過來。」薄墨友康道。胡蝶搖搖晃晃地站起離開廊下,仿佛是被吸引著一
般走向友康。薄墨友康粗暴地一把抱過胡蝶,扯開衣襟,捏住了如桃花般紅嫩的
乳房。
「啊……喂,等等!」家康不禁顫抖起來。
「請稍等一下。」友康沈著地應道。他用單手抱著胡蝶,另一只手則撫摸著
乳房,接著又伸進了裙下的秘處。胡蝶的乳房如同暴風雨中的波浪般起伏,睫毛
蓋住了雙目,口中嬌喘不已。就在這種好似痙攣一樣的發作下,從裙隙中露出了
如絲般光滑的大腿,穿著白色足袋的腳尖也緊緊地繃著。
家康從未想象到這名侍女會有這般的姿態。不必說其身爲處女,正因爲她是
個看上去絕不會有如此淫蕩行爲的女子,家康才會指名讓她過來的。——家康終
于想到,剛才的吹針上一定塗有讓女人變爲畜生的毒藥。如此讓人無法直視的光
景在篝火的亮光中持續著。七十五歲的家康的臉上也是忽紅忽白,如果這不是他
自己所下的命令的話,一定會大喊:「夠了,住手!」吧。
白面朝天,黑發捶地,呈反弓狀的胡蝶就這麽癱倒在地上。裙裾已完全扯亂
,薄墨友康的臉就這麽沈入到了打開的如象牙般白嫩的豐滿下肢間。可以聽見好
像貓在舔水的那種聲音。胡蝶發出大聲的呻吟,四肢顫抖,突然間又一動不動了
。
「薄墨!」
「她沒有死——不,應該說是欲仙欲死了吧。不久就一定會蘇醒的,不過在
一個月內恐怕都會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吧。」伴隨著含有谑意的回答,薄墨友
康抬起了頭。
家康在看到友康那流滿汁液的面孔后不禁側目,但視線卻突然定住了。對方
的容貌好像有了微妙的變化——那張臉不再那麽丑陋。不光是臉,連他的身體也
呈現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曲線。他好像是在回味甘露一般舔著舌頭。漸漸地,他
那突出的顴骨與喉結也變得平滑,整張臉顯露出一種圓潤感。閃著白光的眼睛變
爲黑色的瞳孔,青銅色的皮膚也成了象牙色。
「啊!」家康不禁叫出聲來。站在那兒的是女人——而且那是個外貌與胡蝶
別無二致的女人。變形了的薄墨友康伏下身子,那腰身的動作盡顯妖豔。他輕巧
地剝下躺在地上的胡蝶的衣物,又脫掉了自己的衣服。就算是家康,這時也是感
到莫名的恐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只見友康的胸部巍然挺立著一雙豐滿
的乳房,再一看股間,女陰若隱若現。他穿起胡蝶的衣服,桧垣綸子罩衫中的紛
亂長發也顯得是那麽的美。地上那裸體橫陳的胡蝶仿佛脫了殼一樣,他避開兩三
步用雙手支地恭敬地跪拜下來。
「此乃伊賀忍法——くノ—化妝是也。」聲音也是胡蝶的。其他四名锷隱忍
者微笑著看著家康。在薄墨友康前往江戶之后,家康從服部半藏那兒得知:把女
這個分解開來就是く(堀)ノ(諾)一(砌),「くノ—」即爲意指「女」的忍
者隱語。——不過「化妝」一詞,在這世上還真是找不到其他可以這麽貼切地形
容這種變化的說法了。薄墨友康能夠如此華麗地變爲女人當然是憑借其自豪的忍
法妙術,而用今天的話來說,也許就是一種女性荷爾蒙的作用吧。
【六】
不知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另外也有人對于千姬身邊是否真的潛伏著與真田
有關的女子這一點抱有懷疑,那便是從伏見到江戶途中作爲千姬護衛的坂崎出羽
守。他也聽說了從桑名開出的渡船中那名本多家臣的怪死及其死前的奇言。正如
