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ErBeiDe 發表於 2025-2-12 09:49:51

沒有織完的毛衣

月半明時,晚風卷走了階前最后一片紅叶,只留下那顆楓樹有些孤獨的燈影,
陪伴著倚在窗邊失眠的我。白露將至,正是爲愛人添衣的時節。
  面對寒氣的侵蝕,我不得不再次放下針線,雙手握住了猶在發燙的保溫杯。
從手心逐漸傳來的暖意,讓我又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望著天邊不安分的黑云,
我不禁苦笑:一向作息規律的我,竟然也開始失眠了。坦白來講,我一點也不喜
歡織毛衣。繁瑣,枯燥,適合更年期女性消磨時光。
  可是,爲了和我同桌一年的鍾揚,我願意勉爲其難地嘗試一下。對我而言,
面對面地向男孩子表白是件困難的事情。爲了避免和對方直視,導致我緊張到說
不出話,手中最好有一件道具——如果是自己親手編織的,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這樣就好了。他沒有理由拒絕我。」我自言自語著,想著自己癡然的坐姿,
不禁笑出聲來。
  當然,作爲籃球隊和街舞社團的靈魂人物,鍾揚也有著爲數不少的追求者。
高中入學的第一個月,他便被女生宿舍的內部投票選爲校草,而且連任至今。然
而,那些膚淺的小女生到底不明白,自己的努力都是徒勞的——他注定只屬于我。
  對于身材,我一向是頗爲自負的。一米七四的身高,足以讓我傲視大部分同
齡的男生,何況我還是校田徑隊的主力,全身上下沒有一塊贅肉。女生們所嫉妒
的,不僅是我修長的玉頸,還有象牙般的肩膀與手臂。如果說,我代表了古典時
代雕塑的最高水平,那她們不過是些新石器時代的工藝品罷了。盡管我的胸圍仍
在Ab間徘徊,可我的豐臀足彌補這點瑕疵——無論是形狀還是彈性,都令我感到
滿意。
  夜深人靜時,我偶爾會側臥著輕撫自己,爲自己曼妙的曲線而感到——沾沾
自喜。
  至于容貌,在見識了毅絲們追捧網紅直播的丑態后,我已經不希望他們欣賞
並癡醉于我的容顔了。在楊穎和楊冪們粉絲橫流的時代,我甯願用一身保護色把
自己裹起來。從升入高中的那一天起,我便戴起了誇張的黑框眼鏡,遮擋自己的
桃花眼;留起了齊劉海,隱去自己的柳叶眉;我還要把漂亮的皮褲和百褶裙統統
鎖進衣櫃,每周都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上學。同寢的姑娘們,笑著戲稱我是女毅
絲,還問我之前在哪個鄉鎮初中上學。
  在熟絡之后,我的外號便成了「宿管」。
  如我所料,男生們並沒有辨別美女的能力,不會對我流露出額外的好感。我
甯願成爲老師眼中的學霸體特和優秀干部,而不是成爲庸人口中的美女——那對
我定然是一種侮辱。當然,也有些蠢笨的猥瑣男,以爲我是那種不谙風月的傻女
孩,抱著容易得手的預期,頻頻向我表達愛意,妄圖在我身上釋放自己的學業壓
力。在遭受到意想不到的失敗之后,他們只能回去默默流淚了。
  有時我會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女尊想法,覺得男人是進化不全的生物,只不
過在體能上稍占優勢罷了。至于戀愛小說中的白馬王子,不過是沒有愛情滋潤的
老阿姨們意淫的産物——在遇到鍾揚以前,我一直堅持著自己的想法。
  然而,我這些自鳴得意的小把戲,在我的真愛面前,依舊不值一哂。無論我
怎樣遮掩,還是逃不過那雙明亮的眼睛。從他踏著散逸的風聲,悠然飄到我身邊
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無法把注意力從他身上挪開。猶如一對充滿魔力的水晶,
蘊含著宇宙萬物的運行法則,頃刻之間令我淪陷。
  「你真好看。請讓我做你的同桌吧。」這便是鍾揚對我的第一句話。陽光在
他身后勾勒出使徒的形迹,仿佛刺穿了一面飽經風霜的花窗玻璃,令我全身都沐
浴在純粹的溫暖之中。世上怎會有如此干淨的男生,我不相信。
  「你……你好,我叫方惜羽。」爲了掩蓋內心的慌亂,我趕緊推了推眼鏡。
我知道這不是好習慣。
  「細雨麽,」他沖我淺淺地一笑,那優雅的弧度居然令我有些心悸,「真是
個輕靈的好名字。」
  「什麽啊,不是如絲細雨,是愛惜羽毛啦……」我突然覺得,取名叫細雨的
話,似乎也不錯。
  在一陣嬉鬧之后,我們的美好歲月開始了。
  鍾揚生性浪漫,文章寫得極盡華麗,興致來時也會題寫幾首英文詩。后排的
男生看不慣他,諷刺他不過是愛倫坡的水平,卻非要冒充拜倫。鍾揚對這種無力
的攻擊付之一笑,令我對他産生了額外的好感——誠然,優秀的人總是會遭人嫉
恨,可鍾揚慣于翻飛不息,又怎會在意這等蓬間低語?
  可是,他的理科成績實在是慘不忍睹。直到昨天,他還配不平生成硝酸銅的
反應方程。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放棄自己的科學家夢想——用他的話說,法拉第
也不會處理三角函數啊。正因如此,他需要我這個全校前十的學霸爲他補習。在
我的悉心指導之下,鍾揚的成績在高一下期全線飙紅,很快便超過了所有和他踢
野球打野架的兄弟,達到了全校四百名左右。
  作爲回報,他發揮自己的體能優勢,每天中午下課后第一個沖出教室,爲我
打好飯后便靜靜地侍立在側。待到我優雅地踱進食堂,在衆人嫉妒的目光中打開
飯盒,他再與我相視一笑。如果不是室友的好意提醒,我還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事情,根本不會想到爲他織毛衣。
  「說真的,宿管娘你有點過分了,天天奴役同桌爲你打飯,何況你還是團支
書,這等官僚作風……」
  「嗯。今天的梨子炖老了。口感像水蘿卜。」
  坐在飯桌對面的,是同寢室的好姐妹,學生會主席林佩芝。DIY針織物的風
氣,就是從她開始帶動起來的。不過,此時的我專心吃著揚揚爲我打的愛心午餐,
根本沒空聽她說了些什麽。
  「……我是想說,同桌到底不是工具,你在使用之余,偶爾也維護一下吧。」
林佩芝顯然沒什麽胃口,在我面前來回絮叨,話題就沒離開過鍾揚。
  「林林你怎麽了,今天這麽多話?」
  「這不是秋天快到了嘛,再堅強的男孩子也是會怕冷的。」林林眯起她的吊
梢眼,頗爲意味深長地打個響指,指了指自己的領口,「所以,我親愛的宿管大
人,要不要考慮采取一些措施啊?」
  「……說得對,所以要多鍛煉,抗寒訓練不能停。」
  「真急人……你,要不要考慮送他一條圍巾?」林林繞來繞去,終于切入正
題了,「自己親手織的,和外面買的可是截然不同呢。」
  「有道理,可我不需要用針織物來增進感情呀。我們的友誼日積月累,早已
勝過人間無數真情了。」我懶洋洋地伸展著自己,目光落在隔著五張餐桌的鍾揚
身上。不愧是沒有死角的男人,臉型堪稱完美,就連低頭扒飯的姿勢看起來都那
麽舒服。
  「唉,方惜羽啊方惜羽,你太讓我難過了。」林佩芝歎了口氣,擺出一副極
爲惋惜的表情,「對男孩子而言,實體禮物的儀式感可是很強的。再深厚細膩的
感情,有時也比不上一條圍巾呢。」
  「欸?林林你說,我們倆的感情怎麽樣?」我不懷好意地湊上去,輕輕拉住
她的手,欣賞著她詫異的表情,「要不,你把那條快織好的圍巾送給我吧?」
  「想得美,那條圍巾已經有主了。」林佩芝沖我做個鬼臉,有些厭惡地把手
抽走了,「你再和我假裝暧昧,我就把你介紹給309室的那個帥T。」
  正在我們打情罵俏之時,一個不速之客闖進我們的視野,只見他平穩地端著
兩個餐盤,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林佩芝身邊。無疑,他就是圍巾未來的主人了。雖
然不意外,可我還是覺得不太高興。
  「姐姐好~哎,真巧,老大你也在啊。」這熟悉的聲音,無疑是催我該離席
了。
  「康康,你來晚了。下次可要扣分了。」
  林佩芝嘟著嘴,沖著身邊的高一小男生故作嬌嗔。其實她並不明白其訣竅,
每次都有種矯揉造作的塑料感——算了算了,又不是沖我撒嬌。
  「抱歉,中午開了個會,安排了一下歌唱比賽的事情,所以來晚了。姐姐不
要生氣嘛~」淩季康一口一個姐姐,一副求原諒的表情,額頭上的汗珠都要垂下
來了。一語未了,林佩芝已經吃完了一小串炸蓮藕,顯然早就原諒他了。
  「……你們聊,我先走了。」必須承認,盡管我常滿足于自己的小幸福,可
還是不喜歡看別人在我面前大秀恩愛。尤其是兩屆學生會主席粘在一起,互相勾
兌,仿佛在公然嘲諷校規校紀——豈有此理,早戀就沒人管麽?
