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ErBeiDe 發表於 2025-2-13 21:31:02

風雨里的罂粟花未調味的布丁 1-3

(1)
  人類生活的不幸和混亂,其主要原因似乎在于高估了一種境況和另一種境況
之間的差別——「貪婪」過高估計了「貧窮」和「富裕」之間的差別:「野心」
過高估計了「個人地位」和「公衆地位」之間的差別:「虛榮」過高估計了「湮
沒無聞」和「名聞遐迩」之間的差別。
  ——亞當·斯密《道德情操論》。
     ***    ***    ***    ***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忘了提起:我自初中開始,就不是很喜歡參加聚會、聚餐、
結伴出行之類的活動——也包括后來在警校時候的群p 「大鍋飯」游戲。雖然這
樣的活動我沒少參加,但是我骨子里知道,自己是一個抗拒這種活動的人。
  我想,住在我莽撞軀殼下的,一定是個生性涼薄之靈魂。
  我對這樣的活動産生抗拒的原因,不排除其中會有其他的參與者,抑或自己,
會在活動的時候因爲表面上的禮節、以及不想讓集體掃興而不得不去表現得惺惺
假意之外,還有個最重要的原因,即是我很不喜歡那種在群聚過后的那種孤獨感:
平時形單影只的,已經夠讓人難受了,而參加一次聚會,則會立刻讓人沈浸在一
種有人陪伴的、溫暖的美好泡沫之中;可天下間終究無不散的筵席,嘗過了溫暖
過后的身心,在寒風中,會比之前一個人迎風漂泊的時候,要更覺得寒冷。曾轶
可不是有那麽一首歌麽:別讓煙花燃燒后、絢爛后,剩不下什麽;別讓狂歡過后,
只剩我一個,而我又不能表現出不舍。
  現在的我,既有這種感覺。
  小賈、小伊、小戚她們三個陪著我瘋玩了三天之后集中補了半天的覺,晚上
就歸隊了。今年聖誕節市中心要辦奢侈品嘉年華,國內外不少的影視明星要來F
市,又趕上聖誕節本就是兩黨開始上街宣傳的日子,再加上之前蔡勵晟——在不
明真相的其他各界各個視角看來——差點被人暗殺還差點喪命,特警隊的日子可
不好過;
  接著我本以爲大頭和牛牛這兩個相對比較清閑派出所片警可以多陪我兩天,
沒想到女子特警三人組剛歸隊的第二天,他倆這一對兒「男男」也被召回去加班
了,而且他倆在接電話聽到回去后馬上要先出的一次任務的時候,臉色都奇怪得
像是被糖醋腌制了一晚上的白蘿卜一樣。
  后來我看電視才知道:藍黨請來的那位競選顧問骊沫女士跑到首都去,參加
了一檔辯論類的網絡綜藝——名字叫啥我就不說了,我是挺不愛看的,滿屏都是
布爾喬亞的矯情和膚淺,可那些嘉賓也好、「導師」也罷,各個都擺出一副天然
的高高在上狀態,骊沫在他們中間看起來,倒是毫無違和。節目是12月20號上線
的,在節目當中本來制作方和主持人也都是讓骊沫以「女性情感專家」的身份對
一些問題做出剖析和解答,從頭到尾也沒有詢問關于任何政治方面的東西;可骊
沫卻並不放過在鏡頭前的一分一秒,找準了各種機會,對陸冬青教授和楊君實省
長,以及紅黨現在的其他人、紅黨的曆史和紅黨黨綱加以各種陰陽怪氣的諷刺,
還有傳統網絡「女權大V 」們的說話方式進行了扭曲和揶揄。那期節目上線半小
時后,收視便立刻過億,從網上的各種評論來看,大部分網友觀衆都對骊沫的那
些言論十分買賬,還有不少以前反感骊沫「收割女權韭菜」的人表示「黑轉粉」
——一條條誇贊的熱評,跟骊沫那張圓如印度抛餅似的笑臉相得益彰。
  按道理來說,大家都覺得骊沫在這期《XX說》上的表現,達到了對紅黨輿論
戰碾壓式的完勝;可沒想到,就在我跟一大幫人在自家醉生夢死的時候,12月21
號,F 市一幫紅黨的支持者,跑到了F 市林檎機場的二號航站樓門口舉著牌子靜
坐——骊沫雖然是個自封的「女權大師」,但是那些靜坐的人里面的確是有女性
在的,下到十七、八歲的學生,上到五、六十歲的阿姨,全都跟著男人們一起舉
著牌子,要求骊沫不準下飛機、不準踏上Y 省的土地,還在出航站樓的時候,被
人砸了雞蛋。骊沫之前出名發家,就是靠著一些拉仇恨和挑動對立言論換來的,
看從她發迹到現在,被人堵在機場門口扔雞蛋,還真是頭一遭。
  當然,她的遭遇可以說是有預期的,而令人沒想到的是,在當天全市近三百
個居民社區當中,就發生了將近七百起由口角引發的鄰里街坊之間的斗毆,男女
老少都有,打起來后情緒上來,有赤手空拳的、有掐臉咬脖子的、有抄菜刀掄板
磚的;兩家打在一起的、幾家合夥堵一家門的、一個單元分成兩夥群毆的……各
種荒唐各種糟心,數不勝數。這還不算自家人跟自家打起來的:爹揍兒子、娘罵
閨女、兄弟互踹裆、姊妹扯頭發、孫子氣暈爺爺、奶奶弄哭孫女的,連襟見血、
妯娌怒目,更是層出不窮。亂起來的起因,便是從前天晚上骊沫那檔節目開始,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轉基因食品、環境汙染、失業和稅收——最開始引起話題的男
女平等方面的東西,似乎對那些家長里短的種種紛爭倒是不大,然后又從這個聊
到了紅藍兩黨的黨爭和前兩天蔡勵晟的刺殺案……結果到最后,全都成了人身攻
擊。
  好死不死,12月21號這天還是個天色異常陰郁的星期五。在這天,跟骊沫一
起下飛機的,必然應該還有位名叫潘多拉的外籍女士;仿佛全F 市的人,以及家
庭、禮儀、情感、美德之類的東西,在一夕之間全都跟著骊沫的那期網絡節目崩
壞了。看著F 市就這樣變得滿目瘡痍、家家分裂、鄰里成仇的樣子,對于大事件
大環境一直都是懷著看熱鬧心態的我而言,我是很心痛的,我想去做些什麽,我
想去搞清楚F 市究竟怎麽了;但是這些事情,其實到最后都算不上可以立案偵查
的「案件」,只能做「糾紛」處理,因此身爲一名刑警的我也根本插不上手。即
便是真正去調解、去勸說、去逮捕拘留的大頭和牛牛兩個,對于所有事件的根本,
也顯得有些云里霧里。
  全市真正歸于安靜,是在12月23號的晚上下午兩點半,省政府、省法院和省
行政議會選舉委員會,共同糾集含地方黨團聯盟與環保黨在內的四個黨派,于省
行政議會廳舉辦的公開直播「特別質詢討論會議」之后。出席會議的不僅有議會
委員長蕭宗岷、兩個副委員長、省法院大法官、選舉委員會的正副主任,身爲省
長兼紅黨Y 省省委書記的楊君實、副省長兼藍黨Y 省黨部主席的蔡勵晟,以及紅
藍橙綠四個黨派的一干大佬、議員、官僚們,還出現了兩個似乎不該出現的人—
—骊沫和陸冬青。
  「海天琦女士,請問……」
  「不好意思,這位老大爺,請您稱呼我爲『骊沫』可以嗎?謝謝。」
  留著整齊的純白色側分頭的蕭宗岷,立刻把額頭的皺紋皺得更深了,正氣十
足的國字臉上抽動了一下,還很疑惑地摘掉了那副黑色楠木鏡框的老花鏡——蕭
宗岷當行政議會委員長差不多也有六七年了,但是在這議會廳里站在自己面前管
自己叫「這位老大爺」的,好像這還是頭一次。
  ——不過這也算好的了:畢竟骊沫沒像自己在網上發言時候那樣,一口一個