服部半藏有其兄于大坂城內目擊到的怪事作爲證據一樣,他也對途中千姬露骨地
表現出來的言行産生了「或許如此」這樣的疑惑,從而對那件事無法釋懷。
在將千姬從大坂城的火焰中救出來之前,確實有聽到家康說過「救出公主者
即可獲公主」的話。雖然並不是爲了這個約定才沖入烈火中的,但面前燃燒的火
焰與背上公主肉體的感覺還是讓出羽守被煩惱所俘虜。可即便如此,一路上千姬
卻始終用輕蔑和憎恨的眼光瞧著他。
「我是豐臣家的女人。」如此昂然地脫口而出的話語讓出羽守失去了以旁觀
者身份來寬大放過的從容。他雖不清楚是否真的如本多家臣所說有「真田之女」
身懷秀賴之血脈,至少忘不了豐家的女子仍纏繞在千姬身邊這一點是再明白不過
的了。
在位于柳原的坂崎屋敷中郁郁地抱著胳膊的出羽守好似下了決心般叫來近臣
的時候,已是回到江戶后的第五天了。家臣們很清楚,歸府以來主人憂郁的原因
在于途中千姬的態度以及在駿府時家康若無其事地壓根沒提起之前的約定,心中
憤慨不已的他們一聽到主人的召喚便擁了過來。
「我想再去一趟駿府。」出羽守說道。
「非常理解大人您的心情。」
「我們早就對主公爲什麽沒有對大御所大人提出那件事感到懊惱不已了!」
家臣們異口同聲地說。
「那時候沒能說出口啊。」出羽守抽動被燒傷的臉孔苦笑著說道。
「公主還沒有歸府,我怎麽能提出這種自己的私事呢。不過雖然當時是這麽
想的,這兩三天來又反複考慮過,果然還是很在意若是時日拖延的話也會導致證
文發出的延后。所以啊,我想要去確認一下大御所大人是否真的已經忘了那個約
定。不過,雖這麽說,就這樣空著手只爲此事而去實在是難辦啊。」于是出羽守
提到了那個疑惑之處。若是在千姬的侍女中真的存在與真田相關之人的話,就可
以將其逮捕作爲獻禮送去駿府了。
「如果那是事實的話,確實是不可忽視的頭等大事啊!」
「難道說公主也知道這個情況嗎——」
「若知情就說明公主的想法也是接受了真田的執念,大御所大人也一定會下
決心把千姬托付給坂崎吧!」雖說是件大事,可他們倒像是在進行什麽輕松的評
定。結果,決定由成濑十郎左衛門、戶田伴內、大友彥九郎這三名家臣直接去拜
訪千姬的屋敷以探明虛實。
建于江戶城竹橋門內的千姬屋敷還是一派剛修建好不久的樣子。這還是新被
任命爲家老的吉田修理介自五月以來不分晝夜督勵工事才建好的。白天時還有數
百名木匠和泥水工奏響各種槌聲、渾身是泥地勞作著。雖然身爲父親的將軍秀忠
勸她暫且再在城內住上一段時間,但千姬卻仿佛是怄氣般地想要盡快搬到這兒來
。不過話說回來,江戶城本身也還未完全修整好——不,應該說整個江戶都還是
一片百廢待興的樣子,仍處于草創期中。
坂崎家的三名使者于近黃昏時抵達了這個千姬屋敷,立即請求與吉田修理介
會面。雖然事不湊巧修理介不在此處,但他們「想要了解有關千姬大人身邊侍從
身份」的事卻傳到千姬耳中,于是表示要親自與他們會面。成濑十郎左衛門、戶
田伴內以及大友彥九郎並肩來到屋內。
說起來,坂崎家並非德川的譜代家臣,曾與家康同爲豐臣家五大老之一、于
關原之戰中擔任過西軍總帥的宇喜多秀家正是出羽守的表兄弟,無論是從門第上
來看還是從關原以來的戰功來看,即便是沒有這次的原委,迎娶已成未亡人的千
姬也並不是什麽需要感恩戴德的事,他們在心中都是這麽認爲的。
雖已入夏,但在陰雨天中天色已暗。千姬端坐在已經點起燈來的書院中,身
邊僅有五名侍女的身影,並無男子的氣息。此時,他們感到背上仿佛已經被一種