  「老大,我還有事要和你彙報呢……」看我要走,淩季康趕快站了起來;可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大學姐后,又猶豫著坐下了。到底誰對他比較重要,一望即知。
  「有什麽事你和林林說,晚上回宿舍她轉告我。」
  我不耐煩地擺擺手,把整張餐桌留給他們。林佩芝並不知道我們的關系,一
直以爲我們是青梅竹馬的鄰居而已。作爲她的好姐妹,我卻不想介入她的感情生
活。這樣也好,至少她在我面前評價淩季康時,不會有任何顧慮。也只有這樣,
我才能更好地認識淩季康。一個真實的淩季康。
  不過,到底要不要送他圍巾呢……可這是林佩芝的主意,而我從來都是引領
風潮的原創者,才不會做那種隨波逐流的事情……實在是太沒有面子了。
  既然如此,就送他一條毛衣吧。我見過鍾揚校服的尺碼,大概知道他該穿多
大的衣服。毛衣的獨有感更強,不像圍巾那般人盡可衣。兩相比較之下,圍巾畢
竟華而不實,毛衣勝在潤物無聲。論格調,我到底還是比林佩芝高了一籌——當
然,我的揚揚不知比她的淩季康高到哪里去了。
  作出了最重要的決定,我不禁釋然地一笑。
  話說回來,雖然保持著良好的關系,可鍾揚對我始終忽遠忽近的。
  在曆次晚自習的閑聊中,我逐漸得知鍾揚其實是家中次子,有一個大哥在英
國工作,而父母是房地産開發商,一年勉強能與他見上幾次面。常年孤獨的生活,
讓他的內心比同齡人成熟得多,可看上去總是一副奶狗般的可愛模樣。他在家里
養了一只小邊牧,取名叫Banquo——用他的話說,這是他最重要的親人了。
  「你看,Banquo和我有著深厚的默契呢。」趁著課間,鍾揚與我分享手機里
的視頻。毛茸茸的小邊牧搖頭晃腦的,幾乎什麽命令都聽得懂,看來和他本人一
樣聰明呢。
  「它好可愛。」我開心地笑著,像個小孩子。后面那句「和你一樣」則被我
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與生長在故鄉的我不同,他從小就習慣了漂泊無定的生活,在上高中前換了
三個城市。任何地方對他而言,似乎都只是寄寓之所罷了。他什麽都懂,什麽都
熱愛,也沒有什麽能讓他真正在乎。
  說到底,他也不在乎高中那些可笑的課程。習慣了優越生活的人,怎麽舍得
讓自己懸梁刺股,和窮苦人家的子女們競爭985名額呢?讓我爲他補習功課,對
他而言,大概是一種娛樂方式吧。而他任勞任怨地爲我打飯,恐怕絕非是出于感
激,而是因爲有趣……可是,這又有什麽有趣的呢?
  最后一節晚自習,照例又是同桌之間交流感情的時段。整理完當日的數學筆
記,看他也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心不在焉地翻著一本«白夜行»,我便開始尋
找話題。
  「鍾揚,那你有沒有想過,畢業以后去哪里呢?」話已出口,我才覺得有些
唐突,「我是說——你會和大哥一樣,選擇出國嗎?」
  「或許會吧,我在國內的歲月足夠長了。」鍾揚合上書,無謂地轉著筆,
「我不喜歡長久地呆在同一個地方,越是遙遠的國度,越能讓我興奮呢。」
  我沒有作聲,只是在心里計算著家里的收入情況。以前我是從不關心爸媽的
股票和房産的,可現在,我想和鍾揚去同一個國家,同一所大學。
  「——可是,如果心愛的人在國內,那我可能會留下來。一個人生活真的好
累。」鍾揚仿佛想起了什麽,輕輕地低下頭,心不在焉地撥弄著碎劉海。
  太好了。突如其來的欣喜之后,我又感到一陣酸楚——看來他已經有喜歡的
人了。
  「倘若,倘若是我的話,」我定了定神,努力試著正視他,卻怎麽不能對上
他的目光,「我會用盡所有方法,不論如何,也會留在愛人身邊的。只要我認定
了,我就一定會做到的。不計代價。」
  我驚訝于自己的直白,因爲我從不是一個善于表達的人。終于,我成功地在
鍾揚閃耀著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只是覺得臉有些發燙。
  「我沒想過,你會如此勇敢。可是,勇敢的代價也是很沈重的,你也會因此
而受傷,甚至失去翅膀——你,還是要愛惜羽毛啊。」語畢,鍾揚兜起唇角,深
邃的眼中泛起一點火光。我試圖探尋那是什麽,可我不懂男生。
  「我不怕。即使折斷了羽翼,我照樣可以飛翔。」
  我想和他在一起。是的,我要把初吻交給他。校方和家長對早戀嚴防死守,
以爲對男生們嚴加看管,就能杜絕一切——他們低估了少女的決心。純真而勇敢
的少女,爲了心愛的人可以不顧一切。
  Flying Without Wings。他輕聲哼唱著那無比熟悉的旋律,這首老歌,還是
我通過藍牙傳給他的。
  可這一次,鍾揚的笑容並沒有讓我安心,反而讓我有些心疼。我在想,到底
是怎樣冰冷徹骨的回憶,才會讓他有那麽辛酸的笑顔。我的心仿佛一方透明的格
間,被他盡然窺盡;而他的心卻如同頭頂的星空,絢爛而遙遠,讓我深深地迷失。
  他從第一天便溫暖了我。而現在,我想溫暖他。
  今晚他走得很急,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操場做引體向上。既然如此,我也不必
再假裝去操場跑步了。堅定了方向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回到宿舍,沒人對我的到來有任何反應——除了那個一貫躲在洗手間,獨自
看筆記的學習婊,其他人都在忙著編織自己的作品。林佩芝穿著低領的草莓睡衣,
頭發隨意地披散著,大大咧咧地坐在方凳上織圍巾,嘴里還嚼著不知什麽東西。
  在我輕咳兩聲之后,林佩芝終于抬起頭來,看著我手中的針線,露出驚訝的
表情:「哎,我的宿管大人,你終于想通了呀。」
  在林佩芝的號召之下,大部女生都沈迷于針織不能自拔。從晚自習結束到熄
燈前的半小時,成了交流技術的黃金時間。不管是常年單身的,還是已經收獲幸
福的,每天都在快樂地織來織去。眼看著天氣一天天的轉涼,能讓愛人穿上自己
親手編織的衣物,便是這個季節最大的幸福吧。
  我幻想著鍾揚穿上我親手織的毛衣,猶如把他擁進懷里,用自己的優雅柔弱
的嬌軀,溫暖對方孤高冷傲的靈魂。想到這里,我的心底升起一股暖意,心跳也
快了起來。然而,我還是忽略了最根本的問題——我並不會織毛衣。
  熄燈后,我又在陽台上折騰了一個多小時,終于暫時壓制住了自己的熱情,
先收拾好針線,再顫抖著爬回自己的床鋪。路過林佩芝的床鋪,她正低聲打著鼾,
看來是操勞過度了。而上鋪的學習婊不屈不撓,還在被窩里開著手電看筆記,然
而這並不能讓她的數學及格。沒辦法,活在這個既不公平又無趣的世界上,主要
還是看天賦的。
  荒唐的一夜過后,我果然感冒了,第二天在課上不住地打噴嚏。幸好,鍾揚
並沒有嫌棄我,反而主動地幫我接開水,在課間又帶我去校醫室開了藥。理所當
然的,此番誠摯的關懷又惹來了一陣嫉妒。回到教室前,我特意在門口站了一會。
  「宿管真是的,天天霸占著鍾揚不放……」
  「就是,明明臉沒有我漂亮,性格也沒有我開朗,也不知道鍾揚喜歡她哪一
點。」
  「呐,人家同桌間的事情,你們外人不要插足。」一片嘈雜之中,林佩芝甜
甜的聲音格外入耳。
  我默默咀嚼著這些沒有營養的話,甚至懶得擠出一個鄙夷的表情。璧玉尚未
入懷,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要定我的罪了。越是這樣,我越要用自己的幸福砸死
她們——回頭看鍾揚時,他的臉上甚至有些許得意的神色,強忍著笑意安慰我:
「不用理會,她們都是外人而已。」
  高二的課程還是有些緊張的,平時我也沒有太多時間考慮毛衣的織法。只有
等到周末回家時,我才能有些許進展。正好,這個月爸爸要去深圳做崗位培訓,
媽媽則照例要去小姨家帶孩子,家里只有我和淩季康。在沒有人監督的情況下,
我是不會把周末的寶貴時間交給補習班的。
  帶著久違的解脫感,我欣然將針線帶回了家。洗過熱水澡后,我爲自己泡了
一杯生姜紅糖。雖然感冒還沒完全好,但這點小病豈能阻擋我對鍾揚的愛意。手
中逐漸成型的毛衣,便是愛的實體。
  躊躇滿志的我,一度想著在周六晚上有所進展,可我終究還是失算了。
  每當我試圖集中精神,認真地編織手中的毛衣時時,那斷斷續續的吉他聲就
會擾亂我的思路,不勝其煩。我喜歡聽男生彈吉他,尤其喜歡欣賞他們認真陶醉
的神態;但今晚的聲音,既生澀又僵硬,好像一個龍套在舞台上磨蹭著不肯死,
一點也不顧及觀衆的感受。一段副歌過后,我徹底失去了耐性,把毛線團扔進了
書桌上的紙袋里。
  ——是誰啊,非要挑這個時間段練琴,煩死了!