「屌子」「男蛆」的稱呼行政議會委員們,已經算是給你Y 省面子了。
  「不好意思,海天琦女士,根據《國家憲法》《新民法》《行政議會法案》
以及《選舉法》,在這里我必須稱呼你的合法姓名。」
  「這位老大爺,請問您一下:」骊沫『這兩個字哪個字不合法了?還是說這
兩個字放在一起不合法?「
  一瞬間,蕭宗岷這位老委員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他左右兩邊的
兩個副委員長和選舉委員會的主任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去,忍俊不禁。議員席當中
的紅橙綠三黨的人已經開始哄堂大笑,唯獨藍黨衆人沒有一個笑得起來的。
  「不好意思,」秦副委員長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開口道,「海天琦女士,
看來我需要跟您解釋一下什麽叫『合法姓名』:你平時在公衆面前使用的『骊沫』
二字,只能算是您的『藝名』,或者叫『筆名』……」
  「哼,你們不就是看我一個外來的,又是個女的,才故意這樣說嗎?我在滬
港、南島、粵州,什麽公衆場合沒見過?我不知道這兩個字在Y 省這邊是有忌諱
還是怎樣,但我的名字就叫『骊沫』!這是我作爲一個獨立女性,給我自己賦予
的名字!這是我抛卻父權姓氏之后的立志象征!大家都這樣叫我!怎麽,你們當
著攝像機,還想故意刁難我啊?我還以爲挑字眼、文字獄、屏蔽敏感詞這種事情,
只有在兩黨和解之前才會出現……」
  「這女人是真的什麽都不懂,還是她有精神病啊?」在警專時期每次基礎法
律考試都不及格的小C 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拉著我的手對我說道,「她是不是
不知道行政議會是個什麽東西?還以爲這是她新書發布會呢?」
  「她一再強調『骊沫』這兩個字可能對于Y 省是什麽忌諱,但瞧她這樣,沒
準她的原名『海天琦』對她來說才是什麽忌諱還差不多。要不是因爲她趟進咱們
省選舉這灘渾水里,然后有人爆她的料,我還真不知道她原名叫啥。」
  我這邊正說著,就這剛才骊沫的最后一句話,紅黨這邊也已經有人坐不住了:
「喂,這位女士,你說話注意點!小心閃了舌頭!」
  「這女的啥素質啊?叫她個原名還這麽費勁!還往我黨之前的政策上扯淡!」
  「可不是嘛!前兩天上節目上扯那麽多捏造事實的東西還不夠嗎?都什麽年
代了,還在用『共妻』這種汙名攻擊我們?——喂,藍黨的弟兄,你們請的選舉
顧問就這水平的啊!」
  說到「共妻」二字,小C 突然很刻意地轉頭盯著我的臉,而我假裝沒聽見也
沒看見什麽,俯身拿起了茶幾上的蘇打水喝了一大口,又剝了幾顆開心果自己吃
了起來。
  眼看著議會廳里紅藍兩黨就要這麽吵起來,骊沫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詭異
的笑;坐在正前方最中央的蕭宗岷立刻拿起了面前的驚堂木,對著枕木案猛拍了
一下,又對著話筒喝道:「肅靜!」
  然而議會廳里的氣氛,依然沒有任何安靜下來的意思。
  半晌,坐在紅黨席位區最中央的楊君實,不緊不慢地從自己的西裝口袋中掏
出來一塊帕子,捂著嘴巴,洪亮地干咳了一陣:「嚯——咳咳咳!咳咳!」這家
夥長了一雙神像上關二爺的丹鳳眼,眼睛雖然眯著,但雙眼露出的炯炯目光,竟
然比其他人瞪眼睛的時候還更淩厲有神。紅黨衆人見了,雖然依舊對廳內正中心
的骊沫和藍黨衆人怒目圓睜,但是卻沒一個敢再喊出一個字的,即便是低估幾句,
也在迅速小聲碎碎念叨之后,趕緊抹了抹嘴。
  見紅黨這邊全都噤了聲,藍黨那邊反而更加不依不饒了,每個人都提到了八
個八度的聲調繼續沖著紅黨人士呼喊著。同樣坐在藍黨席位區域正中央的蔡勵晟,
隔著大老遠,冷眼看了看依舊用手帕擋著自己嘴巴的楊君實,沈下一口氣厚,也
對著藍黨衆人朗聲說了一句:「好了,大家冷靜一下。咱們現在畢竟是在議會上,
而且還有那麽多鏡頭呢!都冷靜一下!」
  藍黨的區域內,頓時安靜了一半,卻使得另一半沒想著消停下來的議員官僚
們的聲音顯得更大更嘈雜。
  「差不多得了啊!」
  此刻,坐在最前排的一個看起來五十多歲、剃著平頭、身材發福的圓腦袋男
人,適時回過身去,用他那高亢的煙酒嗓大喝了一句,望向衆人的一對兒小眼睛
還瞪得溜圓。這下子,藍黨衆人也總算全都安靜了下來。看了一下名簽,我才發
現這個男人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李燦烈。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后,楊君實才慢條斯理地把手中的手帕從臉上移開,放在
面前的寫字台上,一絲不苟地把那張手帕疊得整整齊齊,又放回了胸前的里懷口
袋中。而坐在議會廳最里側的地方黨團聯盟與環保黨的衆人,在紅藍兩黨對罵的
時候,本來就全都是一副看熱鬧的態度,見兩黨那邊安靜了,自己這邊也不再交
頭接耳。
  「行吧,『骊沫』女士……」蕭宗岷重新帶上老花鏡,看了看骊沫,有看了
看手中的材料,繼續對骊沫問詢:「你現常住地址應該在滬港,對吧?」
  「沒錯啊。」
  「但我們通過滬港市檢察院調查,您不是藍黨黨員,也沒有參加任何與藍黨
有關的非盈利組織?」蕭宗岷看了看骊沫。
  而骊沫似乎沒察覺到蕭宗岷這句話是個問句,于是她只是理了理自己的發梢,
睜著眼睛看著蕭宗岷。
  蕭宗岷便繼續問道:「那你既然不是從事政治和社會活動相關工作的人士,
您對藍黨Y 省黨部延攬您作爲藍黨地方選舉的顧問,您對這件事怎麽看?您有沒
有懷疑藍黨這麽做的正當性?」
  我不太懂政治,但我突然嗅到蕭宗岷,或者說省行政議會委員會的這個問題
里面,有一個大坑。
  「老話講的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現在女性追求進步、追求卓越、
追求權利,『匹女也有責』。何況,藍黨花錢聘用我,跟我平時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住哪的、我對這個社會是什麽看法,關系應該不大吧?至于您所謂的正當性,
我不知道您是指什麽?我身爲一個作家、一個情感專家、一個女性,難道不能參
與幫助政黨競選的工作嗎?」
  「骊沫女士,」坐在蕭宗岷身旁的省法院大法官對骊沫耐心地說道,「本議
會特別會議,是對您本著客觀公正、以及對法律和國家負責的態度進行問詢的。
我們對您沒有任何的特別意見,更沒有挑動男女對立的意思,請您認識到這一點,
並端正態度。」
  「哼!我的態度很端正!倒是你們,如果真的沒有挑動男女對立的意思的話,
又爲什麽要特意跟我說明呢?」
  此言一出,不僅僅是坐在高位的那幾名對骊沫問詢的人瞠目結舌,台下原本
對其或憤怒、或擔憂、或看笑話的議員大老爺們也都有點下不來台的意思。看來
