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個老婆好過年
第一章該是他找一個老婆的時候了。
項立言自覺是個正常的男人，有明確的生理需要，更希望經由一般正常的家
庭生活能夠生養幾個小孩。不過，五年前他曾經曆過一次慘痛的婚姻，最后前妻
還狠狠地將他名下的財産硬生生地刮了一半，讓他愚蠢的當個冤大頭，所以這次
他找的老婆一定要可靠、平凡、不太聰明，最好是有點呆，才不會用盡心機耍手
段。
本來他以爲自己不會再婚，但鑒于最近幾個朋友陸陸續續添了幾個可愛的孩
子之后，原本例行不變的聚會時間已經逐漸減少，最近只要時間一到，這些爲人
父者都急忙回家逗孩子，獨留他一人。
后來看到那些軟呼呼又圓潤的孩子，他突然起了再婚的念頭，只因爲他想要
孩子。他要讓孩子繼承他的産業，帶給原本就沈寂的家族新活力。
要有孩子，必須先要有老婆。本來他想過代理孕母，但在國內未合法的原則
下，他不希望將事情搞得很複雜。但問題是，他現在沒空找老婆，更沒有興致像
年輕的時候花大把金錢和時間去追求一個女人，因此最迅速又便捷的方法就是透
過相親找一個老婆。
「相親嗎？」項立言暗忖片刻。他知道很多長輩在他恢複單身之后一直想介
紹女人給他，現在既然這些介紹人派得上用場，那他就不用太客氣了。
一邊思考著，他已經一邊撥下電話按鍵了。
「喂，舅媽在嗎？上次你說要介紹我認識一個女孩子……我們可以找個時間
見個面……」
一個小時之后，動作迅速效率又高的項立言已經聯絡了所有想要幫他介紹相
親對象的人，他也相信，自己要找個老婆的消息也傳出去了。那麽可以想見，未
來幾個禮拜他會忙著相親，雖然這點讓他有點不耐煩，可是爲了有孩子，這些暫
時的麻煩他可以忍受。
「嘿……嘿……嘿……」
淩晨一點，桀桀怪聲在偌大的房問響起，黑暗中傳來戚戚萃萃輕微的聲響，
還有喉頭哽住的呵聲，乍聽之下讓人覺得恐怖異常。蘇母在睡夢中驚醒，被這詭
異的聲音與氣氛嚇到，連忙拿來床頭邊的球棒，準備將闖空門的小偷一棒打到地
獄去。
蘇母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門，仔細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想看個清楚，但專注精神
看了好久，卻什麽東西也沒有。
「嘿嘿嘿……」聲音又傳了出來。
蘇母這回終于聽清楚這是什麽聲音了。她怒氣沖天地丟下球棒，大步往她對
門的房間走去，粗魯地踢開房門，咆哮怒吼道：「蘇小敏，半夜不睡覺你在干什
麽？叫你不要每天窩在計算機前面，你怎麽都不聽。還發出詭異的聲音，你是想
要嚇死你老媽嗎？」
驚天動地的咆哮聲讓蘇小敏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媽，你干嘛這麽大
聲，人嚇人會嚇死人的耶！」
蘇小敏推推鼻梁上的厚片眼鏡，不明所以的搔搔淩亂又厚重的頭發，睜大眼
看著瞪成牛眼的母親。
「你給我說清楚，你淩晨一點不睡覺又在做什麽了？」蘇母火大地向前揪住
女兒的耳朵，扯開喉嚨對著她的耳朵怒喊。
「唉呀！小力一點，很痛耶！」蘇小敏覺得耳朵快要和身體分離了，連忙捂
住疼痛的耳朵，希望母親大人能夠寬宏大量地放她一馬。「我在寫程序嘛！因爲
公司正在趕這件企畫案，所以……」
蘇母越聽越火大，「寫程序就寫程序，你干嘛發出一些有的沒有的古怪聲音，
拜托你正常一點好嗎？」
「對不起嘛！只是因爲今天過程很順利，我剛剛在測試程序的時候，發現功
能設計得很強，忍不住贊歎自己功力高深，然后……」蘇小敏呐呐地吐舌說道：
「我就忍不住笑出來了。」
說到這，蘇母就更火大了，「蘇小敏，我告訴過你幾百遍了！公司的事在公
司做就好了，哪有人一天到晚把公司的事拿回家里做，還熬夜到淩晨一點還在做
的？」
「工作需要呀！」蘇小敏滿臉無辜的說。
「你這樣每天花二十個鍾頭窩在計算機前面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里，根本就
是典型的宅什麽……」蘇母一時半刻想不出那個專有名詞。
「宅女。」蘇小敏連忙接口，她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很樂意爲母親解決問題。
「對，就是宅女。」蘇母看女兒一副優哉的樣子，忍不住巴了一下她的頭，
「你根本沒有時間認識男人，這樣怎麽嫁得出去！」
「很痛耶……但是這也沒辦法呀！這是工作。」蘇小敏摸摸頭又揉揉干澀的
眼睛，她已經工作超過二十個小時了，眼睛已經發出嚴重的抗議。
「你馬上把工作辭了。」蘇母當機立斷。這樣下去，她的女兒鐵定會一輩子
黏在計算機前面，說不定以后連房門都不出來，那怎麽得了。
「那怎麽行！」蘇小敏瞪大紅腫的雙眼。
「怎麽不行？」