莫名的妖氣所壓迫,正想著「是不是因爲新修的牆壁還未干的緣故」或是「只有
女人——連男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的緣故嗎」。——不管怎麽說,就是一股奇怪陰
郁的氣氛,好像有青霧籠罩著整片屋敷。
面對使者的拜見,千姬微微颔首。與來此的途中一樣,一副冷峻傲然的樣子
。而與炎熱的旅途中不同的是,現出一種仿佛不是此世間之物般的幽暗之美。爲
了不被那種莫名的畏懼壓倒,成濑開門見山地提出了要點。
千姬對此的反應則是:「我知道。」僅此而已。三人啞然對視。戶田伴內立
即反駁道:「您已經知道了,也就是說……公主這里真的有真田的女子——」
「我的侍女是什麽來曆用不著聽你們的指示……來意便是爲此麽?」
大友彥九郎大聲喊道:「誠惶誠恐,有關公主侍從的問題,吾等可無法將其
視爲他家之事。」
「爲何?」
「因爲公主不久就會成爲吾等之主坂崎出羽守之妻。」
「爲何?」
三人滿臉通紅:「這可是大御所大人親口答應的啊!」
「祖父大人之事我一概不知。我可沒有答應過!」千姬的臉上顯出一種難以
形容的冷笑:「祖父大人他啊,曾經在太閣殿下臨終之時寫下過會將秀賴大人視
同太閣殿下一般侍奉、絕無二心的起請文。此事天下盡知。而祖父大人卻仍然攻
滅了大坂城,可笑吧,換作是你們自己,還會相信祖父大人的誓言麽?」
三人的臉這回是齊刷刷地白了,他們瞪著千姬的臉馬上變得嚴峻起來:「方
才之言銘記在心。吾等會向主人出羽守轉達其意的」說著,便欲起身離去。
正在此時,一個並非是千姬的聲音響了起來:「不可回去」三人回首望去,
與千姬右手邊的一名侍女對上了眼。在看到那個還很稚嫩的圓臉少女的一瞬間,
三人就被那雙異常大而黑的瞳孔吸引住了。即便是想要撇開視線也做不到。三人
的眼睛——應該說是靈魂都仿佛被拽到了那雙瞳孔的深淵之中。既似黑沼又似黑
霧,周邊卻又輪廓模糊,連整個書院都變得異樣地暗了下來。油燈的燈芯好像熊
熊燃燒到黑煙彌漫一般。
其中,仿佛有白晝間的牡丹一般的東西動了起來。在動彈不得、只能探頭盯
著的三人眼中,出現了裸身的女子;「——呀?」就在一息之間,牡丹從一朵變
爲兩朵,不久又增加到五朵七朵。愕然地往四周望去,只見周圍的唐紙和天井紋
理都變成了數十名全裸的女子,如同扭曲的白蛇般蠕動著。
「——妖怪啊!」不知是誰的叫聲,可卻奇怪地顯得非常之遙遠。無數女子
飄蕩在暗色的空中撫摸著他們。他們的背上壓迫著乳房的脈搏,嘴唇上感受著嬌
豔的氣息,並且能清楚地感覺到被各種眼睛從近處窺視著。已無法言其狀。三名
武士的手來回撫摸著什麽,好似金魚般張合其口。——他們的手只能抓到空氣。
而他們自己則覺得腿根發癢,下腹仿佛被柔軟的手指玩弄著。三人發出快斷氣似
的呻吟。
如夢如幻的女子之云妖豔而寂靜地飄起來,三人只能是在其中隨波逐流,上
下沈浮,如公狗般喘息著,從書院游到廊下,又來到庭中。庭中有一眼井,三人
手扶井緣而窺井底。三者皆看不到各自的身影,亦瞧不見倒映于水中的細長新月
——他們仿佛是在追逐著什麽一般,一個接一個地好像高速攝影的鏡頭那樣緩緩
地沈入井底。
新月之下,一個聲音響起:「阿眉……那三人爲什麽會這樣跑出去了。我看
到你從袖子里取出的那麽多小普賢菩薩放在前面來著。」
「正如公主所見,就是普賢菩薩。不過那三人看到的卻是其他的菩薩。」年
輕的聲音回答道。
「這便是真田家的信濃忍法——幻菩薩之術。」次日早晨,千姬屋敷前幾天
剛剛挖好的井口被釘上了厚厚的木板。表面上的理由是千姬大人不喜歡這口井的