這個骊沫不但是對法律和政治沒什麽概念,而且她根本對這樣的場合、對眼前的
這些人是看不起的。
  「你……」
  大法官剛要發作,蕭宗岷立刻拍了拍自己這位老同事的手背,開口道:「那
我們就事論事好吧?」
  「呵呵,那是最好了。」
  「請問你在擔任藍黨Y 省黨部進行競選宣傳顧問的工作時,有沒有主動進行
過、或被人授權、或被人暗示做出過任何操弄民意與輿論的行爲?」
  「哈哈!笑話,民意需要操弄嗎?老話講的好,群衆的眼睛是雪亮的!在你
們東北這塊黑土地上,藍黨干得好、還是紅黨干得好,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
『蔡青天』『韬勤先生』的大名,我在滬港的時候就聽說過,否則我也不會在他
們對我發出邀請的時候,立刻接受;我幫助蔡勵晟先生競選,純粹看重的就是他
的名聲以及爲人。」
  「但是,根據議會記錄,蔡勵晟在七年前于K 市工作,面對地方黨團聯盟前
任副秘書長楚絮飛女士,對于K 市經費預算削減提案的時候,曾經在質詢與辯論
的時候十七次攻擊對方是『潑婦』,盡管當時楚絮飛的態度的確過激並因此引咎
辭去黨團聯盟職務,但是到現在蔡副省長也沒有對當初楚女士的攻擊進行過道歉
——他這樣的行爲,與你平常秉持的『女權』、『女尊』主義不符吧?你是否聽
說過這件事?」
  坐在議員席當中的蔡勵晟臉色立刻變了,他瞟了一眼蕭宗岷,但緊接著把目
光完全投放到了骊沫的后背上。坐在前排的李燦烈見了,也是一臉嚴肅地看了看
蕭宗岷,不過他之前緊緊握住的拳頭,卻在此時很舒適地松開了。
  骊沫抿了抿嘴,微微低下了頭,咽下兩口口水,便立刻對著話筒說道:「這
件事我聽蔡先生親口說過……咳……這也是我在接到蔡先生對我的……呼……對
我的邀請之后,我第一個問他的問題。蔡先生說過,他作爲一個政治家,客觀來
講,他……他其實非常欣賞楚女士,他也希望有機會親自向楚女士道歉。只是楚
女士現在移民新西蘭,他們二位可能再也無法相見,蔡先生對此表示非常惋惜。」
  「所以你的確是因爲蔡勵晟主席的爲人?那我接下來的問題,想請骊沫女士
您回答一下——第一個問題,您在接受藍黨Y 省黨部的顧問工作之前,曾經委托
過『墨林廂文學出版社』出版您的新作故事集;可因爲在九月末十月初左右,墨
林廂文學出版社的負責人段董事長涉及了一件系列殺人案被擊斃,墨林廂也隨即
破産,于是您海女士爲了出書而投進去的十萬元新政府幣,也跟著收到了損失,
而據我們經由Y 省檢察院和滬港方面的調查,這十萬元已經是您骊沫女士的全部
存款,並且,您還有兩百萬元的負債;而在您接受了藍黨Y 省黨部的延攬之后,
您的債務竟然一夕之間都還清了,把墨林廂剩余資産凍結的Y 省商業銀行,還給
您轉了十萬元,您能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嗎?」
  「我……」
  「我的第二個問題是:據我們調查,在Y 省商業銀行把十萬元資金轉入您的
賬戶之后,您在六小時之內,連續分別向南方S 市的兩家網絡科技公司轉賬總共
八萬元,隨即,直到今天,我們依舊可以監控到全網有上千萬個IP歸屬地在S 市
的賬號,在攻擊紅黨、攻擊楊君實省長、攻擊紅黨Y 省黨委的競選顧問陸冬青,
請問骊沫女士,您如何解釋這件事?」
  「委員會,我有話要說……」蔡勵晟終于沈不住氣,按下了自己位置上的發
言指示燈按鈕。
  「抱歉,蔡勵晟先生,等下本委員會會給您發言的機會。」蕭宗岷眯著藏在
老花鏡鏡片后面的眼睛,盯著蔡勵晟,並示意身邊的副委員長滅掉了蔡勵晟面前
的指示燈。
  「我……我承認,我在接受蔡先生對我的邀請之前,是遇到了點個人的經濟
問題……我也確實是從這個工作當中,接受到很大程度的幫助……」骊沫瞬間變
得有些結結巴巴的。
  「完喽!」小C 看著電視,幸災樂禍地搖了搖頭。
  「唉,掉坑里了——行政議會委員會想聽的就是這玩意。」我也搖了搖頭道,
「想聽啥,告訴人家啥,你說這女人是怎麽忽悠的一群小姑娘,沒事就跟她屁股
后面在網上逮著誰罵誰的?」
  「所以我是個女生,我也不愛看她那一套啊。話說你爲啥那麽反感她?她的
水軍和信徒們罵過你?」
  「那倒不是……」
  「那罵過誰?罵過夏雪平?」
  我的心情頓時沈了下來:「唉我說小字母,你不是說好了,跟我一起過聖誕
節,就不提這個名字的麽?你咋還提?」
  「嗬,我就問問!你干嘛反應這麽大?至于嗎?」小C 像是故意撩撥我一樣,
一邊說著一邊狡猾地笑著,「好啦好啦,我不提了還不行?看電視、看電視——
你說說,這全天底下能陪著男生看政治節目的,還是這麽枯燥的議會直播的女生,
能有幾個?」
  我故意跟小C 沒往下聊,繼續看著電視,只見這時候骊沫又換了副得意而理
所當然的神情,回答著蕭宗岷剛才的問題:「……至于您剛說的,我給S 市的兩
個網絡公司轉賬——哼,你就是想指控我請『水軍』麽?沒錯,身爲女人,我說
話也光明磊落的,那些就是我請的『水軍』;但請注意,『水軍』在我這,可是
個中性詞:藍黨可以聘請我做顧問,我爲什麽不可以聘請別人做我的顧問?他們
便是我的『顧問』。」
  此時鏡頭特地給到了蔡勵晟一個特寫,蔡勵晟的臉上基本上沒什麽表情,可
仔細看三秒,就會發現蔡勵晟的眉尖正在微微顫抖。剛剛跟紅黨吵架時候、聽著
蔡勵晟幾句話又安靜下來的那批人的臉上,則是一個比一個難看。議會廳里的其
他人,笑也不是驚也不是。而電視前的我和小C 則都傻了——骊沫這真是人家問
她什麽,她就給人吐出來什麽。難道這女人的腦子真的有問題?
  「既然你已經承認,你花錢雇傭了網絡水軍,你剛才爲什麽否認你自己操弄
民意?」蕭宗岷立刻追問道。
  「哈哈,這就叫操弄民意了?這位大爺,我請問您,全國各地幫著各個黨派、
各位官僚們搞選舉宣傳、幫著發傳單、貼宣傳海報的志願者們,算不算在做著
『操弄民意』的工作?有些議員、官員們在進行投票之前,還會走街串巷,搞車
隊游行,那幫著他們開車的司機,算不算在搞『操弄民意』的事情?還有幫著各
位議員、官員選舉播出宣傳片和廣告的電視台、網站和報紙,算不算『操弄民意』?」
  「這些當然不算。但是你想說什麽?」
  「我們國家在兩黨和解、政體改革之前,就已經進入成熟的『自媒體時代』
了,即便在座的各位歲數大點,但是對于『我即媒體』這句話,也並不陌生。一
個個體可以是一個志願者、是一個司機、一個競選團隊的參與者,同樣,他自己
也可以是個電視台、一個廣播站、一個報刊雜志社。而網絡水軍,只不過是把某
個人或者某類人的觀點複制化、擴大化而已——報紙可以在不同國家和地方開設
分社,我找幾千萬個水軍重複我自己的觀點又怎麽了?何況你們去看,那些被我
招來的水軍營銷號雖然發表了觀點,但是到現在並不是所有人都支持我的觀點吧!
這能叫『操弄民意』?民意真的是那麽好被『操弄』的嗎?那我又做了什麽事情,
會被你們指控是我在『操弄民意』的呢?我用那些賬號攻擊了你剛才說的那些人?
