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痣1-29
本篇最後由 ptc077 於 2016-5-4 09:33 編輯引子
時隔多年後再見到顧萱,是在她的婚禮上。我坐在台下看著臺上的一對新人,
沐浴在柔和的燈光下。顧萱那天很美,是那晚最閃耀的明星。
顧萱下巴上的那顆淡淡的痣,讓我有一種恍如昨天的感覺,仿佛不久前她還
是蹲在我面前,紅唇包裹著我的陰莖,紅唇邊有一顆淡淡的黑痣……
我不由想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忘記了她?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記
憶像是放久了的電影膠片,播放出來的是模糊不清的畫面,或許還有很多片段已
經損壞,但總有很多片段卻清晰的讓人無法忘記……
(一)
我曾經是一個很孤僻的人。我不知道這種性格是從何時開始的,但卻清楚為
何會孤僻。
我清晰的記得自己從很小的時候就不喜歡說話,喜歡一個人在角落裡做自己
想做的事情,即使一顆螺絲、一個滑輪、一根中空的鋼管都能讓我心無旁騖的玩
一個下午……
只有一點家人才會體現出對我的關心,哦,那就是成績。每次考試完後的成
績單都會在父親的手中停留幾分鐘,曾經的軍人的他用滿是傷疤的粗糙的食指一
點點的在成績單上滑動。好在,大多數時候會讓他滿意,如此我又有了一段相對
自由的生活,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得了一種病,平時鼻子不透氣而已。剛開始家人一直以
為是小毛病,不過越到後來越嚴重——初中的某天晚上,我突然醒來,因為我做
了一個夢,夢到似乎有溫熱的水流不斷的灑落在我的臉上——我起來一抹,嘴巴、
臉腮、枕巾上全是粘乎乎的液體,是溫熱的血。
之後的一年,這種狀況越來越頻繁,甚至上課期間血便從鼻孔中流了出來…
…我的班主任把父母叫到了學校,劈頭蓋臉的罵著,光顧著賺錢,孩子都這樣了
你們都不知道!
我至今還記得頭髮有些發白的班主任,不斷拍著桌子的樣子……
堅持到了中考結束,做手術把腫瘤切除,一切都好了。只是我隱約記得,在
進入手術室之前,我粗暴的一把推開了父親,自己踉踉蹌蹌的走向手術室。眯著
眼睛冷笑著看著他滿是白沫的嘴角一陣陣的蠕動,讓我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從高中開始,我便借宿在學校附近小姨家,甚至高考結束後都賴在小姨家。
高考後自己有了空閒,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之前的有點孤寂、無趣的生活,想
起了自己喜歡暗戀而從來只能偷偷從背後打量的女孩兒,想起了還在家裡的那些
小東西,想起了奶奶家門前的大槐樹……
有一天在上高一的表妹突然問我,哥,你想上哪個學校?我班主任總是說要
上清華北大,忍著三年的苦,到了大學就輕鬆了……
表妹的話讓我愣了一會兒,心裡有種明悟,明白了自己不能總是活在過去,
我才18歲,以後的我該有什麼樣的生活?
(二)
現在想想當年的自己,有點可愛、有點幼稚,還很要面子。收到通知書後,
我研究了一遍後,偷偷的跑回家拿了戶口本,偽造了父親的簽名,一個人去辦了
助學貸款證明。這些事情只有表妹一個人知道,8月底的一天,表妹一人送我,
在我即將上車的時候,她把攢的零錢一股腦的塞進我的背包,紅著眼睛說,哥,
去了記得給我打電話啊,可能的話給姨夫姨媽也打個……
我不辭而別,在有點涼的秋雨中,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在置辦好生活必需
品後,身上的兩千多塊錢只剩下不到一千五,這是我未來的生活費。於是,我又
申請了一個維護性質的勤工助學工作,每週只需要工作兩三個晚上,一個月40
0塊錢,溫飽之餘還有點結餘。
我很慶倖,自己有三個很好的室友。老大東北大漢,是個話癆;老二西北人,
一雙小眼睛總是讓人覺得色迷迷的;老四是浙江人,說話軟綿綿的有點娘……
與顧萱的初次見面是在開學不久後的同鄉會上,她正好坐在我旁邊,齊耳短
發,臉蛋兒有點圓,左下巴上有一顆淡淡的黑痣。
跟我不一樣的是,顧萱的性格很外向,她不時的跟拘謹靦腆的我說話。
我從來沒喝過酒,可在顧萱的慫恿下,忍不住的喝了兩杯啤酒,然後便滿臉
通紅的趴在了桌子上。
聚會結束的時候,我清醒了一些,只是有點尷尬的是,我只能在通訊錄的A
4紙上寫上宿舍的電話。
「你沒手機嗎?」顧萱在旁邊問道,喝過酒的她圓潤的臉頰泛著紅暈。
「沒錢買……」我訕訕的回道。
我倆並肩走在回學校的路上,微涼的夜風冷卻著我滾燙的臉。月亮很圓,路
燈的光線昏黃。我們倆的宿舍離得比較近,相隔一幢樓。她站在樓下,嘴角微翹
的笑著,「我上去了,記得常聯繫啊……」
我目送她很優雅的走進了大門,直到腳步聲逐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大一的我很忙很忙。上課、勤工助學的工作,甚至週末也會去兼職,或者家
教或者發傳單,幾乎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別的事情。