「如果我辭掉工作，就沒有豐厚的收入，你開店的周轉資金要怎麽來？」說
到底，她這麽努力工作，有大半的錢都是花在她母親的花店上啦！
她母親在住家附近開了一間花店，但生意才剛起步，還不是很穩定，所以收
入無法預測，本來前陣子七夕時想趁機大賺一筆，偏偏那天遭逢強度台風侵台，
刮風下雨沒人敢出門買花，花店生意幾乎是零。
爲了讓花店繼續經營下去，必須要有一大筆周轉金，更要有一筆讓她們母女
生活無虞的生活費，所以她才會一直待在這間計算機公司。況且她十分熱愛她的
工作，才不願意輕言放棄。
「呃……」蘇母頓時心虛。她也很懊惱，雖然五年前老公過世時留下一筆爲
數不少的錢給她們母女倆，不過那些錢買了一層三房兩廳的公寓之后只剩下一點
點，根本不夠用。幸好蘇小敏工作收入不錯，所以她們生活無虞。
而她閑著無聊，又擔心坐吃山空，幾個月前和朋友合資開了一間花店，偏偏
最近景氣很差，花不是必要的民生必需品，因此生意不如預期的好。這幾個月都
在虧損，但他們相信總有一天時來運轉，所以現在正努力撐下去。雖然她不想動
用女兒的結婚基金，但花店快撐不下去了，花錢如流水，女兒的資助宛如及時雨，
爲花店的未來注入新的氣象。
「而且我熱愛我的工作。怎麽能隨便放棄。」蘇小敏無辜地瞅著母親，「媽，
你的手可以放開了吧？我的耳朵很痛耶！」
蘇母連忙放開揪著她耳朵的手，「可是你工作時間也太長了吧！這樣怎麽有
時間過自己的生活？」她仍然擔心女兒一直沈溺于工作，連認識好對象的時間都
沒有。
「有什麽關系，這就是我現在的生活。」蘇小敏一點都不覺得不好。
「那你換個工作好了。」蘇母歎息，換個方式說：「最好是那種上班時間固
定的工作，這樣才有多余的時間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就只會做這一行呀！」蘇小敏抓抓被她揉來揉去的雞窩頭，覺得有點癢，
于是又用力抓了幾下，「而且這份工作收入高，公司又是上市公司，每年紅利配
股更高，爲什麽要換？」
蘇母頓時無語。她唯一的女兒天生粗線條，從小個性就粗魯什麽都不會，連
洗個碗都會打破，偏偏和她爸爸一樣對計算機很有一套，打電動玩具比操持家務
拿手，而計算機上那亂七八糟的數字她每次看每次都覺得像是亂碼，偏偏女兒就
是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才國中而已就會自己設計遊戲，考大學時順利甄試進入資
工系，還沒畢業就被網羅進入一家以遊戲軟件設計聞名的上市公司工作，羨煞一
堆人。
但……她看著女兒身上那件綠色的寬大襯衫和暗灰色的運動褲，那可怕又恐
怖的配色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爲什麽她這麽妖嬌美麗的歐巴桑竟然會養出這
麽女兒？那個將生活過得，不忍睹的女兒呀？！怎麽一點審美眼光都沒有呢？還
有，雜亂的頭發及長期接觸計算機而干燥憔悴的臉龐，竟然如此暗沈蒼白……蘇
母不禁悲從中來，鼻頭發酸。
「小敏呀，你公司里有沒有適合的對象？你也二十六歲了，應該考慮一下找
個伴侶什麽的。」蘇母直接攤開來說。這也是她這女兒的缺點，拐彎抹角的話她
聽不懂，一定要直接說出來她才會懂。
「我已經有伴侶了呀！」蘇小敏語不驚人死不休。
「真的？是誰？哪天帶回來給我瞧瞧。」蘇母興奮地心髒高懸，直想要跳起
來。沒想到她女兒真人不露相，惦惦吃三碗公。
蘇小敏拍拍她桌上銀色的筆記型計算機，傻氣地咧嘴笑著，「就是它呀！我
的小銀，我們交往四年了。」她將銀色的計算機取名叫小銀。
呃……蘇母全身抖了一下，看著女兒傻呼呼的模樣，以爲她鐵定會錯意了，
只好急忙補充，「我的意思是實際交個男朋友，不是那種……呃，虛擬的朋友。」
「那又沒有什麽用。」蘇小敏嫌惡的揮揮手「男朋友又不能幫我賺錢，我的
小銀功能齊全，可以連續工作一個月也不會累，而且不會唠叨更不會耍脾氣，可
以讓我隨便指揮，是我一輩子的好伴侶。」她得意地哈哈大笑，很以她的小銀爲
榮。
蘇母瞠目結舌，簡直想要昏倒了事。她的女兒竟然已經變得連現實與幻想都
分不清楚了，該怎麽辦哪！？
她捏著小手帕沾沾眼角那不知名的淚水，努力振作精神。不行，她一定要想
辦法，爲了不讓女兒成爲社會問題！不是，爲了女兒的將來打算，她一定要想辦
法讓女兒嫁出去！
星期五晚上九點，蘇小敏下班回到家，看到母親花枝招展地在展示她的戰利
品。
「媽，你在干什麽？」蘇小敏看到客廳擺了一堆購物袋，桌上更擺滿了許多
配件，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你買這麽多東西做什麽？」
「小敏，你回來得正好。」蘇母笑得燦爛，「我幫你買了好多新衣服，都是
依照你的尺寸買的，你快點來穿穿看。」
又到了換季時間嗎？蘇小敏皺皺眉頭，每到了百貨公司的換季時間，母親就