位置,而讓工匠們疑惑不解的是,他們並沒有受命填埋此井,而是被要求立即在
其上建起一座小小的祠堂。
【七】
牌位堂還散發著新木特有的木香,昆蟲則在邊上鳴叫著。黃昏時分,兩名優
美的女子進入祠堂,隨即亮起了明晃晃的燈光。
「南無……龍淵寺天真源性……」祈禱聲突然被「啊」的一聲低吟打斷了。
「你干什麽,志津。——」
「奈美大人,龍淵寺天真這個法號,不正是秀賴大人的法名麽?」油燈已經
被吹滅了。在陷入一片黑暗的祠堂中,叫作奈美的侍女的臉上被刺入了如毛發般
細微的針。
「你這家夥!」叫聲再次響起,但她的身體已經被緊緊抱住。一起進入祠堂
的確實是婢女志津,聲音也是志津的沒錯,可這種被抱住的力量,卻是實實在在
屬于男子無誤。
「志津,你這家夥——」
「志津從昨天就已經浮在下面的井里了。就是這口裝了坂崎家臣以及建了這
座祠堂的工匠們的屍體的井里——我全都一清二楚。從那時起我就知道你是奉真
田左衛門佐之命的五名女忍者之一了——不過,一直到現在才等到與你單獨相處
的機會。」志津笑道。黑暗中只能聽到喘息聲。
「看吧,呼吸急促起來了吧。血氣上沖,乳頭發麻,看到女人興奮到了這個
狀態上,我也都想要變回男人了呢」這次響起的已是低粗的男聲。
「你,你到底是誰?」「我是從駿府來此的伊賀忍者,薄墨友康!」但見對
方報上名來,而女子卻已連悲鳴都無法發出,更別提逃跑了。不,她也試圖進行
必死的抵抗而伸出了雙手,但被抱緊的腰身卻呈反弓狀,手臂只是徒勞地在空中
擺動。摸索進大腿間的男人手指仿佛向她的全身傳來了電流般的沖擊,肌膚變得
燥熱绯紅,她半閉著雙眼,終于只能發出呻吟。
「如何,這就是伊賀忍法——輸了也沒什麽好懊悔的吧?薄墨友康的忍法能
讓女子歡愉致死,哦哦,這如絲般滑潤的腰腹——秀賴的孩子就在這腹中吧?」
奈美搖著頭,可卻無法出聲成句,只是用雙手纏緊友康,貼近腰腹,痛苦地顫抖
著。
「怎麽,已經如此急不可待了麽——等等等等,現在暫且先等下,就讓我從
心底里好好地吮吸你這個女人的香甜吧。」黑暗中響起了仿佛貓咪舔水般的聲音
,亦可時不時聽見咕嗵咕嗵的入喉之聲。女子發出痙攣般的叫聲。
「哦哦,要死了要死了」看到對方已經完全中了自己的術,薄墨友康戲谑道
:「奈美喲,要殺死你這樣讓我眷戀不已的女人,友康我可是肝腸寸斷呀。不過
,你不得不死呢。這也是爲了要接近其他幾個女忍者——阿瑤、阿喬、由比、阿
眉她們啊。等我接近阿瑤殺了她后,千姬大人也只會認爲是奈美殺了她吧。然后
再去接近阿喬並殺了她,大家則會當作是阿瑤的手筆。明白我說的是什麽意思麽
,奈美。」
友康立起點亮了燈。燈光中浮現出的是地板上如同盛開的白色雌蕊般的奈美
的身姿。只是,其四肢無力地垂下,瞳孔也是放大而無神,虛脫的身軀一動不動
。友康蓋上了臉龐。
「看吧——我就是通過吸取女子之精而變爲該女。」與半死的奈美的臉相對
的,是充滿著生氣的奈美的面容。
「伊賀忍法——くノ—化妝——」就在友康如此低語著將懷劍刺向奈美乳房
下方的時候,女子的嘴唇微微地動了。
「信濃忍法——月輪——」
「什麽?」不過,真田的女忍者就這樣突然斷了氣。
——不久,燈光再次熄滅。可以微微聽到一種仿佛是水洗著什麽東西的聲音
,之后則是移動地板之聲,接著響起的便是重物被抛入地底深處濺起的水聲。在
已經入夜的晚夏的庭院中,出現的是奈美那如精靈般優雅的身姿。
「奈美」聞言,她抬起了頭。千姬大人從對面的廊下向這里走來。后面跟著
的是侍女阿喬和阿眉。阿眉手持提燈。