不好意思,現在咱們的選舉,不就是這樣麽?全國之內,不同黨派的代表、候選
人都在干這件事,我又沒有去拿刀拿槍攻擊人,只是用言論而已,這不就是政體
改革后制度的本質麽?如果我連做出這些事情都算是一種錯誤、一種違規,那…
…呵呵,我只能懷疑,Y 省行政議會是在質疑國家政治體制了吧!」
  議員席位上頓時一陣嘈雜的交頭接耳,蔡勵晟這時候的表情才放松一半;李
燦烈點了點頭,又回過頭去不以爲然地瞥了一眼蔡勵晟。而一直在閉著眼睛假寐
的楊君實,這時候才猛地睜開眼睛,緩緩坐直了他那來自魯州齊雄之地的英朗身
子板,警覺地看著骊沫肥碩的身軀,隨即云淡又風輕地微笑了一下。
  「這女人到底是有過人之處啊……這詭辯的水平,可比我把沈倭瓜氣得肝顫
的時候強多了!」看著電視上的骊沫,小C 不由得稱贊道。
  我歎了口氣,立刻抄起手機,特意查了一下《選舉法》的原文:「操弄民意」
在法律條文中確實算是重罪,但是法律條文里並沒說可不可以讓人找網絡水軍,
即便是跟人都知道招攬網絡水軍這件事跟民意浮動脫離不了干系,但從現有的法
律角度來看,確實沒有任何人能拿這兩件事直接劃上等號;而且確實,自從兩黨
和解之后,政治這件事,至少從表面來看,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什麽「充分表達
個人意見的自由」、什麽「對比不同政治觀點並作出決定」之外,剩下的本質上,
就是在法律允許……不,更準確地講,是在「法律沒說『不允許』的范圍內」進
行相互攻擊,甚至那些行爲、言論,是否違反道德約束,都已經不再那麽重要了。
  而坐在高台上的蕭宗岷,一時間目光竟然有些渙散,他緊閉著嘴微皺著眉,
用鼻子深吸了一股氣,然后摘下了自己的老花鏡,對著話筒說了一句:「好了,
委員會方面的問詢結束。下面是各黨派發言與提問時間,請各個黨派人士按照按
燈順序,依次進行發言,或對海天琦女士進行提問。」
  隨即又是蔡勵晟第一個按下指示燈——就著剛才蕭宗岷的提問,蔡勵晟對骊
沫的個人經濟問題做出了解釋:他承認骊沫的那些負債,確實是作爲對骊沫的報
酬,由藍黨Y 省黨部競選團隊和自己幫忙填補的;資金來源,則是除了在黨內同
志的同意下而動用的一部分商務贊助之外,還有自己和自己團隊幕僚們的個人資
金,自己的錢占大部分,而衆所周知,蔡勵晟妻子的家族企業,本身就是著名
「燊玖制藥集團」。蔡勵晟承諾並保證,自己並沒挪用任何一筆公款、使用任何
一筆違法資金,且願意受到司法部門、行政議會和地方選舉委員會,以及Y 省百
姓的監督。
  蔡勵晟說完話后,他整個人才徹底輕松了下來,看似關于骊沫的是非也解釋
清楚了。但是接下來這段令人想上廁所的其他黨派的質詢,我個人覺得才是最要
命的——其他黨派的那些議員,尤其是地方黨團聯盟和環保黨的人,搜腸刮肚想
盡各種關于Y 省本地的金融、教育、基建以及其他民生問題,對骊沫這個只關注
競選宣傳,而不了解、也不應該由她來回答那些實際問題的骊沫,卻面不改色心
不跳地睜著一雙大眼睛,代表真正負責Y 省政務的蔡勵晟和負責黨務的李燦烈回
答了一大堆。令我有些不解的,或者說稍微有些遺憾的,是在骊沫回答那些問題
的時候,蔡勵晟也好、李燦烈也罷,他倆沒有一個人在聽著骊沫發言,任由這個
女人滿嘴跑火車,自己則一個舉著手機打著字、一個拿著自己的筆記本寫下幾行
潦草的字后迅速撕下經由身旁的人傳來傳去;反而,全場聽骊沫說話聽得比那些
提問者還要認真的,竟然是楊君實。
  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鍾,骊沫那部分總算結束了。緊接著,另一個身著一套深
灰色法蘭絨西裝與馬甲,里面一件干干淨淨的、坐在電視前都會覺得耀眼的白色
襯衫、外加一條胭脂紅絲綢領帶的男人從外面走進了會場——那便是陸冬青。陸
冬青今天的表情極其深沈,可舉手投足間,仍然透著一絲自信。攝像機鏡頭調轉
沖向議員席當中,本來是想拍個空鏡頭,但鏡頭的左下角正好掃到了楊君實。楊
君實眨了眨眼,微微對著陸冬青走進來的方向點了點頭,而下一個拍到陸冬青臉
上鏡頭,正好晃掉了剛剛陸冬青的頭部動作,兩人瞬間的交流若有似無。
  「行政議會委員會、選舉監督們,省法院的法官們,還有在座的各個黨派的
各位議員,你們好。」這是陸冬青站到剛剛骊沫站過的位置上之后,說出來的第
一句話。等鏡頭再轉到議員席上去的時候,只見剛才干什麽都有的各個黨派議員
們,全都抬起了頭、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仿佛是一群狼見到一只獅子闖進
了自家的洞穴一般——也包括紅黨的自己人。
  「這就是你總提起的那個經濟學教授陸冬青?」坐在我身旁的小C 看到他以
后,眼睛也頓時亮了起來。
  「對啊,就是他。怎麽了?」
  「這個人,可比這電視上滿屋子的大部分人,看起來都高貴多了。而且這家
夥看著,就給人一種很聰明的感覺。」
  「聰明的人也挂相。他們陸家可各個都是人才。」
  「是啊,他堂妹陸楠珠,現在是大作家、服裝設計師,質量可比那個骊沫高
多了,娶了影后大明星,les 圈里二十年來都是最讓人羨慕的一對兒;他堂弟陸
北軒,現在是青年畫家,最近剛剛在澳洲辦了畫展,聽說八月份的時候,還娶了
自己高中時候的老師……」
  小C 就喜歡關注這些新聞,而在小C 對陸楠珠和陸北軒的八卦如數家珍的時
候,在我心里則出現更多的是陸冬青一個人把一屋子紅黨老干部憋得說不出話時
候的場景,還有我在檔案上看到過的關于陸錫麟在「宏光公司」臥底是傳出的一
份份情報。
  ——當然,還有一個人,一個身材高大、戴著眼鏡、臉上留著一條刀疤的男
人,跟著那些事情,在我的腦海中晃動。
  「你好,陸冬青先生——您沒有什麽特殊的筆名吧?」顯然,蕭宗岷對這位
風度翩翩、不卑不亢,舉手投足都充滿著自信而並不自傲的大學教授很有好感,
一開場,他便先對陸冬青開了個玩笑。
  「沒有。而且我現在的常住地址,就在F 市。」陸冬青表情依舊深沈地說道。
而話音剛落,議員席上便笑成了一片。
  可在衆人笑起來的時候,蕭宗岷的臉上突然再次嚴肅了起來:「那好,陸冬
青教授,同樣的問題,我現在需要對您做出疑問:您不是紅黨黨員吧?」
  「沒錯。」
  「那你有沒有參加紅黨相關的一些組織,或者做過他們的志願者,或是從事
過協助他們工作的工作?」
  「如果十二年前,我還在DL證券公司做部門總監時,揭發過DL證券的投資銀
行部資助當年Y 省的政變集團的丑聞,並在此后協助相關部門對DL證券和前任Y
省行政議會的陸副委員長進行調查和犯罪證據搜集的工作也算的話,那我有過相
關的經驗。」
  「哦,不不不,兩黨和解和過渡政府時期的事情不算,」蕭宗岷追問道,
「政體改革之后,你做過相關工作或者參加過什麽組織嗎?」
  「並沒有。」
  「那你平時在『Y 大』是做什麽的?」
  「主要是講課,再帶帶學生做點統計分析項目、寫寫論文。」
  「沒有在學校里擔任任何的行政職務嗎?」
  「沒有。一個人的精力有限,而且我對行政不感興趣。」
  「那您對紅黨的政治主張呢?」
  「抱歉,我對政治也不感興趣——我包容一切主張,但我從不會去信仰任何
主義,除了實用主義和學術求真之外。」
  「那您有過鼓動自己學生參加政治活動、參加政治團體組織的行爲嗎?據我
們調查,從十年前您的父親去世,您進入Y 大擔任教授、並同時在Y 大、北方大
學和F 市師范授課之后到現在,從您課堂上走出去,又成爲紅黨黨員或爲紅黨工
作的,包括研究生和本科生,僅在Y 省就有36.1%的比率;而去年的畢業生中,
加入紅黨的占您教過的畢業生的總數爲26.9%——這兩個百分比對于畢業生的工
作就業率而言,算是很高的數字了。」