會買一大堆東西，她的衣櫥里全都是母親買給她的新衣服，但她都沒有穿過，唯
一經常換洗的衣服就是自己買的襯衫和牛仔褲。
「我不需要新衣服。」蘇小敏全身打個冷顫——想到母親每次都買粉色系的
洋裝和迷你短裙就覺得嫌惡。「我每天忙著工作，穿的衣服只要舒服，不怕髒就
好了，不需要太多衣服。」
「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呀！」蘇母懊惱歎氣，誇張地大喊：「我每天穿得漂漂
亮亮，宛如貴婦，我女兒每天穿得破破爛爛，宛如流浪漢，我怎麽受得了？！」
「我哪有穿得像是流浪漢？」蘇小敏提起手臂嗅嗅皺得像是酸菜干的襯衫，
「雖然已經穿了一個禮拜，可是沒有味道呀！」
蘇母翻了翻白眼，再繼續說下去，她鐵定撞牆自殺，原因是——教育失敗、
教女不嚴。
「我不管！」蘇母怒吼，「你給我過來穿這幾件衣服，明天我和朋友聚會時
你可不能穿得像是流浪漢！」
「聚會？明天？」蘇小敏搖頭晃腦地說道：「你和你的米蟲朋友吃飯聊天，
爲什麽我要參加？」母親認識的朋友里，有一大堆閑閑沒事做的歐巴桑。
「她們不是米蟲。」蘇母被女兒逗得笑出聲「她們是貴婦，老公有點錢，所
以不用媽五斗米折腰，只要家里顧好就行了。」
這樣不是米蟲算貴婦呀？社會價值還真是錯亂。「喔！」蘇小敏聳聳肩，不
太想繼續這個話題。
「喔什麽喔，過來換衣服，明天和我一起去吃飯。」蘇母喝令呆呆站在門口
的女兒。
她沒有告訴女兒，明天中午她決定幫女兒相親，這也是她那群貴婦朋友介紹
的好對象，聽說對方曾經結過婚，年紀大約三十二歲，但是身家背景不錯，有幾
間連鎖超市和幾間休憩農場。
對方父母已經過世，獨子的他沒有家族的羁絆，再婚是爲了找個伴侶、生養
幾個孩子。她覺得這些條件很正常，而且對單純的女兒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我不喜歡和你的朋友去吃飯。」蘇小敏雖然很聽母親的話，但她實在不喜
歡和那堆吱吱喳喳的責婦在一起，每次吃飯她都覺得芒刺在背，而且她們談的話
題她都沾不上邊。要這麽辛苦又壓抑的吃一餐飯，她甯願在家吃泡面配蘿蔔干還
比較美味、健康。
「我知道，但是你的生活圈太狹窄了，偶爾也要有接觸其它人的機會呀！」
蘇母是擔心女兒有社交恐懼症，所以逼迫她都要參加她們的聚會。
蘇小敏換上母親挑的洋裝，嫌惡的皺皺鼻子，每次她穿裙子都不會走路，不
是外八字就是踢到椅子或桌腳，偏偏母親最愛替她打扮成這種樣子，配上她已經
兩年沒修剪的發型，看起來實在有點不倫不類。
「我的女兒真是美麗極了，穿什麽都好看。」蘇母自吹自擂，得意地仰起頭，
癜痢頭也是自己的孩子好，她的女兒身材纖細，穿上裙子有另一種風情和婀娜多
姿的美感。
蘇小敏被動地讓母親擺弄，任憑母親高興地幫她妝點，其實她的心思早就飛
到天邊去了。今天上班時耗用太多腦汁，讓她覺得有點疲倦，決定等會兒要上線
和幾個玩家玩遊戲，好好將累積的壓力發泄一番，反正明天放假，她有一堆時間
可以玩樂。
至于母親說的聚會，她早就自動自發將不重要的訊息從腦袋里刪除了。
「立言，要不要到我家吃晚飯？我老婆交代我一定要請你到家里吃個便飯。」
項立言的事業夥伴吳浩升誠心地邀請。
吳浩升本來是一名看天吃飯的果農，后來認識頗有生意頭腦的項立言。接受
他的建議與資金的捐助，將果園轉型成鄉村休閑農場，除了種植各式各類的水果
讓消費者嘗鮮，還可以讓人烤肉、烤番薯、搗麻糟，搭配周邊遊樂景點，鄉村休
閑農場竟然一炮而紅。
后來項立言又將這套成功模式迅速複制，在全國五個據點分設休閑農場，依
據各地的風土民情做不同的改變，短短三年之內，投入金額全部回收，現在已經
開始享受成果的回收。
「最近表妹又研究出什麽新菜色了嗎？」項立言微笑問道。吳浩升的老婆陳
玉里是他的遠房表妹。
「還不就是簡單的新鮮蔬菜變來變去。」吳浩升哈哈大笑，「不過最近她總
算學會了一道桶仔雞，塗上米酒和柚子醬，以碳火烘烤，味道棒呆了，她想要讓
你先嘗嘗。」
項立言雙唇扭動，不自覺地笑了。
「其實吃桶仔雞是借口。」吳浩升羞赧承認「最重要的是我家黑皮每天都吵
著要找項舅舅玩，我每天忙得要死，回到家才坐下而已，這死小子就纏著我，拜
托我打電話給你，要不是我家電話有密碼鎖，他早就自己撥了。別看他個兒小小，
耐心卻高人一等，每天吵得我和老婆只好宣布投降，爲了我們的耳根清淨，你可
不可以趁著假日來？」黑皮是他五歲的兒子，人小鬼大最愛纏著項立言，更將他
奉爲偶像。
想到那活力充沛的五歲小男孩，項立言不覺莞爾。他對自己這麽受小男孩歡
迎感到有點得意，雖然他從來沒逗過黑皮，不過黑皮特別愛跟在他后面跑，他走
到哪他就跟到哪。根據他這種無敵的吸引力，將來他應該可以做個好爸爸。
一想到當好爸爸，他就想到明天中午的相親。
「怎麽樣？黑皮剛剛在我耳邊又問了一次。」吳浩升簡直對兒子的纏功沒轍。