「剛剛到哪兒去了?」「到祠堂去了,去把燈點亮」「那真是,辛苦了——
」一邊說著,千姬突然注意到了什麽。正要想說什麽的時候,阿喬輕聲道:「奈
美大人,臉上好像沾了什麽奇怪的東西。請先別動」如此說著,當即轉身離去。
奈美的臉上略略露出狼狽之色,她想要用手遮住面頰,但在千姬一直的注視
下卻無法動彈。千姬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奈美,你說過你懷有秀賴大人的血
脈,這是真的吧」「咦?」阿喬踏著急匆匆的碎步回來了。手中捧著一個小盆,
端過來道:「請先洗一洗吧」奈美將臉探到盆上,阿眉則將提燈照了過來。
正想要把雙手浸入水中之時,奈美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水中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臉——從嘴中到颚下染著鮮血的顔色。來此之前
,她應該已經用祠堂阏伽桶中的水洗漱過了呀。撥開水花,將手浸入盆中。
「洗不掉的,洗不掉的,那血是消不掉的啦」拿著提燈的阿眉小聲說道。
「那是奈美的忍法月輪的血啊。——」與此同時,額頭被橫切斬中的奈美雙
手扶著盆邊,其面容在數秒間逐漸變回到薄墨友康的樣子。
「駿府來的怪物麽!」真田的女忍者阿喬再下一刀,薄墨友康便被盆中之水
染紅了。那是他自己的血!下一個瞬間,那張青銅色的臉濺起了水花,沈入到裝
滿了鮮血的盆中。
第二節 忍法「天女貝」
【一】
前往江戶城竹橋門內的千姬屋敷的三名家臣從那以后就沒有歸來,坂崎家不
禁産生了「怎麽回事?」的疑問而動搖起來。半個月后,家臣之一的莚田忠兵衛
回到主人處探視,只見出羽守被家臣們重重圍住,正抱著胳膊思索著什麽,而在
看到莚田出現后便問道:「忠兵衛,究竟如何?」
「是,自那以來想盡辦法從門衛那里打探出消息,當夜千姬大人的屋敷中並
無任何騷動。」莚田忠兵衛受主人出羽守之命前往探查了千姬屋敷。據他所說,
白天有許多工匠進入,而到了夜里則是家老吉田修理介及其家臣、門衛、侍從等
人,僅有十多名老人留守,其他的全都是女人了。那天夜里也是如此,並無任何
異常發生。
「此外聽到了奇怪的事。並非是從門衛口中,而是在那些完成了工事而不再
進入的工匠們之間流傳著的,據說他們當中有十幾人如神隱般消失在了千姬大人
的屋敷中。——」
「什麽?」
「看來,那個祠堂的建立也是與此有關啊。」大家全都沈默地看著忠兵衛,
一時之間無從判斷。
「——那些家夥到底怎樣了啊?」家臣之一的黑澤主善喃喃道,其身邊的關
主殿也說道:「不,先不管木匠那夥人,成濑、戶田、大友這般的男人絕不會在
沒有任何抵抗的情況下就此消失。也可能是被灌了毒酒之類的,不過能夠知道那
間屋敷中存在真田女子的人怎麽會中了如此騙小孩的策略呢?」
「對手明明只是女人——難道說是與那些木匠一樣成了女兒國的俘虜,就此
一夢不醒了麽?」黑澤主善的這句話讓大家不禁笑出聲來,但馬上又嚴肅了起來
。人人都很清楚那三人可不是什麽輕浮的男人。對手只是女人——這個現實反而
使此處的衆位武士們感到一種陰冷的妖氣。
「雖說對手是女子,那也是真田養大的女子啊。十郎左他們一定是中了什麽
圈套吧。」出羽守歎道。
「既如此,已不可有半點猶豫了。還請主公親自前往駿府拜見大御所大人比
較好吧——」說話的是老臣落合閑心。出羽守再次歎息起來,愈發無法行動。