  「作爲他們的老師,我確實對他們未來步入社會的規劃提出過一些建議,但
我並沒有對他們進行什麽強行的命令、逼迫他們去做什麽事——去年還有52.3%
的畢業生在畢業之后,進入了銀行、券商、外貿和國企工作,還有10.5%的畢業
生考了公務員。而在我的教書生涯中,從事以上這些工作的畢業生占到63.7%。
蕭委員長,我沒記錯的話,我教過學生的總人數應該爲十萬八千七百八十一人,
如果我們就此做一個假設檢驗……」
  「好了,我要問你下一個問題……」
  蕭宗岷板著臉,眼神有些陰冷地看了看陸冬青,又掃了一眼楊君實。統計學
這方面,常年玩各種經濟數據的陸冬青才是專家,但此刻他的臉上,也不敢有一
點懈怠。
  蕭宗岷深吸了一口氣,沒抬頭,在紙上寫下了一行字,邊寫邊問道:「同樣
的問題,剛才問過海天琦女士了,現在我要問你,陸教授:既然你剛才否認自己
參與過紅黨的組織和紅黨方面的工作,你也並非從事過非正規的政治活動,那麽
這次爲什麽接受了紅黨方面的延攬邀請?而且,你對他們對你的延攬的正當性,
有沒有懷疑過?」
  陸冬青低下頭,閉上了雙眼,沈默了半分鍾。
  在這半分鍾里,議會廳內從鴉雀無聲,慢慢開始變得嘈雜起來。而就在有人
要開始挑事起哄的時候,陸冬青突然睜開眼睛,低著頭對話筒說道:「懇請議會
定義一下,什麽叫做『正當性』?」
  「根據一般慣例,」選舉委員會的主任嚴肅地開口道,「全國范圍內,黨內
事務不得由黨外他黨籍或無黨籍人士擔任;否則,會被視爲擾亂選舉……」
  「過渡政府修訂版的《選舉法》,第三章第十條第三條增補腳注標明:」該
黨派可任命相關專注人士進行負責關鍵事宜『。如果議會委員會與選舉委員會方
面,正好能找到一本《選舉法》,可對我剛剛的轉述進行查實驗證。《選舉法》
中從未說明』相關專注人士『必須是一個黨派的內部人士,您剛剛所說的』一般
慣例『,只能是』慣例『,而不是條例,更不是』法律『。因此,對于紅黨對我
的邀請,我並不覺得在』正當性『上會有什麽值得異議的。「陸冬青不緊不慢地
說著,」至于您剛才的第一個問題——我擔任紅黨Y 省黨委的選舉顧問的原因,
對不起,我想我有權不回答該問題。「
  「我們問你的問題你不回答,你這是在藐視議會嗎,陸冬青?」其中一個副
委員長問道。
  「《行政議會法案》,第四章第五條;《國家憲法》第三章第八十六條;
《新民法》第二章第三條,都寫明了,一個公民在任何時候都享有沈默和拒絕回
答問題的權利。我不想回答之前那個問題,既是有法可依,又是受到法律保護的。」
陸冬青有條不紊地回答著,然后又側過頭,專門專心盯著面前的蕭宗岷,「我這
個人對于政治、國家機關什麽的,也不是很了解,但我清楚,省檢察院跟省行政
議會委員會算是並行單位;如果你們對我剛才說出來的、和接下來馬上要說出的
話有什麽質疑,那麽就盡管讓檢察院的人調查我好了。我接受一切正規調查。」
  「那好,下一個問題:據一些非紅黨人士的舉證表明,你陸大教授在參與策
劃選舉宣傳活動中,有『操縱民意』的嫌疑……陸教授,您是個斯文人,我換個
方式問你好了:請問你在擔任競選顧問的時候,究竟都做了哪些工作?」
  「我只是幫著紅黨拉了幾個廣告合作,並且幫助合作企業設計了一些促銷活
動,當然還有一些調查問卷,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你是否承認,那些由你——當然,還有你身邊的那家不知名合
作咨詢公司——你們設計的那份問卷,是對大衆有導向性的?」
  「不好意思,我請問一下議會,以及在座的所有人,是否清楚什麽叫做『調
查問卷』——根據百度百科,以及大多數社會學、人文學、經濟學等學科教材上
面的定義:調查問卷,『是社會調查研究中收集資料的一種工具』,『其實質,
是爲了收集人們對于某個特定問題的態度、行爲特征、價值觀觀點或信念等信息,
而設計的一系列問題』。打個比方,也就是說,我的那些調查問卷只是一盞盞空
碗,它們是用來從被調查者那里化緣、盛菜盛飯的,而不是把已經裝好的飯菜珍
馐、或者泔水折摞倒給被調查者的。既然是這樣,那我設計的那些調查問卷,又
怎麽會對大衆具有導向性呢?」
  「你設計那些調查問卷干什麽?即便沒有導向性,跟咱們省的這次地方大選,
也沒有關系吧?」選舉委員會的副主任對陸冬青厲聲問道。
  「當然是收集數據,並進行偏好分析了。順風車軟件,會收集使用者當天衣
服穿什麽顔色;訂餐app 也會收集使用者平時實用什麽品牌安全套的信息;我們
設計那些調查問卷,即是幫助我們分析Y 省人民對于社會議題的態度,也是幫助
跟我們合作的那些企業更好地服務他們的顧客,這樣可以一舉兩得,那我爲什麽
不設計那些問卷呢?」
  「但是在你通過那家乳飲料公司發出那套問卷之后的不久,所有生産人造肉
的肉食品加工廠門口就爆發了諸多抗議和打砸事件。請問,這些事件是不是你策
劃的?」大法官拍案,對陸冬青質問道。
  陸冬青卻表現得異常無奈:「不好意思,大法官,請問您有什麽證據證明那
些事件是由我陸冬青策劃的?是由我的那些問卷煽動的?敢問我的哪份問卷上面
寫了讓被調查者鬧事的內容?我們只客觀記錄態度和數據,並沒做任何主觀的鼓
動或者意識形態輸出。」
  大法官顯然有些急:「那隨著那些問卷結果而蹦出來的文章鏈接呢?你敢說
你……」
  「不好意思,那些文章都是跟我們合作的企業自發刊登的,其內容也都是一
些客觀陳述和科普內容。根據《廣告宣傳法》上面的規定,那些內容完全在合法
范圍之內。大法官,您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些。」
  「那之后的CBD 鬧事呢?」大法官氣急敗壞地追問道,這不得不讓人懷疑這
家夥、或者是他家里的誰,是否參與了當年對炙手可熱的炒作商品「人造肉」的
大筆投資。
  「你覺得那件事,也是我,或者是我所協助的紅黨策動的?」陸冬青總算笑
了出來,「懇請議會別再開我陸冬青的玩笑了:我曾經在有海外背景的券商工作
過不假,CBD 大抗議的那次事件中被波及的,也確實有我的老東家;但是,那次
事件可是一起複雜的,涉及到滬港、首都還有多倫多灣街、紐約華爾街的、全球
性的金融、外交與政治事件。我陸冬青不是如同拉斐特、賽斯那樣的金融大鳄,
我亦不是利家豪、郭英中、賀新那樣的巨富商賈,我何德何能,可以在全球金融
市場引起那麽大的震動?而且,我請議會、選舉委員會、和在屏幕前觀看這次質
詢直播的諸位不要忘了,那次事件發生在我們F 市的部分,到了最后,是由誰出
面之后才平定的?」
  蕭宗岷深吸了一口氣,饒有意味地打量了陸冬青半天,最后開口問道:「陸
冬青教授,你必須明確回答這個問題:你是否利用了你設計的那些調查問卷,來
操弄民意?」
  「不好意思,我想再次請教一下議會:調查問卷設計,又是怎麽能跟操弄民
意産生聯系的?如果能産生聯系,那又該怎麽樣做到?在座的各位必然有很多是
學過社會科學以及社會運動學的,想必大家都應該清楚,一份主觀性很強的調查
問卷,在給大衆灌輸設計者的思想時,不但不見得會讓大衆接受自己的觀點,而
且反倒會引起被調查者的抗拒性——這跟議會委員會的各位,對鄙人所做的工作
的假設,大相徑庭吧?」
  這下子,質詢陸冬青的這些老官僚們全都說不出來話了。
  同樣的兩張長方體,一張是上面清清楚楚刻印下來的麻將,另一張則是什麽
都沒寫的多米諾骨牌。不像骊沫,那女人做的事情,其實都用不著這麽一個問詢
會,只要是聽說過骊沫這個名字的,恐怕三五歲大的孩子都知道她干了啥、她會
干啥,她以往的那些支持者願意挺她、買她的賬,也純粹是因爲她輸出的那些情
緒化的理念對她們的口味進而願者上鈎,她自己對花錢請水軍爲輿論造勢這種事,
也毫不避諱;
  而至于陸冬青,我相信,即使行政議會的這幫人,從頭到尾監督著陸冬青和