「當然好，不過我明天中午有飯局，可能要結束后才能過去。」項立言也想
好好纡解身心。
這兩個禮拜以來，他見了五個女人，不知道怎麽回事，這年頭每個女人都精
明得要命，剛開始會有點羞澀，不過聊天五分鍾之后，就會開始旁敲側擊他有多
少財産，對他每年的收入更有興趣。希望明天見面的女人不會有這讓他厭惡的個
性。
「沒問題，只要你能來就好。那晚上要不要住在這兒？我這里還保留一間小
木屋給你。」鄉村休閑農場有幾問小木屋讓客人預訂，每到假期必滿，但不管多
少人搶著訂房，吳浩升還是會貼心地爲項立言留下一間小木屋，供他疲倦的時候
過來度假。
「也好。」項立言也覺得疲倦，應該找個時問度假了。
挂斷電話，項立言的思緒回到明天的相親對象身上，據說對方在計算機公司
上班，印象中，他從來沒接觸過這類型的女生，以前的他只在乎女友和老婆漂不
漂亮，現在他只在乎對方是否忠心，是否可以照顧家庭，是否可以一起守護家庭，
其它的，他都不在乎。
一點都不在乎。
項立言第一眼看到他的相親對象時，幾乎笑出聲。
他看到一朵香蒲穿著裙子移動……媽呀！現在怎麽還有人剪成這種發型？還
有，她好像不太會走路，眯成一條縫的眼睛像是看不清楚似地需要旁人攙扶，外
八字的腳幾乎要踢到桌腳了，但仔細看后，他卻覺得她的雙腿是那麽迷人，粉綠
色的洋裝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顯得異常脫俗。
他奮力將視線從那雙腿上移開，眼光逐漸往上移，隨即被她迷惘的臉色所惑。
「媽，快點將眼鏡還給我。」沒有眼鏡仿如睜眼瞎子的蘇小敏，不斷扯著母
親的手，希望她將藏起來的眼鏡還給她。
「唉呀！你穿得那麽漂亮，戴副丑眼鏡真的很不搭調，等吃完飯再還給你。」
蘇母不管女兒的瞪視，趕緊將女兒的眼鏡藏在皮包里。
「可是這樣我看不清楚。」她近視八、九百度，只能看清楚前方十公分處，
其它一片霧茫茫。
「你跟著我走就不會有錯。」
「這樣讓我很不安，我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剛剛出門時本來還好好的，母
親情緒高昂，興奮得宛如跳豆般，一會兒幫她整理衣服，一會兒又幫她撥撥頭發，
讓她覺得古怪極了。沒想到現在還將她的眼鏡藏起來，讓她根本無法看路。
「只是一段路而已，不會發生什麽事的。」蘇母就是希望對方看到女兒的另
一面，而不是邋遢又不修邊幅的那一面。
「最好是這樣。」早知道就找借口說要加班，這樣就不用來參加母親那群貴
婦的聚會了。
在蘇小敏懊惱的同時，她們已經抵達桌邊。
「你們來了，等很久了嗎？」蘇母立刻和對方熱絡地寒喧起來。
「剛到、剛到。」介紹人吳秀華開心地笑嘻嘻。
蘇母眉開眼笑地擁抱介紹人也是她的貴婦團朋友吳秀華，但雙眼早就溜向一
派輕松坐著的項立言，雙眸立刻小心地評估對方。幾秒內，見多識廣的蘇母就發
覺對方深沈不見情緒波動的眼神。糟糕！碰到狠角色，小敏這呆子一定應付不了。
蘇母深吸了口氣，決定且戰且走。她輕輕地推了女兒的肩膀，催促她進去坐
里面的位置。
「小敏，你坐進去里面的位置。」
「爲什麽？」蘇小敏皺著眉頭眯著眼，小小聲的嘀咕，「這樣我上廁所會很
不方便啦！」她以爲自己是來吃吃喝喝的，而她只要一喝多了水就會猛跑廁所，
她娘又不是不知道。
蘇母翻了翻白眼，對于自己這個少根神經的女兒實在是沒轍。「你快坐進去
就對了。」她推著女兒。
蘇小敏無法違背母命，也沒注意對面坐了什麽人。只依稀看到一男一女，她
以爲他們都是母親的朋友，于是眯著眼坐進靠牆的位置，而她才一坐下，吳秀華
就發揮媒人婆的好口才。
「小敏呀，一陣子不見，皮膚越來越好唷，看起來水嫩水嫩的，真是漂亮。」
吳秀華笑容滿面地說，她覺得眼前的女孩動靜皆宜，長得又清秀，應該很適合外
甥。
「謝謝。」對于長輩的贊美，蘇小敏覺得很別扭，但又不能直接說什麽，免
得得罪長輩也不自知。
項立言冷淡地看著這一幕，他心不在焉地啜了一口水，沒說什麽話，也沒透
露喜怒哀樂等情緒。但他卻不斷地在打量她。嚴格說來，她的五官清秀，稱不上
漂亮，但她的臉上有一股盎然的生趣，使得她的表情變得動人許多。她的眼睛因
爲深度近視的關系，只能眯著眼睛看著前方，整個人看起來平靜而慵懶。
「是呀！她就只有遺傳到我這項優點而已。」蘇母呵呵笑。
「立言，我跟你介紹一下。」吳秀華熱絡地將外甥引進話題，「這位是我的
好朋友張蕙娟，這是她的女兒蘇小敏。」她簡單地將各自的身家、家庭成員和事
業成就講述了一遍。
「你們好，我是項立言。」項立言不疾不徐地簡單介紹自己。
原本一直頭低低喝著白開水的蘇小敏聽到年輕男人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她
先是狐疑地透過有點失焦、模糊的視線看著對座的男人，然后氣呼呼地轉頭睨了
母親一眼，表達對母親這種安排的不滿。雖然她有點不食人間煙火，但好歹也知