  噪聲源找到了,果然是淩季康。我禮貌地敲了敲門,然而對方似乎沒有停下
來的意思。于是我粗暴地撞開門,像個默片演員一樣,用肢體語言準確地表達自
己的不滿,任由愕然看著我。
  「老大,你進來之前怎麽能不敲門呢?」淩季康的手指仍按在弦上,漂亮的
大眼睛里閃著委屈的光,「還好,我只是在練吉他。要是我在做別的事情,那該
多尴尬啊……」
  我沒空聽他胡說八道,不耐煩地甩了甩手:「第一,我很有禮貌地敲門了。
第二,你已經吵到我了,我在隔壁根本沒法集中精神。」
  「這我也沒辦法呀,一般的聖賢,尚不能生而有齒,遑論精通六藝。至于吉
他,雖然任務緊迫,我還是要一點點學的……」他云山霧罩地轉移著話題,不再
理會我的抱怨。只見他輕挑琴弦,眼看就要繼續練習了。
  「你……你等一下!」我不顧形象地蹲在他身前,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音孔,
「現在都快九點了,我還在隔壁看書呢……再說,你到底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非
要在今天練習不可?」
  「下周就要參賽了,我不能上台之后再找音吧……」原來是這事情啊。我又
想起那天中午,他和林佩芝坐在一起的樣子,頓時覺得氣血上湧。
  「組織者不能參賽,你連這點常識都沒有麽?選你做主席的人都是怎麽想的?」
面對唯唯諾諾的淩季康,我實在是怒不可遏,「況且,你又不是獨自一個人辦活
動,有問題能不能先問問林佩芝?你天天和她膩在一起,偶爾也和她討教點正事
吧?」
  一通狂風驟雨般的發泄后,我頓時感覺心情好多了,簡直連鼻孔都通氣了。
淩季康不再作聲,沈默地抱著懷里的木吉他,低頭咬著下唇,似乎非要從地板縫
里看出字來。我才不關心吃不吃人的事情,只要他能讓我安靜度過一夜,他在顱
內革命造反我也管不著。
  「好了好了,我沒事了。你自己也早點睡吧。」
  「老大,我練吉他還不是爲了你……」關門之前,我似乎聽到淩季康還在小
聲嘀咕著,還略帶幾分幽怨。可我實在不關心他說了些什麽,只是想著,今天至
少要織出一條袖子來。
  這只寄居蟹,從12歲起就一直住在我家,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三餐一宿從不
缺席。他的親生父母因破産而遠走他鄉,現在正不知在何處躲債。他大概也清楚
自己寄人籬下的處境,一直表現出一副懂事的樣子來討好我爸媽,在我面前更是
畢恭畢敬,每天老大老大地叫著,表現地無比乖巧。
  可對于這個小跟班,我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因爲他確實分走了父母對我的愛。
作爲家里的獨生女,我早已習慣了父母的溺愛,從不知委屈爲何物。然而,自從
淩季康把我的書房改造成了他的臥室,一切就開始不對了——我的訴求開始被打
折扣,有時甚至被忽視。爸爸本來承諾我買一件新電子琴,結果該項經費卻成了
淩季康的生活費。
  中考之后,我本慶幸于自己終于躲開了這個小跟班,從此再也不用和他一起
上下學了;沒想到快樂的日子剛滿一年,他就尾隨我進了同一所高中,居然還加
入了學生會,天天和我的好姐妹膩在一起,讓我無論在哪里都躲不開他。
  其實他自己並不太煩人,有時甚至會幫我排憂解難。我對淩季康的不信任,
很大程度也是因爲他的生父,身欠多重債務的淩學慶。淩學慶當年也是正經的大
學生,畢業后進入國企工作,在油田工作時認識了我姑姑。大概是因爲他長得確
實帥,幾個月后兩人便珠胎暗結。在那個年代,奉子成婚實在是件傷及女性名譽
的事,淩學慶因此被我爸狠揍了一通,一連躺了幾天。倒是我媽會心疼人,每次
都帶著兩人份的雞湯去看望姑姑,偶爾也會陪她做孕期檢查。
  有趣的是,夫妻二人都是楊绛的忠實讀者,便把先生的名字給了未出世的孩
子,沒想到他降生時多了一塊肉。
  不知爲何,一想到之前的事情,我就會莫名感到難過。誰不想要幸福的家庭
呢,做子女的,沒有權利選擇父母,卻必須承擔父母選擇的后果。仔細想想,寄
居蟹其實長得蠻標致的,雖然比不上鍾揚那般完美無瑕,但絕對強于林佩芝的曆
任男朋友;和她在一起,其實有些委屈他了。他的皮膚略黑,個子也不算高,可
是他的臉型確是標準的瓜子臉,五官也極爲立體——高挺的鼻梁與深邃的眼窩,
常讓人懷疑他有阿爾泰血統。
  淩季康從小說話就像個大人,眉眼之間卻頗有少年感,睫毛長的會讓女孩子
嫉妒。如果他再勇敢一點,初中時也不會沒有女朋友了——或者說,他就不會成
爲林佩芝的獵物了。
  作爲家人,我想過更靠近他一點。可他把一切都隱藏在自己的面具之下,我
甚至覺得,他的秘密可能比鍾揚還要多。剛才我那樣吼他,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
過分,也看不到他有絲毫的怒意,反而對我毫無怨言。據我的了解,林佩芝決不
會喜歡軟弱的男人,那麽合理的解釋就是——他是個演員。
  不論如何,隔壁的吉他聲歸于寂靜,我可以專心趕工了。今天夜里的風異常
暴躁,不住地吹著院子里的灌木。一片秋聲之中,似乎夾雜著一兩聲極力自制的
嗚咽,淡淡的,令人心碎。帶著不好的預感,我將杯中已涼的紅糖水一飲而盡。
  甜到極致的苦。
  周日返校的晚上,班上照例一片死氣沈沈。周末豐富的娛樂活動,實在是耗
費體力。在班主任巡查時,能夠正襟危坐地看著書的,恐怕也只有我和學習婊兩
個人而已。在留下兩句惠而不費的口頭表揚后,他便邊回辦公室看股票了——畢
竟是周日的夜晚,何必與學生互相爲難呢?
