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錦圖42
,家父九泉之下亦可安心,小人替家父謝過大人。”他不用表兄表妹作筏,一句話說得鄭重,倒顯出幾分真心。
沈穆時目光深凝落在他發頂,也不過瞬息便即移開,向著郓國公淡然笑道:“少年人有情有義,難得。”
終于是沒有留宿。
歸途星子漫天,整條山道只有他們一行,杏花十里,然而再看似乎已沒有來時的絢麗。
“放下簾子睡會兒,還有許久才到家。”
男人的嗓音平靜而和緩,好像今夜不過是場再尋常不過的春日冶遊,如今正在倦極歸家的路上。素娥默然放下簾子,輕輕偎進沈穆時懷中,他的懷抱依然寬厚妥帖,卻阻不住她心事紛纭。
劫后余生般的慶幸過后,真相荒涼得令人不敢細究。
若是形勢所需,他是真的會將她送人。
那夜過后,兩人相處有了些微的不同。
沈穆時進了內閣,參與機要事務,忙得不可開交。經常清早出門,回來已是夜深,有時披著一身霜寒,有時又沾著胭脂酒氣。
他不回來,素娥也熬著不睡。她那隔間本就是值夜丫頭的位置,丁點兒響動都聽得見,沈穆時一進門,就有溫水暖茶備著,淨面洗手更衣,往往一不留神,又滾到了床上去。
素娥已沒往日那般生澀,床笫間婉娈相迎無有不應。從前將她弄狠了便要哭,完事了還要哄,歡愛過后賴在他懷里,撒嬌作癡,說不完的傻話。如今雖不是一夕之間轉了性,這些孩子氣的小動作卻是漸漸少了,哪怕云雨時依舊暢美,也總讓人心有不足。
沈穆時先還當她小孩子家鬧別扭,晾得幾日也就好了,沒想到過了幾天越發糟糕,兩人之間沈默做事,連話都快沒了。弄得他心中煩悶,連房事都不想了,一把力氣全花在了朝堂上。
這日沈穆時下衙早,在外院竹堂見了幾個親信。
裴含章倒了以后,抄家抄出了一些要命的書信,是他捕風捉影構陷朝臣的有力佐證。其中還牽著兩個同謀,又和內閣首輔馮廷和脫不了關系。
馮廷和身處內閣二十年,武帝宮變時他幫著穩住了時局,一躍坐上了首輔的位置。武帝很念他的情,這次處置了兩個馮黨,還特意著言安慰,說對他信任一如往昔,要他無需多思多慮。轉頭又說言官風聞奏事權力過大,敕令金吾衛共同督管。
御史台監察百官,更重要的,還能監察帝王。金吾衛卻是實打實的皇家親衛,惟王命是從。
武帝隱忍多年,這一手亮出來,稱得上是圖窮匕見了。
沈穆時手下幕僚關注的卻是兩個馮黨空出來的位置。他們既然給裴含章下了套,通政司通政使和都指揮同知兩個缺兒是志在必得。
沈穆時在吏部和戶部都輪轉過了,若是再把三司抓在手里,將來首輔的位置非他莫屬。
“不用急,馮廷和已經有些穩不住了,我剛進內閣,此時不宜鋒芒太露。就讓左長青和他斗吧。”
左長青貴爲次輔,這些年卻一直被馮廷和壓著打,現在風向一偏,他必然是要反撲的。
有資格進竹堂的都是長年跟著沈穆時的親隨,他稍一點撥便都會意。拉拉雜雜的又說了點事,便把話題轉到了海禁上。
“現在提開海禁正是時機。”坐在沈穆時左首的師爺孫汴是福州人,看著矮矮胖胖不起眼,其實做事最爲沈穩:“您這時候提出來,左長青一定會答應。”
去年鬧了災,國庫空虛,再這麽下去只能削減軍費了。這是沈穆時最不願看到的事,也是武帝最不願的。
改稅制阻力太大,先從海禁入手,相對簡單一點。
“您從蒲氏手里接了海圖,如今聖上高興倒是沒什麽說的,只是這蒲氏盤踞泉州多年,后邊還連著海寇。倘若有朝一日牽出來,怕是有人會說您通匪。”
提出憂慮的是沈穆時的侍衛陳杉,他當年在軍中犯了事,這條命還是沈穆時救下來的,若說別人關心的如何成大事,他倒是更關心主子的個人安危多一些。
“市通則寇轉而爲商,市禁則商轉而爲寇,清明盛世,才能將海寇變作良民。若是事事瞻前顧后,便什麽事也不用做了。”
沈穆時撚了撚眉心,把各人要做的事分派完了,揮手讓人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承松才探頭探腦地進來。
茶案上的方山露芽火候剛剛好,衆人忙著議事,卻沒怎麽喝。他看了有些可惜:“這可是貢品......好好的茶都浪費了。”
沈穆時不禁笑了一下。承松性子有些滑頭,幾個師爺都嫌過他不夠沈穩。但他身邊老成持重的人夠多了,不想再添一個。
不知怎麽他就想起了素娥,若是剛才那幫人看到他寵上了那麽個丫頭,大概更要驚掉眼珠子了。
可惜這幾天,她都不怎麽與他親近。本來不過是養著當個消遣的小玩意兒,不知什麽時候,竟然開始牽著他的心。
沈穆時屈指敲著桌沿,虛攏著眉眼掩著散漫心事,忽地下定決心般抬眼
“去把素娥帶過來。”
第三十八章竹堂猗猗解愁心(中)
后院到竹堂隔了兩進院子,承松不知道沈穆時是什麽意思,催得有些急,素娥走得氣喘籲籲。
開門進來的時候,臉上紅撲撲的,看著倒比平時氣色好些。
小孩子家,還是該多活動。
沈穆時這麽想著,自然而然地向她伸出手。
素娥站在門口有些遲疑。
竹堂是沈穆時辦正事的地方,一應擺設肅穆端方,連檀木書案都比別處的大些,素娥看了有些犯憷,一步一挨的走過來,格外小心翼翼。
“怎麽這般拘謹。”
往常她是最會順竿爬的,這種時候早就耍賴滾到了他懷里。如今卻像沒看見他伸出的手,屈膝中規中矩行了禮。
“大人召素娥來,是有什麽吩咐麽?”
沈穆時皺了皺眉,目光沈沈落在她身上,半晌收回手:“今兒有些眼酸,不想看字,你把幾份邸報找出來讀一讀吧。”
素娥愣了一下,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偷眼看他果然帶著倦容,又忍不住擔心。
“要不您先歇一歇吧?竈上炖了肚翅,我去給您端一盅來。”
“不用了,過會兒就用晚膳了。”
素娥只得在對面圈椅上坐了,拿了邸報來讀。
邸報上摘錄的都是朝廷最新的奏議,奏章抄出之后,諸司互相傳報,以便大家都知道當前的政務。外地官府想知道京師時事,則大多在京師雇人抄報,以驿站傳送。沈穆時身在內閣,邸報上的消息對他而言都是過時貨了,他重新聽一聽,也不過是看看自己有無疏漏之處。
官樣文章又長又繞,字還印得小,素娥眼睛睜得大大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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