十一放假的前一天晚上,我接到了顧萱的電話。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給我打電
話,哦,不,這是初識以來我倆的第一次聯繫……
「明天大家一起去玩吧!」她的聲音清脆中夾雜著些微的沙啞。我知道所謂
的「大家」很可能就是在同一個城市上學的高中同學。
我猶豫了一會兒,心裡想的卻是十一假期每天100塊錢發傳單的工資,最
後拒絕道:「我假期裡有事,你們玩兒吧。」
顧萱對我的拒絕很不解,嘟囔了一句「那以後再說吧」就掛了電話。
第二天下午兩點左右,我還有兩百多份沒有完成。天氣很熱,從學校帶的一
壺水早就喝完,我抽空到旁邊的報刊亭買礦泉水。在我仰頭喝水的時候,有人突
然從後面拍了我的肩膀,嚇得我一下子將水嗆進了鼻子裡,彎下腰猛烈的咳嗽起
來。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是顧萱的聲音,她一邊輕拍我的後背,一
邊道著歉。
放在腳下的傳單淋上了水,我顧不上跟她說話,趕緊拿起來在衣服上擦乾淨。
「你……你在發傳單?」
「恩……」我低著頭擦著傳單回道。
然後便是沈寂,這種沈寂持續了好一會兒。
「你還有多少?我幫你吧!」
我詫異的擡起頭,看著灑滿陽光的她的臉。
「不用……你怎麼在這?你們不是去玩了嗎?」我推辭著。
「坐地鐵到這轉車,我去裡面上廁所了!」她指著身後的中央商場說道。
「那你趕緊走吧,他們還在等你吧。」
「沒事,我打電話跟他們說一聲,讓他們先走。」
打完電話,她便從我手中「奪過」一大半的傳單,調皮的眨著眼睛說:「走
啊!」
那天的陽光很明媚,天空出奇的晴朗,藍的如同一片靛青染成的幕布。她微
昂的下巴上的那顆淡淡的痣,是那麼的可愛與美好。
或許漂亮可愛的女生都有天然的親切感,表現在發傳單的速度上就是,不到
一個小時她手上的傳單就已經沒了,而我還在用僵硬的笑容苦逼的努力著……
在她的幫助下,不到四點鐘我就完成了一天500份的傳單。拿到錢後我拖
著酸痛的雙腿找了個牆根癱坐在地上。
「快起來,別在這坐著啦!多不好……」顧萱皺著眉撅著嘴巴,伸手把我拉
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碰觸除了表妹意外的異性的手,她的手有點涼,柔軟若無骨。
我被她拖著進了旁邊的麥當勞,我突然有點害怕,因為兩個人很容易將好不
容易到手的100塊錢吃光。於是,我拼命的往後退,嘴上說道:「我還是先回
去吧……」
「我渴了,一下午都沒喝水了!」顧萱似乎很喜歡撅嘴吧,紅唇遮蔽了她的
貝齒,白皙的臉蛋映襯著紅唇,顯得更加鮮豔奪目。
「那你想喝什麼?我請你!」我心裡很不捨得說道。
「可樂就行,這個很解渴!」她調皮的笑著。
「你怎麼不喝?」她咬著吸管含混不清的問道。
「我不渴,剛才喝過一瓶水了……」
她突然停了下來,眼睛眨啊眨的盯著我,看得我有些發毛。
「怎麼了?」我摸了摸頭和臉,不解的問道。
「我……」她很不好意思的撅著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為何止住。
回學校的路上,她手裡一直捧著那杯可樂,一路上沒說話。我累得像狗一樣,
更沒心思說話。
在她宿舍門口,她問我明天還去嗎?
我說去啊,一天一百塊錢呢∼!
她說我去行嗎?
我說,太累,你肯定堅持不了!
她很不高興,說,我肯定行的!
我笑道,你又不缺錢,至於嗎?
她撅著嘴道,要你管啊!你幫我問問還要不要人啊!
第二天一大早,她很不情願的被我叫了起來,睡眼惺忪的坐上了公車。
至今,我仍然很佩服她,真的,打心底裡佩服她。我不知道是什麼讓她堅持
一天,累得氣喘籲籲,汗水打濕了額頭上的劉海兒,雜亂的貼在臉頰上……
拿到100塊錢後,她眼圈紅紅的說,原來掙錢這麼不容易……早知道這樣,
昨天我不該喝那杯可樂,一杯10塊錢吶……
柔和的夕照穿過林立的大廈空隙,蕩漾在她白皙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光暈,
發梢上的汗液閃爍著星芒,多年來我總覺得那一刻的她是最美的!
「走啊,我請你吃麥當勞!哈哈,這是我自己掙來的!」她仰著頭,像一頭
驕傲的公雞,拽著我氣勢洶洶的走進店裡。
「這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一餐!」
從麥當勞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有點涼了。顧萱縮著雙肩歪著頭對我說。
我無聲的笑了笑,說:「這頓飯花的錢夠我一個周的生活費了……」
「啊?!怎麼可能!」她瞪大了眼睛。
「恩,我勤工儉學一個月400塊錢,吃飯300,剩下的一百零用或者存
下來用來急用……」
「你家裡不給你錢?」她像是聽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家」這個字似乎離我很久遠很久遠,我突然覺得秋天的夜晚很冷。
我低著頭看著路燈下的影子,過了很久才生硬的說:「我不想跟家裡要錢。」
或許我的話讓她產生了誤會,而這種誤會導致了我倆之間更大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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