  當然,與二十四小時上滿發條的學習婊不同,我的心中滿是放學回宿舍織毛
衣的執念,雖然肉身還留在教室里,卻早已看不進書了。
  「惜羽,今晚放學后一起去操場吧。」鍾揚突然側過身子,輕飄飄地留下這
句話。我訝異地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不同于之前,還要找一些必要的借口才能一起行動,這次他的目的非常明確,
那就是我——只有我!與我朝夕相處的鍾揚,情深似海的同桌,無數人心心念念
的校草,要正式和我約會了!
  「那,我們要一起出發麽,還是……適當地避嫌?」巨大幸福的沖擊之下,
我仍然保持著基本的理智。
  鍾揚聽了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提起筆,隨手在草稿紙上畫著什麽。我好奇
地湊過去,只見雪白的紙面上立著一只烏黑的胖喜鵲,拖著修長華麗的尾羽,正
在悠然地清理自己的左翼。
  何言無俦,君亦惜羽。
  「謝……謝謝。我好喜歡。」
  我迫不及待地接過這幅充滿靈性的簡筆畫,再也掩蓋不住內心的激動。幸福
的我處于情緒崩潰的邊緣,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的表情。本想著在毛
衣送出手后,才會依次出現的劇情,居然提前上演了——長久以來的努力與期盼,
在這一刻終于有了回應。
  「等下我自己先出發,免得放學時人太多。我會在操場西北角的銀杏樹下等
著你。」鍾揚的話,在我耳中幾乎一字一頓,「我會一直等你。」
  我的世界幾乎要被溶解了,教室里白亮的節能燈幻化出了一道光幕,無數塵
埃帶著彩虹的顔色,在我面前升起而又落下。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幸福的軌迹,但
我實實在在地享受這一切。
  當我再次回過神時,我已經站在銀杏樹下了。我忘記了自己是如何穿過校園
的,只記得那句「我會一直等你」,便向著他所在的方向,一往無前。而我的對
面,鍾揚默默地倚靠在樹干上,健美的身軀半隱在樹影之內。路燈穿過枯枝的破
碎光亮,將他的臉染上一層神秘感。
  我安靜地站在銀杏樹前,背后是寒冷的夜,唯有前方有一盞火光。
  「惜羽。謝謝你陪著我。」他的聲音極爲空靈,仿佛來自另一個美好的星球,
「坐在你身旁的每一天,我都感到非常幸福,就像和家人在一起。」
  「我也是。我和你,有著同樣的感受呢。」
  我很抱歉,自己不太會說情話。忍住即將崩潰的淚水,我習慣性地撫摸自己
的前額,卻發現自己的劉海不知何時被剪掉了,而充滿防御性的黑框眼鏡也不知
去向。如此更好,我再也不需要它們了——從今夜起,我又是我了。
  「你曾對我說過,你會不顧一切地奔向自己的愛人,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一點點地靠近我的身體,我一點點地貼近他的心靈,「只是我想知道,誰會如
此的幸運,可以得到你的青睐呢?」
  他停了下來,其結實的胸膛距我的乳房不到一寸,我已然能感受到他溫熱的
吐息。一切都是那麽地自然,我挽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我曾不止一次地在打鬧
中碰觸他的肌膚,短暫的貼合也曾讓我興奮不已。然而,對未經人事的我而言,
牽手帶來的真實感,還是超出了我能承受的極限。
  電擊般的快感席卷了我的身軀,我如斷線的人偶般癱軟在他身上,大口呼吸
著他身上恬淡的橙花香。在他懷中的感覺太舒服了,讓我忘記了這是在寒冷的深
秋。我想就這樣一直抱下去,直到地老天荒,直到宇宙熱寂,直到我們都化爲光
芒。
  「揚。我喜歡你。」我在他耳邊低語著,享受著他的溫熱,聽任他愛撫著我
濃密的黑發。
  剛才的觸碰太過激烈,以至于我現在才反應過來,我的下身流了一些水。這
是我從未有過的強烈體驗,即便在充滿愛欲的夢中,我那面容模糊的愛人也是點
到爲止的,不會侵犯我的私處。這種濕漉漉的感覺,實在是有些討厭。
  「惜羽。」他低聲念著我的名字,輕輕含住了我的耳垂,隨后便是溫柔的啃
咬。第一次被人這樣挑逗,我的身體承受不了如此強烈的刺激,身下徹底失守了。
大量的液體不斷地湧出,幾乎要浸透我的內褲。可怜的我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的
私處會是怎樣的羞恥之態,只希望不要被他發現。
  就這樣,他抱著我僵硬的身體,貪婪地摩擦著我的肉墜,幾乎要把我體內的
液體盡數逼出。我無助地呻吟著,在他的懷抱里放肆地發泄著。不知過了多久,
我終于回複意識,輕輕地推開了他。
  「惜羽……剛才……我是不是把你弄痛了?」鍾揚的聲音溫柔依舊,只是帶
著一絲歉意。
  「沒有……我只是太幸福了,太幸福了……」喘息未定的我,趕快抹去臉上
散落的淚水,生怕他會覺得我的哭顔不好看。
  「那就好……我怕你會討厭我,」鍾揚心疼地輕拭我的淚珠,再次把我攬入
懷中,但比之前安分了許多,「我不會傷害你,更不許任何人傷害你。」
  「嗯……你要永遠保護我。」我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任性地蹭著他。
  柔情蜜意終究抵不過秋寒,無情的校園廣播在此時響起,提醒我們已經十點
二十了。我戀戀不舍地放開了自己的王子,在他英俊的臉上親了一下:「時間到
了,該各自回寢了。」
  第一次親男生的臉頰,遠沒有想象中的尴尬。而鍾揚被我的突然襲擊打懵了,
直到我走出近五十米的距離,他還在呆立在原地。我回頭看著他越來越小的影子,
喜悅與辛酸一齊湧上心間。
  第一次約會就這樣結束了。回到寢室,我一邊用熱水沖洗著自己的下身,一
邊回味著男生的觸感。若不是自己的私處實在是不爭氣,關鍵時刻擾亂了自己的
神智,我還能做到更多呢。我得意地想著,把散發著甜腥氣的髒內褲塞進衣簍中。
  室友們並未察覺我的異樣,依舊充滿歡樂地各織各的。只有林佩芝今天似乎
有心事,絲毫沒有織圍巾的興致,只是呆坐在床上,抱膝沈思。
  「林林,你今天怎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我沒事。只是感覺有些累了。」林佩芝沖我勉強地一笑,紅腫的眼眶寫滿
了絕望。看著好姐妹這副樣子,我忍不住抱住了她。
  「不怕不怕。宿管抱抱。」像往常一樣,輕柔地摸著她的頭頂,卻一點也感
受不到她的回應。直到她側身躺下,孤獨地面朝牆壁玩手機,我還是有些擔心的。
用QQ發信息問她怎麽了,也不肯回複我。
  這副頹然的樣子,可能是因爲姨媽上門了。因爲我自己保持著良好的衛生習
慣,從來不懂別人痛經的苦惱,因此也沒辦法與她感同身受;只能在心中默默祈
禱,希望她盡快好起來吧。
  是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只要一閉眼,鍾揚的身影就會出現
在我面前。他的笑顔,他的聲音,他的體香,他的觸感,他的一切都讓我癡醉不
已。從前的我,常年滿足于欣賞自己的軀體,從未想過世界上會有令我如此心動
的異性。我一邊幻想著與鍾揚的未來,一邊不由自主地摩擦著大腿內側,新換的
內褲很快也濕透了。但這一次,我還想要更多。
  我撐起身子,再次確認除學習婊之外的室友都入睡之后,便開始放心地自慰
起來。說來慚愧,盡管幾個月后就要十七歲了,我還沒有真正看過成人電影呢。
對男女之事的理解,也無非是三言二拍和紅樓夢的水準。生理手冊上那張粗糙的
靜態交媾圖,根本不能滿足我的性需求。好在還有萬能的手機網絡,只要在百度
上輕描淡寫地搜索關鍵詞「啊啊啊」,便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大量色情小說,讓
我多少得到一些撫慰。
  至于圖片,我一向是不喜歡看的——要麽女方身材不好,要麽男方相貌丑陋;
好不容易找到幾張美型的,下拉之后發現全是同性間的性愛,倒讓我有些哭笑不
得。
  書上說,自慰時叫出來會比較舒服。可是爲了照顧學習婊的情緒,今夜的我
甯願做一個安靜的美少女。我竭力保持著左側臥的姿勢,將左手夾在雙腿之間,
輕輕磨蹭自己光潔無毛的陰戶;右手則橫在胸前,揉捏著兩只不大的乳房。我保
持著較低的頻率,不至在夜深人靜時發出異響。色情小說中的男主角,總是喜歡
