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酒 1-5
０１「陸峰你怎麽回事？怎麽又是只考３０幾分？今年已經高二了，你只有兩年
時間，怎麽還不知道努力啊！」
英語老師憤怒的拿著卷紙責罵，面對她的來勢洶洶，我緩緩站起身來。
相對於同齡人算得上高大，１７４個子的我卻作出這副委屈巴巴的小媳婦樣
來，同學們又會嘲笑自己了吧？
果不其然，耳邊確實傳來陣陣刺耳的哄笑聲，這個場景讓我忍不住臉紅，低
垂著腦袋，雙手習慣性的摳指甲，
學不會如何處理這種狀況的我支支吾吾的跟英語老師道歉：「對，對不起，
宋老師。」
英語老師姓宋，名叫宋清歌，是個剛畢業沒久，今年才２４歲，挺年輕一女
孩子，人長得也很好看，全校幾千號人里也算得上是最好看的幾個。
也只有她會這樣批評我。
但我一點都不怪她，因為我知道她是在關心我，其他老師見到我通常是把我
當空氣的。
「唉。」
聽到我的道歉，宋老師黯然喟嘆一聲，把聲音放柔，輕聲道：「陸峰同學，
雖然你那個，雖然你小時候生過病，可能反應比別人慢一點。但你可千萬不能放
棄自己啊！老師會一直幫助你的。」
這話出口，同學們的哄笑聲停了下來，個個都帶著同情的目光看向我，這讓
我愈發緊張起來，身子都開始瑟瑟發抖，低著頭強忍著不適：「謝，謝謝宋老師。」
「唉。」
我看見宋老師再度搖頭，似乎是跟其他老師一樣拿我沒辦法了，揮揮手讓我
坐下，而後開始批評下一個成績不怎麽理想的同學。
我是一個弱智。
醫生這麽說，所有認識我的人也這麽看，但我自己很清楚自己不是，我只是
過於懦弱無能罷了。
一切都還要回到我三歲的時候，那個時候父母在外打工，我跟剛剛出生的妹
妹以及爺爺奶奶一起住在鄉下。
小時候的我機靈活潑，長得也可愛，白白凈凈的，任誰看到我都得誇上一句
這小子真俊。
那時候的我並不像現在，十里八鄉提起孩子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我陸峰。
「生子當如陸峰」
這句話可能有些誇張，但在當時，我確確實實收獲了許許多多長輩的稱贊和
喜愛。
說起來也挺荒謬的太受歡迎造就了我現在這副德性。
大人們總是笑瞇瞇的跟我開玩笑，逗我玩。
「你爸爸媽媽不要你跟妹妹了……」
這句話聽得最多，也最讓我生氣，每每聽到這句話我就氣的小臉通紅嚷嚷著
再也不跟他們玩兒了。
其實，這種話語給小孩子帶來的陰影真的是挺恐怖的。
而導致我性格懦弱的，卻是我的親大伯。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大伯端著飯碗，邊走邊吃來到我家，看到我正踮著腳偷
菜吃頓時樂了。
大伯笑瞇瞇的指著自己，道：「小峰啊，以後要叫我爸爸知道嗎？嘿嘿，你
不知道吧？其實我才是你爸爸！」
「你胡說！」
那個時候的我，眼睛通紅，用力瞪著大伯：「我有爸爸！」
「不！我才是你爸爸！」
大伯依舊笑著調侃我：「我是真爸爸，你那個是假爸爸！」
我又被氣哭了，爺爺奶奶端著菜見狀也是哈哈大笑起來。
那天晚上，我做夢，夢到自己的父親不見了，嚇得我半夜驚醒，哭著喊著要
找爸爸。
爺爺奶奶只當我調皮，打了我兩下之後，逼我睡覺，那晚，人生中第一次失
眠。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我失眠的次數越來越多。
更可怕的還是目睹了村子里男男女女之間的惡心的事情，比如隔壁的二狗娘
跟鐵柱爹的破事，大人們總是以為孩子小，什麽也不知道，所以放心大膽的當著
我的面亂搞。
這一切更是加重了我的心理陰影，話愈發少起來……
睡眠少白天就容易打瞌睡，再也沒精力去玩，更沒力氣迎合大人們的逗弄了。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在大人們眼里我變得不可愛了，他們不再逗我玩，以前
的糖果零食再也不給我了……
我得到的就是無邊無際的恐懼和害怕，我不敢哭，因為奶奶會揍我，從那時
開始我就知道有事要放在心里。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等到長大，知道那是大人們在亂開玩笑的時候已
經來不及了，性格已經定型。
現在的我跟人說話不敢直視別人眼睛，走路也是彎腰駝背的，整個人如同行
屍走肉一般毫無生氣。
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父母發現我情況不對，帶我去醫院檢查，面見過許多心理
醫生之後屁用沒有。
直到最後，醫院給下了最終診斷書：輕度智力低下。
我還記得拿到診斷書的那天，父母臉上精彩的表情，想必他們很失望吧？
關於我的成績，他們從一開始的不敢相信，到憤怒，再到失望，絕望，最後
就成為現在這樣了。
無視。
從我上高中開始，父母再也不問我學習成績如何，在學校發生了什麽事之類
的話。
甚至，我能感覺得到，他們對我連話都越來越懶得講了，那種敷衍，無視深
深刺痛著我。
只有面對成績好的妹妹時，我才能看見他們的笑容，不過我不怪他們，誰讓
我就是這麽廢物呢？
摳著指甲蓋，我拿著英語試卷緩緩坐下，低垂頭顱不敢去看任何人。
腦海里一片空白，宋老師說了什麽又是一整節課都沒聽清楚。
這種感覺就像殘忍的上蒼在我的耳朵，眼睛，以及心上都蒙上一層布一樣，
生活於我而言就像是一場夢一般迷迷糊糊的。
同桌是個胖乎乎的女孩子，見我坐下她只是皺了下眉頭之後將自己的桌子不
著痕跡的搬遠我一點。