他團隊的操作,也一定會有很多人搞不明白他們到底在干嘛,也一定還會有很多
人只是云里霧里地知道,陸冬青通過七星山乳業發出的那份調查問卷、跟所有能
夠喝到七星山妙酸乳的地方出現的抵制人造肉、跟全國大部分發達城市出現的外
國股票被證券被擠兌抛售,三者之間似乎有什麽籠統的聯系,而這里面到底是怎
樣的原理、再加上陸冬青對行政議會抛出來的這些問題,可能除了他自己,還有
像是我初中那兩位班長那樣的、近幾個月都不分晝夜地在陸冬青身邊工作的那些
人能回答明白之外,其他人,怕是這輩子都別想知道這里面究竟是怎麽一會事了。
  委員會高位上那幾個官僚大人們一齊望著陸冬青波瀾不驚的那張臉,紛紛歎
著氣,隨后蕭宗岷示意自己左右手兩邊的同事關了面前的麥克風,幾個人把頭湊
到一起去,交頭接耳了好一陣,蕭宗岷才重新打開了話筒,對議員們說道:「請
問在座的諸位議員們,還有什麽問題想問陸冬青教授的麽?如果有,請按發言提
示按鈕依次序疑問。」
  緊接著,在議會廳中出現了這樣一個畫面:刁鑽又火藥味濃重的問題,仿佛
洶湧波濤一般,排山倒海地沖著陸冬青碾了過來;而陸冬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隨著腳下旋轉台的轉動,像極了一座高聳險峻的山巅,陸冬青一個人坐在那里,
面對著巨浪呼嘯,卻絲毫不爲所動,甚至那些滾滾奔湧的波濤沖到了他的腳下,
卻在一瞬間變成了細微的浪花——
  「陸教授,有媒體猜測,前幾天在我市發生的針對藍黨Y 省黨主席、副省長
蔡勵晟的刺殺事件,是由紅黨策劃的;甚至這幾天還有人匿名放出消息,把主謀
的矛頭指向你。陸教授,你可否解釋一下,針對蔡副省長的刺殺究竟是不是紅黨
所爲?還是你個人所爲?如果都不是,那你覺得真相是怎麽樣的?」
  「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呵呵,您是心虛了嗎?」
  「請這位來自環保黨的先生注意:剛剛我說過,我有保持沈默的權利。而且,
在此我想再強調一點:接下來的提問當中,我只會回答與我擔任的紅黨競選總部
總顧問一職的問題。其他問題,我一概拒絕回答。」
  「——你!那你這種態度的意思,給人的感覺便是您知道些什麽,您不願意
說,我理解的沒錯吧?」
  「我拒絕回答你的問題,而且鄙視您這種很無聊的臆測。您如果對相關問題
真的特別關注,我建議您去Y 省安全保衛局,和國家情報調查部F 市情報調查局
進行咨詢——議會委員會,請麻煩把麥克風切換到下一位議員那里,謝謝。」
  但議會委員會那些人,基本表現得都有點無動于衷,且並沒有切掉那位環保
黨議員話筒的意思——只是在他多問了一句話之后,蕭宗岷還是沒忍住,閉上眼
睛舒展開了眉毛,覺得故意把陸冬青挂在議會廳中間有點不太合適,主動用手邊
的筆記本電腦切換到了下一個人。
  而那個環保黨議員問出的那句話是:
  「我聽說您這次出山幫著紅黨,是隆達集團的總裁張霁隆請的——十二年前
你跟張霁隆剛認識的時候,我聽說那時候你的女友,也就是你現在的妻子、桌安
公關的高級副總裁黃韻歆,可比你跟張霁隆的關系親近多了;哎,你妻子到底跟
這個張霁隆有沒有私情啊?」
  ——得嘞,到底把剛才我腦海里出現的這位給揪出來放在桌面上說事了。
  就是這麽一個問題,成爲了第二天本地各大報紙的頭版頭條,而此刻的這個
特別會議,卻得在B 版第一條才能看到。
  我不知道這個異常沒品德的環保黨議員,究竟是出于何種目的,要對陸冬青
問出這種問題,或許是他之前和陸冬青本人就有什麽不爲人知的恩怨;或許是他
之前暗戀黃韻歆——聽說在陸冬青和黃韻歆戀愛結婚之前,全市追求黃韻歆的男
人也挺多的,畢竟人家確實是個美女、也是個海歸才女;或許是這個人在會議之
前就被骊沫、李燦烈、蔡勵晟,或者是Y 省大學的一些跟陸冬青有嫌隙的、看他
不順眼的人給收買了。這句話問得,著實惡心。
  而陸冬青卻依舊平靜地回答著,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變化:「我拒絕回
答這個問題。」
  后來就此事,我偷偷問過張霁隆。張霁隆很嚴肅地發誓道,他跟陸夫人之間
真的一直什麽都沒有,甚至他和黃韻歆之間的交情,都淺得讓人想象不到:他當
年只是跟黃韻歆經常去一個健身房,當年健身房里倒是有三個健身教練對黃韻歆
圖謀不軌,被張霁隆發現后給他們仨收拾了一頓,提黃解了圍;此后張霁隆倒是
經常送黃韻歆回家,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在跟陸冬青同居了,雖然是分房睡,兩個
人也沒在談戀愛。而張霁隆主動跟黃韻歆套近乎,純粹是爲了想要跟陸冬青交往,
畢竟陸冬青的父親在十二年前,還是張霁隆偷偷在Y 大讀碩士時候的商學院院長。
之后,也是在送黃韻歆回家的時候,張霁隆才發現自己的前女友薛夢璃和自己曾
經的大哥詹鵬就住在當初陸冬青和黃韻歆合租的同一棟豪華公寓,要不是當時黃
韻歆勸著自己,張霁隆可能當時就會拿槍崩了那對狗男女。
  「我跟韻歆姐的交情,其實僅此而已;再就是最近了,爲了犒勞冬青哥,也
是慰問一直在家一個人操持家務帶孩子的韻歆姐,上周末我剛請他全家吃了頓飯。」
  「然后……就沒啦?」
  「沒了啊,十二年前的時候,再然后我就進去了,蹲笆籬子蹲了八年呢。還
能怎的?」
  對于張霁隆來說,他和黃韻歆兩個人確實沒怎麽樣,他的內心倒也坦蕩;對
于陸冬青,從電視上我也看不出他的內心有沒有變化、是怎樣變化的;但是對于
台下剛剛折服與陸冬青氣質和話術的那些人而言,他們總算找到了一次可以足以
讓他們痛快地狂歡的機會:
  「敢問陸教授,您一個名校大儒、海歸精英,該不是也涉黑吧?」
  「陸教授對于崛起迅速、發展蓬勃的隆達集團的內幕,了解多少呢?」
  「聽說張霁隆是咱們紅黨楊君實書記的準女婿——哼,一個省長的準女婿是
一個前科累累的黑幫份子!請問陸教授,你現在既然替紅黨做事,又跟張霁隆交
情匪淺,請問你對楊君實和張霁隆之間的事情清楚多少?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
麽黑金交易、利益交換?」
  ……
  圍繞這些問題,議員們圍著陸冬青,問了將近三十分鍾差不多九十道問題,
每道問題還都不是重樣的——這在Y 省行政議會建立的那天到現在爲止,算是單
人質詢部分破紀錄的存在。
  而行政議會委員會,對此並沒有任何想要阻攔的意思。
  曾經有個人跟我說過一句很有哲理的話……好吧,這句話是他媽狗日的周荻
跟我說的——人雖然惡心了點,但並不影響這句話本身的質量——他曾經說過:
「當人們遇到比自己優秀的人時,我們的第一反應不會是認同和學習,而是想方
設法的去毀滅他。」以前我總覺得這句話危言聳聽了點,此時此刻,從陸冬青的
身上來看,誠如此言。
  而陸冬青依舊正襟危坐、泰然自若,且臉上平靜如水地用同一句回答打發了
他們:「我拒絕回答此問題。」——而且從那句冒犯意義昭然若揭的問題提出之
后,陸冬青的話,也不再以「抱歉」作爲前綴開頭。
  「二老公,你有沒有發現一個事:這些人問骊沫的時候,問的全是『藍黨如
果當選了,到底能干啥』;而他們問陸冬青的問題,全都是人身攻擊的問題?」
坐在一旁緊緊摟著我胳膊的小C 突然對我問道。
  「呵呵,你知道爲啥麽?」
  「爲啥啊?」
  我故意打趣地說道:「那是因爲面對藍黨,他們是既不確定『藍黨能當選』,
也不確定『藍黨能干啥』;而面對紅黨,他們很清楚,『紅黨能當選』,也清楚
『紅黨能干啥』——而他們還想改變這種狀況,所以他們只好采用最廉價的方式。」
  「哦,我懂了……」小C 想了想,又說道:「那這幫搞政治的,也太惡心了
吧!」