粗暴地玩弄女主角的乳頭;我自己試過一兩次,指甲劃過時真的很疼。
  揚。我的揚。我默念著愛人的名字,下身的抽動越來越快,歡快的愛液沾滿
了我的中指,進而向掌心流去。我滿足于從外側摩擦陰唇的快感,並不想要真正
插進去。我從上初中時就明白了處女的概念,雖然覺得那些叫嚷著非處不娶的毅
絲很可笑,卻也有意識地保護著自己的膜。無論別人怎麽想,我都想給自己的初
戀情人更好的體驗。
  終于,在雙腿一陣抽搐過后,我第三次劇烈地泄身了。發泄過后,我抽出粘
乎乎的手掌,放在鼻尖聞了聞,深重的羞恥感頓時讓我動彈不得。自慰過后,被
子里的溫度似乎升高了不少,至少比剛熄燈時溫暖了許多。在強烈的滿足感與羞
恥感交相刺激之下,精疲力盡的我睡著了。
  醒來時,強烈的疲勞感折磨著我的脊背,兩條腿就像長在別人身上一樣。不
過是自慰而已,我的感覺卻像是跑了個半馬。捂著微疼的額頭,我開始回憶昨晚
夢中的內容。奇怪的是,與我期待的完全不同,我的夢境中並沒有朝思暮想的鍾
揚,反而是我所討厭的寄居蟹一再出現。而且,似乎是我在強迫他做些羞恥之事,
還把他弄哭了。
  真荒謬。我一邊刷牙,一邊嫌棄著這無稽之夢,決心這周末回到家里,把所
有弗洛伊德和榮格的著作全都扔掉。等到全宿舍都洗漱完畢,準備去上早自習了,
只有林佩芝依然窩在原地沒有動。我伸手去探她的額頭,果然有些發燙。
  「林林,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我示意讓她們先走,自己留下喊林佩芝起
床。
  同樣的話喊過三遍,林佩芝終于有了反應:「……惜羽,你幫我請個假吧。」
  「那好。在我的櫃子里面,還有上次去校醫室開的感冒藥,你要是需要就自
己拿。」看著她氣若游絲的樣子,我難過地幾乎要落淚了。平日里活力四射的林
林,就像個永不熄滅的小太陽;現在這幅病恹恹的樣子,實在讓人心疼。
  今天見到鍾揚時,我們沒有像往常一樣打招呼,只是交換眼神便明白了彼此
的心意。同學們驚恐地發現,我不但換掉了宿管大媽的經典造型,而且一整天都
沒有和同桌搭話。從他們又失落又興奮的表情中,我大概可以推斷出其心理變化:
沒有早點發現方惜羽的美貌,白白讓鍾揚霸占了她一年多;好在,這兩個人今天
似乎決裂了。
  我自鳴得意地分析著,不時用眼神挑逗我心愛的揚。他也心領神會,和我一
起嘲笑著那些只敢小聲說話的看客。呐,我決定放過弗洛伊德了。
  沒有了第一次的青澀,今天的約會進展迅速。我們在銀杏樹下相擁,互相撫
摸著對方有些發燙的臉頰,自然而然地牽手——一切都是那麽自然,像是深愛多
年的情侶。
  「揚,我想給你。」
  短暫的親昵過后,我主動提出接吻的要求。自由的時間太短暫了,我必須抛
棄無謂的忸怩。
  「惜羽……我的惜羽……你真的準備好了麽?」鍾揚嘴上遲疑著,手上卻沒
有停止對我頸間的愛撫,一刻不停地向我進攻,「你應該還是……第一次吧?」
  「當然了,這是人家的初吻呢。」我有些不滿地撅起嘴唇,打落了他的手,
「那,你呢?」
  我隨口一句反問,讓他陷入了沈默之中。
  「好了好了,我才不會在乎呢。」怎麽可能不在乎,沒有得到愛人的初吻可
是極大的遺憾啊。但我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會把一切交給鍾揚。無論從前
如何,我只要從今以后。
  「不要再想了,吻我吧。」我輕輕閉上眼睛。
  在短促的驚呼中,我被他攔腰橫抱了起來。沒時間想象自己穿著公主裙的樣
子,我全身心地浸沒在被突襲的之中,自然而然地摟住了他的脖子。鍾揚的手臂
既溫柔又強壯,在他懷中看著星空,確是一種絕美的體驗。枯枝的影翳之下,依
舊看不清鍾揚的面容;但我確信,那就是人世間最美的存在,純潔而高貴。
  「惜羽。我愛你。」最簡單的話語,便可以調動我全部的情欲。我呆在他懷
里一動不動,準備迎接自己的初吻。
  正當幸福降臨之際,一道強光打亂了我們的節奏。鍾揚的臉被照得慘白,我
第一次見他失去從容。我幾乎從他的懷抱中滾落到地面,還好及時撐住了身體。
驚惶之余,我逐漸適應了強光環境——那手電的主人,分明是,今天早晨還在病
榻上呻吟輾轉的林佩芝。
  「林林!你感覺好一些了麽?」看到她恢複了活力,我由衷地替她感到高興,
暫且不去想她爲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抱歉,似乎打擾到你們了。」林佩芝的聲音沙啞極了,仿佛是被鎮壓在瓶
底千年的惡靈,「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們:根據校規第一章第十六條,在校園內
被發現早戀行爲,是會記過處分的。這附近沒有攝像頭,但我剛才一直在錄音。」
  林佩芝裹著厚重的褐色風衣,壓低了針織帽檐,學生會的紅袖章卡在有些粗
腫的小臂上。我不明白,她爲什麽要和我開這麽惡劣的玩笑。
  「佩芝……我們之間沒必要這樣的。」鍾揚的聲音在發抖,「我真的不喜歡
這種方式。」
  「哦?現在你說你不喜歡了?」林佩芝晃動著手電,咄咄逼人地照著鍾揚愈
發僵硬的臉,「也是,反正你下周就要出國了,根本不在乎這些無聊的規定。可
是,方惜羽同學,這個處分要是落在你身上,你的團員證是不是得由我暫時保管
呢?」林佩芝的話像一把尖刀,將我的初戀之心刺得血肉模糊。我沒時間在意她
的尖酸刻薄,因爲她話中的內容遠比形式恐怖地多。我把目光轉向低頭不語的鍾
揚,希望得到他否定的回答。
  「告訴我,鍾揚,她說的不是真的。」
  「不錯。我下周就要出國了。」鍾揚背對著我,看不清他此刻到底是怎樣的
表情,「我本想一早就告訴你,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一直拖到現在。」
  「你們兩個每天坐在一起,怎麽會找不到時機呢?」林佩芝的語氣愈發陰冷,
「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想告訴她,想對她使用同樣的手段,就像你——」
  「夠了!你們真荒謬!」鍾揚終于爆發了。他不再做任何辯解,徑直離開了
我們。直到他從我的視野中消失,他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第一次看他生氣,也是最后一次了。真是無奈。心滿意足的林佩芝收起冷笑,
默默地熄滅了手電,呆呆地矗立在原地。我們之間沒有說話,只是一同忍受著秋
風的摧殘。
  我雖然對感情遲鈍,卻也猜出了個大概。鍾揚在出國前突然向我表白,顯然
是想得到什麽;而我也願意付出,今晚如果不是林佩芝攪局,他也已經得到了。
林佩芝與他的關系複雜,甚至比我們之間深遠地多;她應該在上個周末,就得知
了鍾揚即將出國的消息,所以才會那麽頹廢。
  「可我還是不明白。既然你喜歡他,爲什麽又讓我去爲他織毛衣?」
  「因爲一件圍巾不夠,我還想送他一件針織物。」林佩芝的語氣緩和了很多,
可是聲音依舊難聽,「買來的衣物,終究沒有靈魂。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又那麽
喜歡他,只有交給你我才會放心。而且我知道你天性喜歡爭斗,喜歡強調自己的
唯一性,一定不會和我一樣織圍巾的。」
  我不喜歡備胎這種說法,但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能描述自己處境的詞語了。
林佩芝那標志性的笑顔,在我的回憶中變得支離破碎。失望和憤怒一起湧上心頭,
我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最后一個問題。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
  「很簡單。鍾揚雖然聰明,卻太自以爲是了。他以爲自己能安排好所有的日
程,完美地避開沖突,卻根本沒想過換個約會的地點。」
  我沒有心思再聽下去了。我幾乎是小跑著回到了宿舍,把林佩芝一個人留在
寒冷的秋風里。身后傳來她歇斯底里的哭聲,卻不能喚起我一點點同情。我們之
間結束了,就像我和鍾揚一樣。
  回到寢室,林佩芝的床鋪果然空了。她翹了一整天的課,無非就是爲了辦走
讀手續,外帶安排捉奸。其他室友依舊各織各的,和之前一樣歡樂,仿佛發生的
一切都和她們無關——真好笑,這事和她們又有什麽關系?