我沒有朋友，一個都沒有，試問誰願意跟一個弱智做朋友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放學鈴聲響起，看著同學們呼朋喚友的結伴離去，我只
能一個人孤獨的走路回家。
家里其實離學校挺遠的，走路的話需要一個小時，這還是片刻不停的走。
剛開始父親還會接送我一下，後來嘛……
「今晚要怎麽跟爸媽說我英語成績啊？」
苦著一張臉，我實在不知道要不要坦白，昨天告訴父母自己數學只考了２０
多分之後，他們倆連飯都沒吃幾口就回房間去了。
沒有打罵卻比打罵更讓我傷心。
思索片刻，我還是決定暫時不告訴父母自己成績這事了。
一個小時候，我終於看見自家小區了。
楓林葉晚庭
這是小區的名字，走進小區，抬頭就看見妹妹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這時我
才想起今天是周五，讀初三住校的妹妹放放假了。我立刻高興的向她招手：「妹
妹！」
「哥？」
聽到我的喊聲妹妹驚喜的轉過身來，確定是我之後猶如一只小兔子一般蹦蹦
跳跳的跑了過來，一頭紮進我懷里：「哥，哥，人家好想你。」
「啊？我，我。」
我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只能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任由妹妹抱著
我。
「噗。」
妹妹倒是被我逗了，從我懷里離開，１５３的小短腿努力踮腳，戳了戳我的
額頭：「笨死了，傻哥哥。」
說完，妹妹拉起我的手，一晃一晃的往家里去。
「哥，待會兒想吃什麽？回鍋肉還是糖醋排骨？我給你做哦。」
妹妹轉頭，笑瞇瞇的打量著我：「不過今天你要洗碗，可不能再把碗給摔壞
了，上次替你背鍋被媽媽罵死了。」
聞言，我沈默了。
我的妹妹叫陸雪，很普通的名字卻有著完全不普通的配置，長得屬於校花級
別的就不說了。連廚藝也是杠杠的，不僅如此，性格還非常溫和，待人也親切。
給人一種相當成熟的感覺，活脫脫一個賢妻良母啊！從來沒見過妹妹發火。
即便，是對我。
對我這個悶葫蘆，癡癡傻傻的兄長，妹妹從來沒有罵過我，反而一直盡心盡
力的照顧。
我一直認為在我們兩人之間，其實她更像姐姐多一點。
沒有得到我回答的妹妹只是無奈的搖搖頭，我這種突然走神的樣子她見過太
多次了，只是緊了緊小手，更用力的握住我，引領我回家。
回到家之後，發現父親還沒有回來，只有媽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能生出妹妹這樣的美人胚子，我媽媽自然也是一個挺有名氣的大美人兒。
已經３６歲的她身材沒有絲毫的走樣，渾身上下依舊如同少女一般緊繃，我
猜這可能是因為她要經常用最完美的姿態去面對工作上的對手，所以才會這般嚴
厲控制自己的飲食已經多做運動吧。
媽媽是一個律師事務所的主管，也算得上在業界頗有名氣了，可能是職業習
慣，她老是冷著臉，除了能對妹妹笑盈盈的聊天以外，連老爸都很難討她一笑。
我就更不用說了，通常情況下母親都會無視我的存在。
見我們回家，媽媽也只是沖我倆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對於她的冷漠，我跟妹妹早已經習以為常了，並沒有太過在意，問了聲好之
後就如同往日一般跟著妹妹來到廚房準備幫忙打下手。
「哥，想吃什麽？」
妹妹一邊整理著食材一邊轉頭對我笑：「怎麽啦？發什麽呆呀，真是的，傻
哥哥。」
看著她嫻熟的手法，我深深的低下頭，差距實在太大了，今年１５歲的我樣
樣不如比我小三歲的妹妹，不論是學習，還是各種生活常識。
對比妹妹我唯一的優勢可能就是身高和體力了吧？
見我又如往常一般陷入呆滯之中，妹妹無奈的搖頭，拿出菜板開始切菜，邊
切邊嘮嘮叨叨的說著話：「哥哥，你怎麽老是發呆走神呢？這樣下去要是找不到
媳婦可咋辦呀？」
正在出神的我一聽到這話，立刻激動起來，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尤其
是想到二狗娘那副下賤的模樣更是讓我忍不住幹嘔。
在我看來，婚姻就是一場惡心人的玩意兒，男男女女都是！
「不，我不結婚！」
我堅決的搖頭，因為惡心，聲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來：「我不要結婚！」
「你喊什麽呀？」
妹妹顯然被嚇了一跳，差點切到自己的手，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不結婚
怎麽辦？一直住家里嗎？讓爸媽照顧你一輩子？」
妹妹用她這個年紀少有的成熟認真無比的批評著我：「哥，不是我說你，你
是男子漢好不好？能不能勇敢一點？成天高中駝背的，別人都說我有一個傻子哥
哥呢，哼。」
說到這兒，妹妹突然嬌哼一聲，幽怨道：「你知道因為你我被人嘲笑過多少
次嗎？」
這番話猶如一把利劍狠狠的刺進我的胸膛，眼眶立刻濕潤起來，我抬起手想
要觸碰妹妹的肩膀，最終卻無力的垂下，悶聲說著對不起。
誰曾想，妹妹聽到我的話反而更生氣了：「你為什麽道歉？錯的人又不是你！」
說完，她就用力推我出門：「出去，礙手礙腳的，煩死了！錯的是她們，她
們亂說，你到底懂不懂啊？快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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