道母親的意圖。
沒錯！她媽一定是安排她相親啦！
蘇母發現女兒知道她的計劃，一點都不緊張，反而氣定神閑地捏了女兒的大
腿一記，暗中叮囑她安分一點，不要搞怪。
「呃……小力一點，會痛耶！」蘇小敏喃喃抱怨，接著突然緊緊地抓住母親
的手。「媽，我的眼鏡呢？」
「等會兒再戴。」蘇母告誡。她希望先讓對方看到女兒清秀的模樣，等到時
機成熟時才讓女兒恢複真面目。
「媽……你要我出丑嗎？」蘇小敏小小聲地在母親耳畔威脅道。「或許我會
不小心將水倒在對方頭上，或許將刀叉往對方身上飛舞，然后一個疏忽，將對方
千刀萬剮……」
「你……拿去。」蘇母氣呼呼地將眼鏡從皮包里拿出來遞給女兒。
項立言端坐在椅子上，眯著眼睛注視這對母女的互動，突然覺得很有趣，娶
一個忠誠而又有趣的老婆，代表生活中會稍微有一點趣味。
蘇小敏一戴上眼鏡，立即看向對座的男人。
他雖然坐著，但可以看出他的身形高大，襯衫下瑤出的手臂肌肉堅實、黝黑，
透露出他喜好戶外活動，是個極品。
不過此刻他雙眸平穩地注視著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這讓她想到冰冷的
機器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第二章
「那個……你好。」蘇小敏發現對方的注視，立刻傻呼呼地回以一笑。她在
他冰冷目光的注視下，突然腦中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話。
哇——？這人怎麽冷冰冰的，比西伯利亞冰原還要冰冷，她又沒欠他錢。
項立言聞言只是挑挑眉，接著點點頭，算是響應她的招呼。
蘇母看到女兒如此肉腳又丟臉的自我介紹，忍不住懊惱地仰天長歎一聲，連
忙將話題轉回來。
「項先生，我家小敏個性內向、文靜端莊、乖巧可愛，除了上班之外，就只
喜歡待在家里做家事，所以比較少接觸其它人……」
蘇小敏暗中吐吐舌頭，她老媽也太會吹牛了吧！她連飯都不會煮耶，還做家
事？不把鍋燒壞就不錯了。不過反正吹牛又不花錢，也不會少一塊肉，就隨便她
娘亂吹噓啦！
無視蘇母的滔滔不絕，項立言只是注視著表情多變的蘇小敏，她的母親身材
曼妙、風姿綽約。加上臉上精致的裝容和入時的穿著，看起來是走在時尚尖端的
歐巴桑，但蘇小敏卻非常不同。
從近距離看來，她的臉上毫無任何彩妝，干淨而細致，讓白皙的皮膚透出淡
淡的光彩，讓他有伸手觸摸的沖動。至于她的香蒲頭……反正他又不是挑選模特
兒，而是要挑忠誠的老婆，美不美對他而言實在沒有什麽太大的差別。
或許他表現得有點冷淡、有點疏離，他的舅媽也就是媒人婆吳秀華開始有點
擔心了。爲了幫這個外甥找老婆，她使出全力在短短兩個禮拜之內介紹了五個女
孩給他認識，沒想到他都表現得意興闌珊，害她這撮合三百多對佳偶的超級媒人
婆覺得超沒成就感。
決定死馬當活馬醫的吳秀華也開始附和蘇母的話，一搭一唱地推銷蘇小敏，
極力想拉攏兩人的態度非常明顯。
「對呀！我認識小敏很多年了，小敏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在父親過世之后，
完全負起照顧母親的責任，這種女孩在現代已經非常難能可貴……」吳秀華接著
說。
蘇小敏一愣，覺得有點尴尬有點好笑，但她不知道如何接話或插話，只好不
斷傻笑，偶爾附和幾句。別說在公開場合要以和爲貴了，單憑媒人婆和母親的交
情，她一定不能將場面搞得太難堪，否則回去之后，鐵定會被媽媽剝掉一層皮。
不過一直傻笑很累耶！而且對面男人的目光好冷喔，所以她也不敢和他聊天，
只得呆呆坐著。
在兩個長輩熱絡的炒熱話題時，兩個相親的當事人，無視長輩的努力撮合，
一個偶爾發呆一個常陷入沈默。他一直從容不迫，沒有多余的動作和言語，只有
自身散發的魅力。而她的回答也很簡潔，都是嗯、好、可以、對。
待食物一一上桌之后，原本發呆到九重天之外的蘇小敏，注意力立刻被轉移，
開始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立言，你也說說話嘛！和小敏聊聊天。」吳秀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拚命對外甥使眼色。
「女兒呀！你吃相收斂一點行嗎？這樣看起來很沒家教耶！」蘇母也拚命告
誡女兒，偏偏蘇小敏隨便敷衍一下又繼續埋頭苦干。
實在是因爲昨天晚上她只吃了一點東西就進書房工作，工作到清晨才上床睡
了五六個小時，錯過了早餐，所以她餓得要命，才會埋頭苦吃，項立言有趣的雙
眸停伫在始終埋頭吃東西的蘇小敏身上。他第一次看見女人在他面前，而且還是
相親的時候大吃特吃，絲毫不覺得尴尬或難爲情。從這點看來，他還滿欣賞她這
種不拘小節的作風。
「你的工作情形怎麽樣？」項立言突然冒出一個話題。