  我把沒織完的毛衣鎖進櫃子最下層,讓它從此不見三光。可壓在枕頭下的那
張簡筆畫,我卻舍不得撕了它。不管鍾揚是怎樣的人,我都認真地愛過他——我
真的舍不得。可是不論是短信還是QQ,鍾揚都不再回複我,就像我們之間什麽都
沒發生過一樣。我想不通,他怎麽能如此絕情。
  寂靜的夜,我癡癡地看著上鋪的床板,耳邊全是上鋪的學習婊小聲背例句的
噪音:我愛他。她也愛他。我不知道她愛他。她知道我愛他。她讓我爲他織毛衣。
他要出國了。他瞞著我。她也瞞著我。她阻止了我和他的約會。她累了。我也累
了。
  他。他不愛任何人。
  我能理解林佩芝對我的嫉恨,畢竟沒人願意看見備胎后來居上,搶走自己的
愛人。可我也深深地恨著她,她本可以一早挑明自己和鍾揚的關系,這樣我絕對
不會插手;她也可以一直瞞著我,聽任我和鍾揚做完一切該做的事情,此后他就
是出國了,我也不會有遺憾。可她偏偏要阻撓我們的約會,那我美好的初戀徹底
碾碎。到最后我也不明白,她爲什麽要這樣對我。
  那天之后,鍾揚便不再來上課,聽說是去辦理簽證了。我孤零零地坐在曾經
的幸福之地,徒然地回憶從前的美好歲月。我再也不去街舞社了,那里對我已經
沒有了意義。路過籃球場時,我也不再有駐足停留的動機。上課時我完全聽不進
去,下課也不想挪動自己,只想一個人趴在桌面上。到了中午,再沒有人願意爲
我打飯,也沒有人願意坐到我的對面。面對著熙熙攘攘的過客,一個人排隊真的
好累。
  我以爲,只有林佩芝會與我同病相怜,可我還是錯了。當我從圖書館出來,
看見她與淩季康肩並肩從我面前閃過時,我的怨恨一下被點燃了。
  真是豈有此理。所謂的校園戀愛,不過是更換備胎的循環的而已啊。看著兩
人幸福的背影,我朝著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捶了一下。或許是我的怨念太強,進出
圖書館的人流被我分成兩段;但這種分紅海的奇迹並不讓我滿意,我還要殺長子
呢。
  周五下午的歌唱比賽如期舉行,爲此學校取消當天的所有自習。我本來無心
參加這種充滿低級趣味的活動,只想著早點回家;但一看到選手名單上刺眼的
「鍾揚」,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在比賽開幕之前,我向淩季康索要了第一排
的座位,只想爲自己的初戀留下圓滿的結局。
  不出所料,我旁邊的座位被林佩芝預定了。自從那天起,我們之間再沒有說
過一說話。她今天極爲認真地化了妝,粉底厚的幾乎要流下來了;平日里怎麽也
粘不好的假睫毛,也被調教得服服帖帖。她上身穿著淺V領的白色毛衫,下身則
是黑色短裙搭配長筒棉襪,厚底的黑色涼鞋上鑲滿了不知名的金屬氧化物——在
這麽冷的天氣還要穿成這樣,也真是難爲她了。
  直到鍾揚出場前,任何曲目都沒能吸引我的注意力。觀衆們昏昏欲睡,評委
們扭捏做態,只有選手們本著一顆赤誠之心,各個唱的聲嘶力竭。林佩芝閉目養
神,我則心不在焉地望著控制室里的淩季康。操作那麽多的調音設備,對一個高
一的孩子來說,還是有些困難的。雖然看不清他的臉,可以想象他認真的樣子,
應該蠻可愛的。
  台上的燈光忽而轉暗,在一片期待的沈默中,抱著木吉他的鍾揚緩緩出場了。
失蹤數日的校草,乘著王者歸來的氣勢,甫一出場便收獲了全場的掌聲與尖叫。
與失魂落魄的我不同,鍾揚的氣色比之前還要好,精心修剪的分頭亮得有些刺眼。
他的目光在第一排略掃了一下,便轉向遠方,顯然不想和我們有太多的眼神交流。
  不管他是怎樣的人渣,帥就是帥,不容置疑。世人們縱然列出一萬條評價標
準,我只願意看男人的臉。我坦然地望著鍾揚,看著他溫柔地撩動琴弦,心中的
一腔憤懑都化爲冰水。一度被我認爲無比重要的初戀,就這樣隨著他一同遠去吧。
  樂聲響起,鍾揚深情款款地吟唱著,是那首«歌»。其實我一早就知道,他的
英文閱讀量確實有限,大概是沒有看過Christina Rossetti的原著的,不過徐志
摩的譯本倒也算差強人意。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陽光不升起也不消翳;也許,也許我還記得你,
也許我將把你忘記。」
  鍾揚的歌聲哀而不怨,久久地回蕩在聽衆的內心深處,不知比之前那些兒女
情長高了幾重境界。能與這樣優秀的人度過一段美好的歲月,讓我覺得很滿足。
偷瞄林佩芝時,脆弱的她已然淚流滿面,手中緊緊地篡著一個紙袋,幾乎要流出
血來。我知道,那里面是她本想送出的圍巾。而我的背包里,也有那件尚未織好
的毛衣啊。
  只是,這木吉他的伴奏聲有些熟悉,我似乎在哪里聽到過。我先前傾著身子,
仔細地觀察著鍾揚的指法,發現他的節奏與音響里出來的聲音根本就對不上。我
似乎明白了什麽,轉頭去看控制室時,里面的淩季康卻在不知何時拉上了百叶窗。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說練吉他是爲了我呢。我無奈地笑了笑,又把目光轉
回到林佩芝身上。她可真是個運籌學大師,既能利用自己的備胎又能利用對方的
備胎,做到了資源的零浪費。若不是深深地愛著鍾揚,她也不想這麽勞神費力吧。
  他們的故事會是怎樣的結局,我不再關心。不等鍾揚的第二段副歌唱完,我
便突然站起身,從舞台前面大大咧咧地穿了過去,一度擋住了打在他身上的燈光。
演出中斷,身后響起一陣喧嘩,正在拿手機錄像的姑娘們響起一片罵聲,爲前任
校草的絕版錄像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我則快樂地離場,把鍾揚和他的粉絲們扔在
原地發愣。
  「惜羽,你……」他的聲音輕不可聞。
  我不必看他的表情,就能想到他的錯愕與不解,也深知他不會有絲毫的愧疚。
只是這次逆轉食物鏈的襲擊,終于破壞了他完美的謝幕。今天他不是來見我的,
也不是來見林佩芝的,而是來給所有尚有夢想的女生留念的。校草就是校草,即
便人不在了,也要最后一次侵略女人的心。他既然對自己的魅力有足夠的信心,
也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那就該接受這樣的結局。他並不愛惜自己的羽毛,于是
我就把他高貴的施舍扔到路邊。
  永別了,鍾揚。你不配。
  回到家中,我把爸爸存在酒窖里的藏品逐瓶打開,小酌一口后便扔出窗外,
聽著它在院子里破碎的聲音,想象著暗紅色的血液在枯黃的草坪上橫流的樣子。
我放肆地狂笑起來,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脫下來,扔得到處都是。尤其是我的內
褲,我把它挂在淩季康房間的門把手上。然后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把帶有
鍾揚氣息的塵埃悉數洗淨,從此與他再無瓜葛。
  面對鏡子里光彩照人的自己,我擺出各種魅惑的姿勢,用力地扒開自己柔嫩
的陰唇,讓粉紅色的幽徑盡情暴露在暖燈之下。一片朦胧的水霧之中,我對身材
的自負更勝往昔。就讓林佩芝獨自失魂落魄去吧,老娘我可要展翅高飛了!