「如此的話,不過……千姬大人到底是否知道此事呢?」
「這就不清楚了啊,原本就是爲了證實這一點而派十郎左他們去的呀——」
「我實在是不能相信千姬大人是知道此事的。不,是不願相信吧。所以,可
能的話我要親自打倒附在千姬大人身上的狐狸精。」出羽守苦思冥想后得出結論
,從他的聲音中多少還能察覺到一絲不好意思的感覺。大家很快就體會到,比起
對大御所大人的忠義來,他是更想要向千姬大人強調自己的存在吧。在衆人眼中
,出羽守那仿佛燒著了的臉色變得更紅了。
「首先,現在還不能肯定成濑、戶田、大友他們已經不在此世上了。不管怎
麽說,如果家臣去而不返,就這麽哭喪著臉前去駿府的話,先不說這當然會成爲
事關德川家威信的大事,我也一定會被那位大御所輕侮的吧,不,別說是大御所
大人了,若是被其他什麽人聽聞此事,坂崎家就會臉面全無了。」還正是這麽回
事。而年過中年的出羽守居然會紅著臉說出如此失態的話來,可見其對千姬的執
著非比尋常。家臣們不禁對平時粗暴的主人抱有一種可怜的感情。
于是很快就確定了第二批的三名使者。他們是莚田忠兵衛、黑澤主膳和關主
殿。有了那未歸的第一批使者的教訓,他們與其說是使者,倒不如說是肩負著在
一開始就抱有緊急情況下拼死一搏的覺悟的任務。又過了數日,所有的善后工作
皆已做好,整裝待發的關主殿走出了坂崎邸的長屋。就在出門的同時,突然驚覺
那里站著一位美少年。
「主殿助大人。」
「這不是初音小姐嗎!」初音是成濑十郎左衛門的妹妹,年方十八。該女身
高體豐,不過在嚴格的十郎左衛門以兄代父的教導下,在武藝方面也是相當了得
,顯露出一種英姿飒爽的美少年的風情。而現在這位初音正留著前發身著男服站
著面前,主殿助不禁瞪大了雙眼。
「要到千姬大人的屋敷去麽?」
「已經聽說了嗎?」
「爲什麽要瞞著我?」
「沒有啦,此次並非擔任普通的使者——萬一的情況下也許會要賭上性命也
說不定啊——」主殿助狼狽地答道,他愈發爲自己的話而難堪不已。初音進而責
問既然這樣爲何有所隱瞞,雙瞳咄咄逼人。她是他的婚約者。話說如此,初音的
這套異裝——已經可以猜到些什麽,爲確認又問道:「先不提那個,你這身裝扮
是什麽意思?」
「因爲你們老把我當小孩啊。」雖然語調輕微,但眼中卻閃著一步也不肯退
讓的決死光芒。
「這,這可不行,不能讓身爲女性的你。」
「就是爲了不讓人知道是女的,所以才會這幅裝扮嘛。就算暴露了,也沒什
麽吧。聽說那邊也全是女性不是嗎?」
「……初音小姐……」主殿助凝視著對方。
「由我自己來說可能有些像是大話,不過論膽量的話,我可不輸給任何人。
在大坂之陣初次面對敵人之時也沒有顫抖過。可是——此次的任務,不知爲何,
卻讓我有一種無來由的厭惡感。仿佛就是要進入到蛇穴中的感覺一般。這個任務
實在是不能讓你——」
「太可笑了吧,對方可全都是女的啊。」初音再次反駁道,好像是真的因爲
可笑般地笑出聲來。
「如果是如此可怕的屋敷的話,請一定要帶我一起去。必須去確認兄長安泰
與否。若你也有兄長同樣未歸的話。」
「美少年」的眼中滴出讓主殿助失去抵抗力的眼淚:「我一個人在世上也活
不下去了……」
【二】
千姬如水中花開般地笑了。
「那麽,你們是說坂崎的三名家臣就這麽來到此處再也沒有回去麽?」
「那個……」
「確實有三人來過。不過在傳達了口信后很快就離開了。至于離開后去了哪
兒,我就不清楚了。難得有禮物要送給出羽守啊——」
「禮物?」
「是玉匣啊!」千姬淒美的眼中帶著嘲諷之意。
「主人是個貪戀物欲之人,那麽家臣自然也會是一個秉性了吧。在回去的路