「咦？」蘇小敏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她的雙頰吃得鼓鼓的，沒聽清楚他說什
麽話。
項立言發現她一臉狐疑的樣子，將問題重複一遍。
「哦？你說我的工作呀！」蘇小敏連忙將嘴里咬著的東西吞下肚，隨即扮個
鬼臉。「馬馬虎虎啦！只是混口飯吃而已。」說完，又繼續埋頭苦干。
在一旁的蘇母聽到女兒這麽敷衍的回答，不禁翻翻白眼，撫額搖頭。
「你肚子真的很餓。」他肯定道。
蘇小敏嘿嘿笑，「肚子餓就要吃，就像吃飽了就要拉一樣，這是萬古不變的
道理。」
聽到女兒不三不四的愚蠢回答，縱使是將女兒拉拔長大的蘇母也覺得汗顔不
已，全身僵直成石膏像，連介紹人吳秀華也嚇一跳。
項立言聞言覺得有趣，但也只是眉毛一挑，沒說什麽。
在兩位長輩各使出十八般武藝的絕活之后，發現兩位當事人依舊冷冷淡淡的
搭不上線，只好借口要去化妝室，磋商一下策略，免得今天的相親又白費功夫。
「我也想去化妝室，你慢用。」或許是吃飽喝足的關系，蘇小敏突然想上廁
所。
她站了起來，但忘記自己穿著高跟鞋，所以像平常一樣邁開腳步往前走時，
一個不慎左腳踢到桌腳，她連忙抓住桌沿想要平衡踉跄的腳步，但屋漏偏逢連夜
雨，著力點不足的右腳也同時撞上左腳，身子隨即不穩地向前撲倒。
「你還好嗎？」他溫暖的手實時握住她的手臂，挽救她免于跌倒的命運。
「嚇死人。」她拍拍受到驚嚇的心髒。
「你還好嗎？」他又問了一次。
他的接近帶來了他的體熱，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的她這時才發現，他的手還緊
緊的抓住她的手臂，而她的手也下意識地抓住救她小命的浮木不放。
「我很好，因爲我不習慣穿高跟鞋，所以才……」她設法從驚魂未定的臉上
擠出一抹微笑。
「我了解。」他懲若笑意說道。
蘇小敏呐呐地放開他的手臂，剛好近距離地清楚看見他眼睛閃爍著似有若無
的笑意。這是幸災樂禍嗎？而且他抿嘴偷笑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壞壞的，分明偷
笑她。
「人都會跌倒的，最重要的是趕緊爬起來。」蘇小敏想挽回自己幾乎蕩然無
存的面子，連忙宣告。
「你說得沒錯。」這次，他更想笑。
「呃……你的手可以先放開嗎？」蘇小敏看著自己的手，隨即又望向他強壯
的手臂。
「抱歉。」項立言沒想到自己竟然拉著她纖細的手臂不放，連忙放開。
「沒關系。」她轉身想往化妝室走去。
「不過……」項立言又拉住她的手臂，欲言又止。他的喉嚨哽住，注視著她
的大腿，熱氣在他的體內爆炸，讓他覺得身體某個部位在發燙。「我覺得你先將
裙子拉好再去比較好。」
她回過頭狐疑地跟著他的視線往下看，接著驚叫一聲，「啊……我的裙子！」
輕如薄翼的雪紡裙不知道何時往上撩，而且貼在她的臀部上頭，幾乎快看見她的
底褲。
他的喉嚨干澀。「如果不是因爲你緊張兮兮的樣子，我會以爲你是在誘惑我。」
他低聲咕哝。
她慌慌張張的拉好后面裙擺，面對著他，雙頰泛紅，不知道爲什麽，想向他
解釋事情的原委仿佛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抱歉，我……我平常是不穿裙子的……所以，我都沒發現會發生這種事，
謝謝你的提醒。」她結巴道謝。
「我知道，沒關系。」他松開她的手臂。沒關系個鬼！他全身肌肉都繃得緊
緊的，尤其當他的手放開她滑嫩手臂的那一刹那，覺得有點空蕩蕩的。
一直躲在一旁偷看的兩個長輩這時互看一眼，露出會心一笑，好像有譜了唷！
「蘇小姐，這是橙子，現在剛好是産季，你可以摘一個吃吃看。」農場主人
吳浩升殷勤地介紹道。
「喔，謝謝。」蘇小敏腳踏在鄉村休閑農場里，左手拿著水桶，右手拿著剪
刀，莫名其妙地瞪著結結實實的橙子樹。
兩個小時前，她還穿著洋裝在飯店享受大餐，現在竟然跑到這座休閑農場來
參觀。
她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項立言，依舊搞不清楚她這樣算是違反個人意願地被
綁架了嗎？之前吃完飯后，兩個長輩小手拉著小手就說要去逛街，把她丟給項立
言，叫他們去看電影、約個小會什麽的再回去。
那時他們兩個站在人來人往的餐廳門口，項立言轉頭不經意地問她：「你喜
歡吃橙子嗎？」
「喜歡呀！」她沒想太多直覺回答，其實她不太挑食啦！
沒想到她就只有說這麽一句話，接著他就駕著車載著她往山上奔馳，一個小
時之后就來到一間鄉村休閑農場。接著她就被要求換上長褲，穿上黃色塑料雨鞋，
然后就被帶往果園參觀。這是怎樣呀？
「哇！項舅舅好厲害唷！」一名個頭小小渾身被太陽曬得黝黑的小男孩，叫
起來拚命拍手。
「哪里、哪里。」一向冷情的項立言也不禁被黑皮的狗腿贊美逗樂了。
「黑皮，你也太狗腿了吧！」黑皮的爸爸吳浩升雙眸含著笑意，巴了兒子圓
滾滾的大頭一記。