  我在浴缸中放聲大笑,直到眼淚模糊了視線。
  醒過來時,我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身上的浴衣溫暖而干燥,散發著令人
安心的味道。雖然還是有些頭疼,可這畢竟是在周五的晚上,無論再怎麽荒唐,
也不會有人來找我的麻煩。
  「老大,你醒了?」淩季康紅著眼睛,怯生生地端過來一杯熱水,「來,喝
口水吧。」
  他的頭發也濕淋淋的,軟軟地遮住了前額,身上滿是沐浴液的薄荷氣息。我
默默地接過水杯,邊喝水邊端詳著,覺得他的小熊睡衣十分可愛。
  「是你把我……嗯……撈出來的?」神智清醒后,我回想著自己癫狂的樣子,
我不禁笑出聲來。
  「是的。不過全程我都低著頭,在看地面。」我就知道,我家寄居蟹是見義
勇爲的好孩子。就算被扶起的老奶奶給了他報酬,他也會交給警察的。
  「辛苦了。今天你的表現真好,我很滿意。」
  「老大……你和姐姐是不是吵架了?」淩季康坐到床邊,清澈的眼神掩不住
憂慮,「是因爲鍾學長麽?」
  我笑著搖了搖頭,在他的鼻尖上戳了一下:「他也配,我們才不會爲他傷了
和氣呢。」
  「那是因爲什麽?看著你中途離場,我好擔心……」
  后面的話被他咽回去了,因爲我堵住了他的嘴。
  寄居蟹顯然沒有準備好,我熱情的舌吻讓他來不及反應。趁著他掙扎的時候,
我用力地把他拽上了床,狠狠地將他壓在身下。我的身高幾乎和他一樣,力量也
相差不遠——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他不是我的對手。
  「等等……」淩季康掙扎著,從我身下爬了起來,驚恐地直視著我,「老大
你怎麽了?」
  我不理會他,豪爽地擦了擦嘴,抹去了兩人份的口水,然后把他的食指放入
口中吮吸。
  「老大……你冷靜一點……」淩季康抽出自己的手指,開始搖晃我的身子,
「你仔細看清楚,我,我不是鍾揚!我是淩季康,是你家的寄居蟹!」
  耳光抽在他的臉上,整個房間都是清脆的回響。
  「我知道!我要的就是你!」我幾乎對著他吼了出來,看著他委屈又惶恐的
表情,心里爽極了。
  我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妻不如竊。盜取他人所有物的感覺,實在是難以言說
的爽。剛才那一記耳光,就像打在林佩芝臉上一樣。她毀了我的初戀,我就要一
個一個地盜走她的備胎。
  「……你打疼我了。」淩季康的眼神逐漸冷峻起來,我要的就是這個。
  又是一記耳光,這下他兩邊臉上都有愛痕了。
  「方惜羽,」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還伴著咬牙切齒的恨意,「請你偶爾
也體察下我的心意吧。」
  「什麽心意,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我冷笑著蔑視著他,沖他豎起兩根中指,
「你不過就是林佩芝的舔狗,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心!你以爲自己忙前忙后就能打
動她,她只當你是個煞筆!告訴你,她此時此刻正躺在鍾揚的懷里數星星呢!」
  「別再說了……真的不要……再說了……」淩季康痛苦地抱著頭,深深地埋
進自己得臂彎。
  「你以爲,你和林佩芝能一起吃飯,就是她對你莫大的恩賜了,對不對?可
你知不知道,她和鍾揚早就做過了!他們享受快樂的同時,你只配躺在自己的床
上,想象著她的樣子自慰!」
  我驚訝于自己竟然能如此惡毒,編織這些令人心碎的場景簡直毫不費力。當
然,泥胎神像尚且有點脾氣,淩季康自然也不是紙糊的。
  隨著餓獸一般的低吼,我的身體終于被他壓住了。他毫無章法地蹂躏著我的
身軀,幾乎要把我的睡衣撕成碎片。曾經滄海難爲水,在經曆過鍾揚精巧的愛撫
之后,我對淩季康的技法格外不滿,不得不親自引導他,應該觸碰那些區域。
  「輕一點……不要急……」這一次,我主動咬住了他的耳朵,「今夜這麽長,
我全都是你的……」
  「老大……我不想……我不想就這樣……」淩季康趴在我的頸間,急促地喘
息著,「太倉促了……」
  「那有什麽,我們都是倉促的造物啊……」我松開他的耳垂,又捧起他的臉
輕吻了一下,「我只想讓你知道,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倘若有人要
你降格,你就應該離開她。」
  淩季康沈默不語,只是愈發用力地揉捏我的乳房。與此同時,我感到了他身
下的異樣,一團又熱又硬的東西抵住了我。這一次,林佩芝輸了。
  綿密的愛撫過后,我與淩季康並排躺下,互相爲對方脫去衣物。上次這樣躺
著,還是在他寄宿到我家之前,大概八九歲的樣子。那也是一個干燥少雨的秋季,
兩人獨處的時光,仿佛永遠不會結束。轉眼之間,我們都已經不再純情,但也沒
什麽值得后悔的。
  一番欲蓋彌彰地探尋過后,我們終于把手落在了對方的私密部位。這是我第
一次摸到真正的陰莖,像根滾燙的膠棒,握在手里一跳一跳的。男人的東西,遠
沒有我想象中的好看,實在是沒什麽令人興奮的。相比之下,陰莖下面的小袋子
就可愛多了,我把它捏在手心里,看著淩季康閉眼陶醉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有什麽……好笑的……」淩季康的臉紅得發亮,不滿地嘟著嘴。
  「沒什麽,你長得真可愛。」我輕輕握住他的陰莖,按照網上的教程,嘗試
著上下撸動。
  淩季康放棄了探索我下身的企圖,隨著我的節奏而呻吟起來。光想著自己舒
服,他真是個懶蟲。雖然有些難爲情,可我不想就這樣單向服務他,于是我嘗試
著跨坐到他身上,用自己有些潮濕的陰戶對著他的臉。
  「康康,來告訴姐姐,你見過這個麽?」我拿捏著林佩芝的語氣,故意刺激
他。
  「沒有……我才沒有呢,我可是好學生。」淩季康還開始有些抗拒,把頭側
到一邊,似乎不太喜歡我的味道呢。但在我加快了撸動的速度之后,他也逐漸燃
起了欲火,用手按住我的臀瓣,開始試著用舌頭輕舔我的私處。
  「嗯……你真棒……我的康康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這是我由衷的表揚,因爲他的舌頭又濕又滑,比我自己的手指舒服太多了。
再加上家里的供暖比宿舍里好得多,現在的室溫無疑更適合自慰。可能直到現在,
我對他才有了一絲愛意。
  「老大,我……我想……」淩季康的呻吟斷斷續續的,似乎在忍耐什麽,
「我,我想尿出來!」
  「不怕,你就在這尿,」我坐直身體,專心享受著他靈巧的舌頭,根本不在
乎他說些了什麽,「讓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
  話音未了,我感到手心一燙,一股白色的黏液打在了我的身上。忍受著消毒
水般的刺鼻氣息,我一點一點撥弄著他還在噴發的小東西,直到我的雙手無法容
納更多的液體。這便是真正的精液麽,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
  「羽。」身下的淩季康似乎死過一次又活了過來,有氣無力地呼喚著我的名
字。
  「叫我老大。」在判斷出精液不宜飲用后,我甩下還在床上回味的寄居蟹,
獨自去浴室洗手。
  面對鏡中的自己,我既驕傲又感到惋惜。我對于性,一直保有一份美好的憧
憬,並不想這樣草率地把自己交出去。可是我實在是太傷心了,除了一直對我不
離不棄的寄居蟹,沒人能治愈我。
  回到臥室,剛才還半死不活的淩季康,又變得和之前一樣亢奮,下身充血的
大東西像根長矛,凶巴巴地對著我的身體。我漫不經心地走過去,隨手彈了一下
他紫紅色的矛頭。
  「好了,回去休息吧。我困了。」我四腳朝天地賴在床上,準備結束這荒唐
的一天。
  「不好。我可一點都不困。」淩季康交叉雙臂,拒絕了我的提案。
  真放肆,他什麽時候敢頂撞我了?我——還沒有容我擺出家長的權威,淩季
康就猛撲過來,再次壓住了我的軀體。只不過,這一次我徹底動彈不得了。
  「淩—季—康!你居然敢——」這一次,是我的嘴被他封住了。