上打開來看,結果被當中冒出的白煙變成了老人,所以才沒臉回去,一定是畏罪
潛逃了吧。」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從未表現過玩笑脾性的千姬就這麽應對著
眼前的人。這是公然的挑戰。挑戰的目光冷冰冰地移動著,落到了最后那位美少
年的額上。那是連女子都會羨慕的美貌,微微顯露出一絲令人怜愛困惑的影子。
然而,在坂崎四人看來,這無異于是對德川家本身深刻痛烈的挑戰。不過,這種
針對其主人出羽守的強烈厭惡,比起恐怖來更讓他們感到憤怒。
「誠惶誠恐!」莚田忠兵衛咬緊牙關恨恨地說道。
「請交出凶手!」
「凶手?」
「正如剛才所言,三人于此殒命之事已是昭然若揭。原本說來,就算是在公
主大人的屋敷中受到怎樣的處罰也無話可說,但此次之事,還請一定要對凶手進
行審訊。」
「爲何?」
「像他們這般的武士不可能會輸給普通的婦人——公主,莫非您已經知道此
事——之所以會這麽說,照您剛才的話語來看,恐怕只能是因爲已對此事了然于
胸了吧,難道真的被天魔誘惑了麽,您身邊應該有與真田佐衛門佐相關的女子,
能干掉他們三人的也只有這些女子了吧!」
千姬微笑了起來:「眼光真犀利呢」隨即回頭道:「出來吧,天魔。」后面
四名侍女中的三人輕輕站了起來,端坐到坂崎使者們的面前。
「你們……你們……」面對千姬和眼前這些女子過于目中無人的態度,莚田
忠兵衛和黑澤主膳一時語塞。
他們一開始就明白會有數名真田之女,但卻不清楚到底有幾名。現在可以肯
定的是至少有三人,更別提她們就是身懷秀賴血脈的忍者——若是知道此事,就
是頓時震驚而死也未可知。不僅如此——仍留在千姬身后的一名侍女的袖中不斷
有普賢菩薩像飛入其手中,並排列起來。這個情形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
「真田的女人嗎!?」終于,關主殿助大叫起來。
「失禮了!」在他猛然站起來的同時,可以看到其手中攥著什麽閃閃發亮的
東西。之前在另一個房間里已經將插在腰間的兩柄刀都放下了,這是藏在懷中的
短刀,然而,他只是空揮著懷劍向后跌倒;同時,黑澤主膳和莚田忠兵衛也都握
著短刀呈溺水狀。簡直像是瞎了眼般,三人向后倒著,一只手在腰間摩挲。
初音完全沒弄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此時在三名男子的眼中,整間屋子
像是被籠罩在夜霧中似的暗了下來,又有無數白晃晃的女體湧現出來。但這一切
初音什麽都看不到,她就這麽不知所措地被恐懼所俘虜,只能眼睜睜地瞪著呆滯
的眼睛站在那里。
三個男人的短刀已經掉了下來,身體蜷成一團,眼睛如同猛然喝醉酒般充血
,氣息也是混亂不堪,口中吐出白沫。在完全搞不清狀況的情況下,初音第一次
看到男人好似公狗一般發情起來。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連那位主殿助大人都是這
樣。
——千姬的身后有個女子正在玩將棋般地擺弄著普賢菩薩像——那是阿眉的
忍法「幻菩薩」。三個男人嗅著幻覺中女子的嬌喘,吮吸著幻覺中女子的舌頭,
揉捏著幻覺中女子的乳房,把玩著幻覺中女子的纖手。
「阿瑤;」千姬呼喚道。
「是!」只見一名帶著淡淡微笑的侍女站了出來。她那如雪般的面容上綻開
著如山茶花瓣般的嘴唇,無疑是個驚爲天人的美女。
「可惡的出羽守,真是個糾纏不休的家夥,若是抹殺了此四人,恐怕是又會