「我每天采橙子也沒見你幫我拍手過，怎麽你項舅舅才采一顆橙子而已，你
就忙著贊美他？」
黑皮吐吐舌，一臉奉承，「因爲舅舅都會給我帶瑞士糖，老爸你連一根棒棒
糖都沒買給我。」
「你這孩子真會計較。」吳浩升被兒子這麽一搶白，無奈地搖搖頭。
蘇小敏有趣地看著眼前五歲的小男孩，他全身上下膚色黝黑，穿著可愛的吊
帶褲和有猴子圖案的上衣，一雙眼睛顯得相當明亮，明亮中還帶有一絲慧黠。
「今年的橙子還是一樣很甜，適合全家一起來采。」項立言吃著剛采下的橙
子，和吳浩升開始討論農場的經營狀況。
蘇小敏狐疑地看著項立言臉上毫無心機的笑容。原本她以爲他是西伯利亞冰
原的最佳代表，沒想到他也會有開心、無防備的這一面。看他吃橙子吃得津津有
味的樣子，她也忍不住剪下一顆想嘗嘗。
「你也要嗎？」蘇小敏發現黑皮一直好奇的盯著她，只好順便問他。
「要。」黑皮在一旁像猴子般地跳躍著。
蘇小敏又剪了一顆橙子遞給黑皮，還幫他把皮剝好，讓他可以吮著汁吃。
「謝謝大嬸。」黑皮接過橙子，開心的呵呵笑。
大嬸？蘇小敏臉上三條直線直直滑落。
「叫我姊姊，我們才相差幾歲而已。」呵呵呵，她明明很年輕說。
「你幾歲？」黑皮瞟她一眼。
「二十六。」
「二十六減五等于二十一。」死黑皮扳著手指算，伶俐得不得了。
「只有二十一還好嘛！」蘇小敏冷汗直流，她對這種伶俐的小孩實在有點招
架不住。
「差好多喔，你好老了。」黑皮童言童語氣死人。
「…」嗚嗚嗚，她被一個五歲的小孩欺負了。
原本正和吳浩升討論經營問題的項立言，很驚訝地看見蘇小敏這麽快就適應
環境，而且與黑皮相處得頗爲愉快。
午餐的相親會之后，他本來是要載她回家的，但因爲她家的方向和休閑農場
的方向相反，他擔心一來一往耽擱時間，才問她是否喜歡橙子，沒想到她竟然點
頭說喜歡，他就順道載她到山上來。
他對她的初次印象不錯，至少她不會在他面前假仙、裝公主，而且來到農場
之后，她似乎也能自得其樂，更不會害怕泥巴和穿雨鞋。上次他也曾帶過一名女
人來到農場，但對方死也不肯脫掉高跟鞋，更不肯離開屋子，原因只是害怕沾上
泥巴或飛舞的果蟲。
這真是太離譜了，他才不要孩子的媽是那種只懂得裝優雅享受水果盤上的水
果，而不懂得水果是如何辛苦栽種的蠢女人。
「你要不要看我的寵物？」黑皮發現眼前的大嬸有點呆呆的，似乎很容易被
耍，有心作劇的心態蠢蠢欲動。
「寵物？」小貓還是小狗？或者是蜥蜴、烏龜？
「你先伸手。」
「喔。」蘇小敏聽話的伸出雙掌。
黑皮小心翼翼的從口袋里掏出某樣東西，放在蘇小敏伸出的手掌上，還千叮
咛萬囑咐，「我告訴你，這是我最喜歡的寵物喔，你要小心不要把它捧到地上。」
「這是……」蘇小敏定睛一看，雙掌不住顫抖。
怕了吧、怕了吧！黑皮賊溜溜的大眼睛直盯著蘇小敏，想要看她被嚇得放聲
大哭的丑態。
「它真美！」蘇小敏驚呼。全身通綠的毛毛蟲，慢慢地蠕動著，體型竟然比
她的食指還要大，胖呼呼的樣子看起來真可愛。
啊？真美？黑皮愣住，無法置信。他屢試不爽的惡作劇踢到鐵板了？
「它叫什麽名字？」蘇小敏崇仰的看著黑皮，沒想到他有這麽可愛的寵物。
「呃……」黑皮狐疑地搔搔頭，覺得這個大嬸有點奇怪，只好胡亂瞎拼，
「叫綠皮，我是黑皮，所以它叫綠皮。」反正它是綠色的，沒差啦！
「名字取得真貼切。」蘇小敏不舍地將綠皮還給黑皮，「綠皮都吃什麽？」
「啊！它最愛吃小黃瓜了，我種的小黃瓜都被它吃光光喔！」綠皮很會吃，
他很以綠皮爲榮哩。
「黑皮，你又抓蟲嚇人家了是嗎？」冷飕飕的聲音在黑皮背后響起。
「我哪有。」黑皮嚇了一跳，將毛毛蟲重新放入口袋之后，鬼靈精的撲向老
爸懷里咬耳朵，「老爸，我告訴你，那個大嬸很喜歡蟲耶！很奇怪對不對？」
在他短短的人生歲月里，他以爲只要是女生就會怕蟲子，每次看到蟲子就會
尖叫不休。
「哪會奇怪，有些女生就不會怕蟲。」
「那媽媽爲什麽會怕長腳蜘蛛？」黑皮扯老媽的后腿。長腳蜘蛛也是他的寵
物之一，每次抓回家都會被驚慌失措的老媽罵，接著是使出天下無影腳將蜘蛛踩
死。
呃……擔心自己老婆沒面子，吳浩升只得傻笑帶過。
「大嬸，要不要來當農場的解說員？」黑皮第一次看到不怕蟲子的女生，忍
不住遊說她加入農場，而且最近他有聽到爸爸和媽媽在討論因爲來農場玩的人越
來越多，想找可以解說與導覽的人。
「啊？」蘇小敏愣住。
「臭小子，大嬸要上班，哪有空來這里工作。」吳浩升輕輕地敲兒子的頭。
大嬸？怎麽又多一個叫她大嬸的人？她真會被這對父子氣死。
「那麽假日來好嗎？」黑皮都幫她安排好了，「請你的男朋友載你來。」
「我沒有男朋友。」真尴尬，和一個五歲的小小毛頭講這種事。
「少假了。」黑皮老氣橫秋地瞟她一眼，「項舅舅不就是嗎？你們不是一起
來的嗎？」
「不……」她想解釋一起來不代表就是男女朋友。
黑皮打斷蘇小敏的澄清，「我不管！爸爸，你快點付錢請大嬸來工作啦！」
「不行。」
「她不行。」
同時否決的是蘇小敏和項立言。