  自作孽不可活,小狼一旦見過血,就沒法回去安心吃狗糧了。更要命的是,
我把渾身上下的敏感之處都告訴他了,現在根本不需要我指引,他輕撫幾下就讓
我欲仙欲死,好不容易干涸了的河道又要開始泛濫了。
  「康康,我……最親愛的,」我好不容易掙脫他的狂吻,趕快向他討饒,
「是老大錯了,不該逗你玩的,你能不能先下去?」
  「羽。我知道你是認真的。」寄居蟹不爲所動。
  這個小混蛋,居然開始咬我的耳垂了。我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的本能,垂死
掙扎。此時,他的手指一路向下,很快就分開了我的大陰唇,準備侵入無人探索
過的領域了。
  「等……等!」我推不動他的身子,一切都太晚了。
  撕裂般的劇痛從下身傳來,我無所顧忌地慘叫起來。自出生以來,無人用過
的嫩肉,就這樣被他粗暴地蹂躏著。這張小小的床上,一面是我痛的冷汗直流,
一面寄居蟹干的熱血沸騰,人類所有的感情,都在他的進出之間變成一團混沌。
  「羽。我一直喜歡著你。」淩季康逐個吻去我的眼淚,「早在十二歲之前,
你就住進了我的心里,從不曾離開過。」
  「那你……那你爲什麽……要叫她姐姐……」我在疼痛與快樂的巅峰來回穿
梭,最后的理智支撐著我問出最關鍵的問題。這個惱人的問題,困擾了我好幾個
月。
  我決不能容忍,自己的弟弟和外人更親密。
  「因爲你討厭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啊。越是愛你,越不敢靠近你。」淩季
康的淚水打在我臉上,他的真心果然又鹹又苦。
  「林學姐是你的室友,只有她能維系住我們的關系。她說你有了喜歡的人,
我都不敢表露出自己的絕望。她說你喜歡的人要參賽,我就爲你預留了座位。只
要能讓你滿意,我甯願爲你喜歡的人捉刀,作他的影子樂師——林學姐說過,你
要求現場的真實感,所以我連錄好的音頻都不敢用,真的是在控制室里亦步亦趨
地彈奏,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聽著淩季康的告白,我的心再次亂作一團。到底是
自己的過錯,不管他今晚怎麽折騰我,我都認了。短暫的酸痛過后,淩季康抽出
黏滑不堪的手指,隨之而來的空虛感又讓我心癢不已。
  「羽。我愛你。」與他的告白一並靠近的,還有陰戶外面的壓迫感。射精過
后的陰莖,再次回複了活力,只是沒有剛才那麽大了。我的情緒早已消耗殆盡,
無力阻止他進一步突入了。
  好疼。
  我痛苦地吼叫著,身上的每塊骨頭都在抵抗著他的侵入。初始的刺痛尚能忍
受,之后持久的脹痛卻讓我苦不堪言。或許是我激烈的反抗嚇住了他,淩季康不
再動作,只是不住地親吻我的眼睛,鼻梁和嘴唇。
  完了。這輩子完了。無論我之前有過怎樣的夢想,對純情戀愛有著怎樣的執
著,現在我也只是一個沈淪于性欲的庸俗女人了。感覺了到自己的不完整,我終
于哭了出來。
  一陣失魂落魄之后,下身逐漸回複了知覺。看著淩季康淚眼朦胧的樣子,我
也體察到了他長久以來的痛苦。既然我們已經做了選擇,也就沒有回頭的余地了。
淩季康察覺到了我的回應,開始繼續抽插,用他的龜頭笨拙地剮蹭我的陰道。
  「……手。手不要閑著。」我一邊忍受著下身的沖擊,一邊引導他的手繼續
愛撫上身。淩季康是個聰明人,無論學什麽都很快——現在,他已經能恰到好處
地揉捏我的乳頭了。
  就這樣,伴隨著輕柔的抽插和揉捏,我的呻吟逐漸變得快樂起來。盡管陰道
內仍有余痛未消,但他帶來的快感也越來越強,尤其是他的龜頭劃過上壁的凸起
之時,帶來的酥麻感會擴散到整個腰間,感覺異常的舒服。
  如果有下次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他,不用在乎抽插的深度,但一定要照顧好
那塊肉。只是現在的我已然失語,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羽,我的羽……親愛的羽……」插著插著,他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起來,
深色的胸膛開始劇烈地抖動,緊閉的眼睛看上去則有些滑稽——不對,這是他射
精的前兆!
  我一下子從性愛的快感中脫離出來,立刻用力推他的胸口,試圖讓他從我的
身體中退出去。
  「你快出去……快點……快給我出去!」值此千鈞一發之際,他兀自不肯退
走,我要快急哭了。一聲雄壯的慘叫過后,淩季康趴在我身上不動了。而他身下
的我,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一股熱流,毫不客氣地鑽進了我的身體里。
  「你……你混蛋!」常年的單身經曆,導致我根本沒有準備避孕藥的習慣。
而生理課上發的那些存貨,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短暫的興奮過后,我推開
賴在身上裝死的臭男人。現在來不及揍他,我赤腳跑到浴室中,將水壓調到最大,
拿花灑死命地沖洗著自己的陰戶。自己流的鮮血,還有淩季康射進去的精液,都
在水流的柔性勸說下通通滾蛋。
  情欲消退,一切歸于平靜。我強忍著兩腿之間的山崩海嘯,把外衣一件一件
地穿起來。
  「羽,這麽晚了,你要去哪里?」淩季康悠然地撩撥著鬓發,顯然還在回味
著銷魂的觸感。他居然還敢湊上來,自以爲浪漫地挽住我的手。我毫不客氣地賞
給他一記肘擊,看著他捂著肚子蹲了下去,心情稍稍得到了平複。
  「去哪里,老娘要去買毓婷!」我把他的衣服也拿了過來,隨手丟給他,
「你,不會想讓我一個人去吧?」
  勉強爬起來的淩季康,也知道自己理虧,只好再度回歸跟班本色。他大概也
明白,自己不過是和家里的女主人做了一次愛,卻不能從此以男主人自居。我無
意繼續敲打他,畢竟他那根小東西還挺實用的。但下次,不能再讓他胡作非爲了。
  今晚的月又圓又亮,也不知是在催誰趕快離開。我和淩季康手牽著手,一同
漫步在喧鬧的大街上。我走的慢,是因爲腿間的紅腫還沒消散;他走的慢,則是
不敢超過我。以后的道路不知會如何,我也不知道寄居蟹是不是一個可靠的男人。
但我至少確定了一點:他還是愛我的。
  吃過了避孕藥,給自己受傷的陰部也塗上了藥膏,我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淩季康還在院子里,努力地收拾我留下的那堆碎酒瓶;而我則懶洋洋地躺在床上,
一條一條地刪除著聊天記錄。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房間的角落里。我的背包還沒有清理過,里面還有那
件未完成的毛衣。我想就這麽扔了它,又覺得缺乏儀式感。就算自己不慎愛上了
人渣,可它畢竟還是寄托了我的感情的。與過去的自己決裂,應該有一些——激
情。
  「別掃了。我們去環湖公園,你騎電動車帶我。」我背著背包,從車庫里拿
出一小瓶丙酮,叫上我的寄居蟹就出發了。盡管他的表情告訴我,他對我的神智
有所懷疑,但他從不敢質疑我的命令。
  環湖公園是市內少數幾個允許露天燒烤的景點,秋夜的景色也正合適。無視
路人驚詫的目光,我跳下尚未停穩的電動車,把毛衣扔進了仍未熄滅的篝火堆。
  「老大,你這是在——」淩季康看著我掏出那瓶丙酮,毫不猶豫地澆了上去,
表情恐怖極了。
  「小學弟,我這就給你補一節有機化學。」我潇灑地一笑,坐回了尚且溫熱
的后座。
  看著自己的心血痛苦地翻滾著,燃燒著,最后化爲一縷縷難聞的青煙,我的
所有情緒終于不複存在。我對著漫天星辰發誓,今生今世,再也不爲任何一個男
人織毛衣了。淩季康大概明白了我的心思,任由我霸占著他的腰,靠著他的后背。
  我一向不喜歡唱民謠的,覺得他們終日無病呻吟。只有今晚,當我躲在康康
的被窩里,聽著同樣一絲不挂的他自彈自唱時,我才明白了此中滋味——原來我
一直都錯了,淺薄的人是我。
  「哦~~你還給煞筆織毛衣。」
頁: [1]
查看完整版本: 沒有織完的毛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