狂亂不已、愈加瘋狂了,肯定會派新的人手過來的,就沒有什麽可以使其就此罷
休的辦法了麽?」
「請前往祠堂。在下先行一步在那里等候。」
「去做什麽?」
「抽去其中一名男子的靈魂后把他放回去吧。」她笑著點點頭,隨即走了出
去。三個男人就如同是追隨其后一般,一邊試圖抓著空虛中的什麽東西一邊蹒跚
著來到了庭中。
「啊,等等!」終于從惡夢中驚醒的初音叫出聲來。聽見其聲又看見其動作
,爲此而感到愕然的阿眉抬起頭來。
「那人是。——」她指著初音。
「女子」比起初音的美貌來,更是因爲那位「美少年」沒有中幻菩薩妖術而
意識到此的忍者的直覺。踩著衣擺的兩名侍女向初音襲來。初音在走廊盡頭回過
身來,也不知是否看到了襲來的兩只懷劍的閃光,條件反射地放出收于袖中的鎖
鏈。這種叫作玉鎖的武器在鎖頭上附有分銅。初音就是抱著這種覺悟才跟隨關主
殿助而來的。
應該說,知道對方是女子之后,對追擊者來說反而是一種不利。即便是女忍
者,在意料外的武器反擊面前狼狽地想要以懷劍擋開,但卻被分銅打落。一名女
忍者被玉鎖乘勢環環繞住,咚的一下擊中了腹部。她呻吟著伏倒在廊上。
初音跳下邊廊。暗中,另一名女忍者的手中劃出一道流星軌迹,射中了她的
袴邊。跳入庭中的初音正想跑開卻咕咚一下栽倒在地。只見翻過來的袴擺被懷劍
釘在了地上;她翻滾著,最后還是被抓住了。撐著地的手背被從袴上拔出的懷劍
刺入,牢牢地釘住。
「嗚!」女忍者的手探入到如同華蝶般痛苦翻滾的初音的懷中。
「阿喬——那是女子嗎?」走到廊邊的千姬向這邊看來,扶起了被玉鎖擊中
而倒在地上的女忍者。
「是女子!」
千姬未作回答,回過頭來搖喚懷中的女忍者:「由比,由比,振作點啊。」
女忍者睜開雙眼,艱難地露出微笑。
「大意了……實在是羞愧難當!」
「腹部被分銅擊中……孩子不要緊吧?比起我來,這才是更重要的!馬上叫
醫生來治療,暫且在那邊休養下吧;可惡的家夥,我一定要懲罰那個女子!」離
開痛苦地匍匐著的由比,千姬來到庭中,望著初音。
「女人。……身爲女子,爲何要加入坂崎的使者?」
「你們把兄長怎麽了?」初音咬牙忍著手掌的劇痛說道。
「兄長?」
「前幾日來到府上的三人中之一人——」
千姬的臉也不禁有些微微發白,沈默了。就在這樣手被釘住的情況下,初音
顫抖著把面孔扭向這邊。
「如果兄長已遭不幸。那麽……剛剛的三人,他們是到哪兒去了嗎?其中就
有我的婚約者。還請讓我到那人的身邊去,死也要死在一起。」
「姑娘…」千姬低吟道:「想來,此事乃是因爲我肩負對不懂女人心的男人
的仇恨而起……將身爲女性的你作爲敵人對待並非本意,不過既然已經與之牽扯
起來,雖然很可怜,還是不能再讓你返回坂崎處。千姬已然舍去人心,自願墮入
地獄。更不用說是傷害了那個由比的重要孩子的女人——若無大礙而生下的話,
那便會成爲給德川家帶來更多惡運的孩子吧——不管怎麽說,你對豐家之子的無
禮必須要受到懲罰。」
初音並不懂千姬自語的意義:「不懂女人心的男人」指的是公主的祖父大御
所,「由比的重要孩子」則是指秀賴之子,這些初音自然是想不到的;千姬高貴
的臉上露出了讓人不禁閉目的可怕笑容。
「至少讓我死在兄長和未婚夫的身邊」
于是千姬叫來了阿喬:「阿喬,把這名女子一起帶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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