「爲什麽不行？」黑皮獗著嘴，實在不懂大人在想什麽，「我爸爸會付錢。」
吳浩升翻翻白眼，這小子就只會挖他的牆角。
「大嬸有工作要做，她每天都很忙，來玩可以，可是沒辦法來這里工作。」
項立言解釋道。
他沒想到黑皮這麽快就喜歡上蘇小敏，還希望她來農場工作。
蘇小敏愣住，怎麽又多一個叫她大嬸的人呀！她有這麽老嗎？
「那大嬸你不用來工作了，但要常常來陪我玩。」黑皮年紀小小，談條件倒
是一絕。
「好，我答應。」她點頭答應，但一直有種被五歲小鬼陷害的感覺。
「黑皮，既然大嬸答應會常來玩，你是不是應該帶她去看我們養的天鵝？」
農場有一座小湖里邊養了幾只黑天鵝和白天鵝。
「好。」里一皮點點頭，稚氣的聲音里滿是討好，「但是爸爸，下午茶的時
候我可不可以多吃一碗紅豆湯？」涼涼的天氣喝熱熱的紅豆湯是他的最愛。
「死孩子，叫你辦點小事就要享受回扣，我是這樣教你的嗎？」黑皮爸一拳
敲在兒子頭上。
「是呀！」
「哪里是？」
「你沒零用錢時不是常跟媽媽說，要用勞動服務來賺錢嗎？所以晚上你就會
把我趕回自己房間，說要幫媽媽做事呀！」黑皮不解的瞄著爸爸，滿腦子問號。
「勞動服務很累嗎？爲什麽你和媽媽一直在叫？」他可是求知若渴的好小孩哩。
夫妻情趣被兒子無意中泄漏光光，吳浩升神情窘迫，粗犷的臉上滿是可疑的
紅暈。有這種抓耙子兒子，他實在很想把他塞回老婆肚子里。
蘇小敏和項立言相視一眼，努力憋著笑意，憋得面孔扭曲好辛苦。
吳浩升清清喉嚨，意圖將話題轉開，一臉嚴肅地對蘇小敏說道：「蘇小姐，
我看還是請項先生帶領你參觀好了。我們農場的天鵝都非常有靈性，如果你想喂
食的話，大廳有提供面包屑還有其它食物。」
「好，我知道了。」蘇小敏憋著氣，努力讓自己不笑出來。
「等你們參觀完，還可以加入我們搗麻糟的活動，今天有客人預約，所以你
們也可以一起來玩。」
不等蘇小敏和項立言說話，吳浩升說完，拉著依舊笑咪咪一派天真的黑皮，
僵著臉轉過身，快速離去。
他一走開，項立言和蘇小敏忍不住捧腹大笑。
「黑皮好可愛唷！」蘇小敏笑得都快飙淚了。
她不知道現在的孩子這麽古靈精怪，實在有趣。
「他爸爸可不這麽覺得。」項立言也微笑著。
「如果我將來也有一個像黑皮這樣可愛又機靈的小孩，那該有多好。」蘇小
敏羨慕道。
「你會有的。」
對他這麽客套的響應，蘇小敏只是笑咪咪的，沒再多說什麽話。
「走吧！我們四處參觀一下。」項立言拿過她手上的水桶，另一手握著她的
手臂。
神經大條的蘇小敏也不以爲意，任他拉著走。
「你常來這里嗎？」
「是呀！我和黑皮一家都很熟。」項立言看著如畫般的風景，心曠神怡。
「我每個月至少會來這里一次。」事實上，他算是股東，所以關心一下名下産業
是應該的。
「這里的空氣真不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干淨的空氣進入胸腔中。
「這里的芬多精和日出都很有名。」因爲四周都是大樹，只有農場是一片遼
闊的平地，所以景觀特殊。
她望望四周遼闊的占地與雕琢的美麗景觀，一臉驚喜，「真的嗎？日出耶，
那一定很漂亮。」
「我常看，已經沒有感覺了。」事實上，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注意到日出的
景象了。
她突然咯咯一笑，「明明一樣都是日出，但是在哪里看，或者和誰一起看，
就會讓人有不一樣的感覺。」
「你說得沒錯。」
「其實我也常常看到日出，只不過那常是我結束工作上床睡覺的時候，而且
也是我最累最疲倦的時候，我根本不會注意今天的日出和平常有什麽不一樣，只
覺得光線照得我的頭都發暈了。」蘇小敏毫無心機地說道。
「我也常這樣，那時候睡覺是唯一重要的事才不管天何時塌下來。」這倒是
實話，自從他五年前離婚之后，每天就忙著工作直到疲累不堪癱在床上。
「沒錯沒錯！其實我們信息組每個人熬夜已經是家常便飯了，還有人趕工作
時直接將睡袋搬到公司耶！吃、喝、拉、撒全都在公司，如果你發現一家公司有
類似流浪漢的人出沒，鐵定是我們信息這一行的人啦……」
項立言聽著蘇小敏的滔滔不絕，渾然不覺自己的嘴角悄悄地揚起。和她相處
的這短短幾小時他覺得很溫暖、很舒服，就像是貼近大自然的懷抱一般，讓他雙
眼不由自主地一直停留在蘇小敏身上。
不管是她吃東西時狼吞虎咽的大方神情，和黑皮斗嘴聊天的俏皮，還有穿著
長褲和雨鞋的安然自在神態，甚至是裙子不小心撩起底褲差點被看光的出糗模樣，
他都巨細靡遺的看在眼里。
但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總是將眼光放在她身上，也沒發現她的倩影開始駐進
在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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