  等那些好事的見陸冬青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慢慢的也都自覺無趣,有不少
還沒提問,便自行關了自己面前的發言提示燈。待議會廳里徹底安靜了,蕭宗岷
這才下令,進行下一環節。
  其實按照我觀看正常特別會議,我覺得原本這些坐在議會廳里,穿著西裝的
一個個議員們心里的算盤,應該都是這樣打的:把紅藍兩黨各自的競選顧問找來,
找幾個問題刁難一下,然后扣上個「操弄民意」的罪名,並且逼迫紅藍兩黨各自
把這兩個選舉顧問犧牲一下、棄卒保車,之后再探討一下,出現這樣的情況,是
不是該向全國選舉委員會申請,把Y 省的地方大選推遲一下?一般來說這樣的選
舉最晚推遲到一月末,不過對于政客們而言,從一月初到一月末,這多出來時間
里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想要逆天改命也基本夠了。所以本來這個會議,對于紅
藍兩黨各自而言,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拔掉對家的那個競選顧問、犧牲掉自己
這邊的軍師,然后用別的策略干掉對手,雖說算是類似于《倚天屠龍記》里趙敏
和殷梨亭的一招「天地同壽」——兩敗俱傷的玩法,但在這種囚徒困境當中,只
能這麽干;而如果能把紅藍兩黨的兩個競選顧問鋤了,聯合在一起的環保黨跟地
方黨團聯盟,則可坐收漁翁之利。
  可他們似乎都沒想到,骊沫和陸冬青這兩個,哪一個也不是好惹的;一個雖
然無腦無知,但同時也無所畏懼,對自己的所作所爲理直氣壯,就是能把一屋子
人搥得坐不直身子;另一個看著無鋒無刃,卻更是深不可測,以無形化萬物。一
塊頑石、一泓流水,滿議會廳的衮衮諸君,手中竟沒有一把刀能把它們切斷的。
而對于這些官僚政客們而言,如果最開始自己意欲拿到的借口沒有拿到、自己想
占領的理由高地沒占領成,那接下來,就只能剩下一條路了:
  扯皮。
  而三方勢力一起扯皮的結果,就是把原本的事情越扯越開、越扯越大,也越
扯越亂。我平時也不大關注那差不多兩三百的議員們,每一個人的八卦新聞、過
去的光輝曆史、和將來的雄圖野望,所以在他們相互攻擊的很多時候,講真話,
我確實有點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東家長西家短,誰曾經在做市政工作的時候
在辦公室里跟男下屬打過炮、跟女下屬偷過情,誰曾經利用過公務船、公務飛機
走私過酒水奢侈品,誰曾經在哪次采訪的時候說漏了嘴、講過什麽胡言亂語傻話
干話,全都仿佛被堵住反出的馬桶一樣,一股腦的湧了回來。
  反正就是沒有一句跟政策和競選有關系,所有的內容,比他們剛才試圖跟陸
冬青玩心眼、設下問題陷阱那部分還要無趣。
  「太沒意思了,看點別的……」小C 摟著我的胳膊,話剛說到一半,茶幾上
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番,她拿出之后看了一眼,又轉頭瞟了正盯著電視的我一眼,
立刻穿好拖鞋,拿著手機躲到了陽台去接電話。
  其實望著滿屏惡臭,我也沒完全把注意力放在那一張張有點丑陋的老臉上,
而剛剛我也用余光掃了一眼小C 的手機,那電話是好長時間都沒主動聯系我和小
C 的大白鶴打過來的。說起大白鶴那家夥來,我現在真是愈發地感覺跟那家夥生
分了,昨天晚上小C 躺在床上,對著我準備吻上來的時候,我還跟她聊過大白鶴
現在的事情,以試圖去了解一下現在白鐵心的內心所想。在小C 的口中,大白鶴
的性情變化主要發生在他認識了那個叫林霜晗的小女生之后,而一提到那個女生,
小C 除了生悶氣之外,就只剩下自卑:
  「那女孩嘴超級賤的,其實網監處的其他女網警們都不喜歡她,甚至也招很
多本來喜歡她那個類型的男網警們的煩呢;她平時很少睡宿舍樓的,但是每一回
她一會去宿舍之后,跟她同一個樓層的,準有吵架的,細細一問,還全都是她挑
起來的!而且她好像心里也是有點在意我跟老白的關系的,沒事到我面前找事我
可以看在老白的份兒上不理她,但她嫌不過瘾,就欺負我們鑒定課那些實習助理
法醫們的茬。我來陪你之前的那天,一塊就有三個小姑娘跑我這來跟我哭!我也
真不知道,老白看上那個女孩啥了;可我知道那女孩是什麽樣的人又有個啥用呢
……一個從小睡豬圈的、流浪到省城來還被毒販子收養的女孩,怎麽能跟人高官
家的大小姐相提並論呢?我沒人家有錢有地位,沒人家會打扮、會穿衣服,甚至
連長相都不如那女孩——人家的小臉比畫上的美人還美,而我一看就是個村姑模
樣;人家的皮膚、臉蛋,那小腳丫,白得跟用奶糖煉出來的一樣……那我每次看
到她坐在沙發上伸著一對兒小嫩腳的自拍照片,我都恨不得撲上去舔兩口;而我
呐,你瞧瞧我這一身,跟剛從煤礦井里挖出來的似的!跟人家女孩一對比,顯得
我又黑又髒!」
  「你瞎說!你吳小曦同學在我心里,可一直是個大美女——你的古銅膚色,
說明你比那小破孩健康,再說,你的胸也比那小姑娘的大多了,而且你的腹肌、
緊實的兩條大美腿,可比那小丫頭片子性感多了,那小丫頭也就占個長得比較蘿
莉的便宜而已;而且你不覺得你的長相很有歐美范麽——真的,你要是生在美國
加拿大那些地方,本土出生的華裔,再加上你這身材,你這膚色,簡直性感炸了
你知道麽?你早成了模特、大明星了!」
  「哼,你誇我倒是誇出花來了,那這一晚上了,我都明示暗示多少次了,你
咋一下都不碰我?」
  「我……」
  「行了啦,我知道你心里還沒邁過去你跟夏雪平之間的那道坎。可在你何秋
岩心里,就算把我捧上天去又有什麽用呢?在白鐵心的心里,人家喜歡的就是那
個小林那樣的女孩子……但我是覺得,老白自從跟那個『奶糖精』在一起之后,
人就變了不少:他以前就在你我、外加大頭牛牛、小賈他們面前愛白話,在其他
人面前多畏縮、多膽小你也不是不知道,而且他以前也很討厭沈倭瓜。你看他現
在?成天屁顛屁顛的跟在沈量才的后面混!不過,倒是認識了不老少省廳、別的
市市局的人,還有檢察院、法院、還有稅務局的人,而且在陌生人面前也變得能
說會道了——對了,你十一月份跟夏雪平跑出去是出差還是放假那陣,臨回來前
一周,稅務局局長過來合作參觀,之后晚上在『大唐華宴』擺桌,還是他安排的
呢!過后好長時間他跟我說我都不信。咱們去那個什麽『豹哥』的夜店玩的那天
晚上,我看朋友圈,才看到省稅務廳稽查總署的大官又來市局這邊蹭飯吃喝,他
又跟著去了。那個小林也去了。」
  「呵呵,畢竟那個小林家里,省廳對外聯絡辦公室的麽。」我冷笑了一聲。
  于是我算搞清楚,大白鶴目前的性情變化,十有八九是因爲這個林霜晗——
那個小妹妹,一眼看去就知道不僅僅是個小「綠茶婊」,我不了解她,不敢說她
能有多大本事,但我可以斷定她至少也是個很難纏的人物。怨不得大白鶴會在小
C 應允他可以去找其他的女生的情況下,還對小C 如此的疏離,也怨不得在我不
去干涉小C 跟他之間的生活以后,他卻跟我之間産生了越來越明顯的隔閡,換做
其他任何一個男生,包括我在內,如果心陷于這樣的女生,原本的性情沒有變化
是根本不可能的——尤其她還是出身于那樣的家庭:雙親供職于地方頂頭的機關
里比較中樞的衙門,但擔任的又不是什麽有權勢的職位,這樣一來,達官顯貴的
那些浮華的東西,那女孩會吸收得淋漓盡致,而名門望族們優良的品格,則半點
都學不到。
  ——紅顔禍水,雖然與此同時在另一方面,我一直覺得人們把任何不好的事
情都歸咎于一個女孩子的身上,是一種很天真幼稚的想法,但我此刻,依舊鐵了
心地以爲,大白鶴跟我和小C 最近的嫌隙,都是那女孩造成的。
  電視上的那幫議員們還在吵,小C 此刻卻一臉擔憂地打完電話回到了客廳。
  「怎麽了?」
  「晚上我不能陪你出去吃飯了,秋岩,我也得回去了。」小C 邊說邊拾起自
己丟在沙發上的襪子,臉上還不住地露出興奮的喜悅:「我其實還有幾件衣服應
該剛洗完,但是沒烘干呢,你幫忙烘干一下吧,然后等這兩天哪天你要是精氣神
恢複了,去上班了,就幫我拿到鑒定課的辦公室去就好了——老白剛剛告訴我,
他跟那個小林分手了。」
  「哦,是嗎!」還真是想啥來啥,于是我隨口說道:「那挺好。」
  「好什麽好啊,我這幾天算是白陪你了不說,我馬上又得回去看看老白去了
——他剛才在電話里哭得跟個小朋友似的。」小C 說著穿好了自己的外套,又那
雙手摟到我的脖子上,眨著自己那對黑亮的眼睛,目含水光微翹著嘴唇看著我:
「可我舍不得你呀!你一個人能照顧好自個麽?」
  「我都多大人了?我現在也會做飯了,家里還有這麽多肉、菜——尤其是大
頭牛牛倆,把咱們家陽台搞得跟蘿卜開會似的;家里其他的,也是啥啥都不缺。
我能照顧好自己,沒事的。」說著,我攬過小C 的腦袋,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她來我家這麽多天,這是我除了晚上睡覺時候怕她冷把她摟在懷里之外,這麽
長時間第一次主動對她做出的舉動。
  「好的吧!看來剛從『小C 幼稚園』畢業的『小岩岩』同學真是長大啦!看
著你茁壯成長,老師我很自豪!嘻嘻!」小C 這才幸福地笑了起來,接著又看了
看我,滿眼流露的牽挂與留戀。
  「行啦,你就別擔心我了。小C 阿姨,快快回家去照顧照顧你們家的白鐵心
小朋友吧!」我也用著她的腔調對她說道,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側臉:「用不用
我送送你?」
  「你送我什麽呀!你的車子是都撞壞了嗎?」
  我這下才反應過來——這幾天一直沒干正事,在家除了吃就是睡,再跟著像
發泄似的、也是想解憂澆愁,成天喝酒,醉生夢死,結果基本上把自己都給待傻
了,自己車子撞壞的事情,早就被抛到了腦后。
  此刻跟小C 相互摟著的我,也才發現客廳里還有一大堆從夏家老宅處拿回來
的書本,亂七八糟地摞在地上,旁邊全是大包小包的果皮果核,再加上我這兩天
和小C 一起吃零食、喝飲料后剩下的空瓶子跟包裝袋——小C 昨晚剛洗完澡的時
候突然還說,因爲這幾天跟著我一起墮落,自己好像突然少了兩塊腹肌;餐桌、
廚房那邊倒是沒什麽垃圾,大頭小賈他們幾個離開的時候都把垃圾袋帶走了,但
是水槽里卻堆了滿滿的一堆盤碟碗筷,而且還有三兩只蒼蠅在圍著水槽飛。
  「好吧,那你怎麽回去?」
  「我叫個計程車就好了,你也別擔心了。」小C 想了想,低下了頭,又微微
抬起看著我:「你要是不放心我的話,這幾天你就到我家去住吧。正好我和老白
也能一起陪著你。」
  「哦……那倒是不用。」我深吸一氣,想了想,覺得就我現在的狀態而言,
我還是想自己一個人待一陣子的,我便繼續對小C 說道,「你上車之后把車牌號
發給我,下車了再給我發個消息。」
  「嗯,好吧。你放心吧,我身上也帶著槍呢。」
  我陪著小C 到了門口,走在積雪上的小C 每五部必然回過頭一次,再對我充
滿期待地望著,並且溫柔地對我擺著那只小手,然后再轉身、再五步、再回頭…
…我此刻心中微微顫動,似乎可以察覺到她正盼著我跑出門或者把她叫回來,給
她來一次擁吻作爲這個再普通得不能普通的道別。
  但最終我還是果決地關上了門。
  就算是我跟她關系親密到可以當著大白鶴的面前不分晝夜地做愛,還是不用
戴套、想插哪里就插哪里,她也畢竟還是人家大白鶴的女朋友。她是不屬于我的,
我心中也始終清楚這一點。
  ——大頭、牛牛、小賈、小伊、小戚,再加上吳小曦,能跟我推心置腹的朋
友也就這幾位了,結果現在,人家又各有各的事情。
  空蕩蕩的家里,又剩下我自己一個了。
  相聚后再分散,這感覺,恰似戀愛與分手。
  仔細數數,到現在爲止,我大概十五天沒跟夏雪平聯系過了。
  小C 走后,我拿著手機點了兩張蔬菜披薩和四罐「肥宅快樂水」。而從剛才
最后一個議員問完陸冬青問題,到現在少說差不多也快半個小時了,議會廳里的
景象,卻依舊像此刻正盤旋在我家廚房水槽上訪那幾只蒼蠅一樣雜亂無章、嗡嗡
擾人——只不過我家的蒼蠅總共也就不超過五只,而電視屏幕上,那可是近三百
只蒼蠅。
  但就在此刻,烏央烏央的蒼蠅群里,突然出現了一只貓頭鷹的聲音——這只
貓頭鷹正在咳嗽。
  緊接著,這群蒼蠅全都安靜了。本來他們可能都還在等著這陣咳嗽的聲音終
止,但咳嗽的聲音真的終止之后,議會廳里依舊沒有半點聲響。
  「這兩天嗓子不舒服喲,抱歉了……蕭委員長,我能說兩句嗎?」楊君實慢
悠悠地把手中的帕子放在桌上,慢悠悠地折好,慢悠悠地對著自己面前麥克風說
道。
  「楊書記,您當然……」
  卻不等蕭宗岷把話講完,楊君實已經對著麥克風繼續說道:「首先辛苦在場
的諸位媒體朋友。以往的時候議會很少給直播,你們之前都還再三抱怨,覺得好
像是我們這幫『肉食者』欺負你們,不給你們新聞;想必今天大家也有所體會了
吧。我還真想問問諸位攝像師朋友和記者朋友們:下次再有行政議會直播,你們
還來麽?」
  席位上除了紅黨衆人之外,其他黨派的議員們對于楊君實的這句話都有些不
以爲然,但卻也沒人敢如同剛才那般混亂的罵戰當中一樣,不由分說搶過自己的
麥克風、或者直接扯破了嗓門,直接對著楊君實破口大罵,依舊是沒人有膽子說
一句話,全都盯著他歸正飽滿的額頭、炯炯有神的雙目、上薄下厚的嘴唇,以及
下巴上的那顆痣——現在的人可都是迷信的,紅黨的領袖下巴上恰好長了痣,對
于那些非紅黨的政治人物來講,他們會莫名地從心底覺得敬畏;倒是那些扛著攝
像機、照相機或手握錄音筆的記者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于是電視屏幕的畫面
也跟著有些發顫。
  正笑著,楊君實又開了口:「快過節了。」
  只聽他說了四個字,那些記者們,便又都收起了笑容,重新端穩攝像機、拿
好錄音筆。
  「快過節了——馬上就聖誕節,緊接著是元旦,很快就又到了春節,緊接著
還有元宵節。別的地方我不知道,我這輩子,除了去過幾次首都和滬港、還有跟
咱們相鄰的這幾個省之外,全國上下別的地方真就沒怎麽去過,所以我也不說別
的地方,就說咱們東北、咱們Y 省:論起往年來,從十二月二十幾號,到二月初
那麽幾天,在咱們Y 省這地方,往往應該是家家戶戶最幸福的時候。大人小孩都
喜歡過節,下雪了可以去看雪、滑雪,不下雪的時候可以去滑冰、逛街,玩累了、
覺著冷了,端杯熱乎咖啡、果汁,或者整一鍋熱面條、酸菜湯、小雞炖蘑菇配米
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別提多舒坦。可今年呢?貌似是因爲這幾天的某個網絡
綜藝節目,全Y 省的萬家燈火突然變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的!昨天晚上,我臨
睡前看報紙,還看到了父子倆因爲聊起來最近的一些事,竟然動起了刀子;剛才
來的路上,遇到一個女孩,跟我小兒子那麽大,二十歲出頭,『撲通』一跤跪倒
我車頭前了,要不是我的司機眼疾手快,真興傷著那姑娘,等我下車,才發現大
老遠她男朋友跑過來,喘得肺跟不上心跳似的,仔細一問,才知道,也是因爲那
麽些事,小兩口吵架竟然吵到那女孩想輕生自殺——這種事情在最近三天里,簡
直不計其數。全國不少地方的人,本來就看不起咱東北人,如此一來,咱們Y 省,
又都快成了全國的笑話了!在座的各位,不管哪黨哪派的,咱們敞開了說一句:
都是Y 省本地人吧?縱使又不是的,在你Y 省、在咱們東北生活的,起碼也有小
二十年了吧?好些人還都是咱們Y 省省政府的、各個市的父母官。我問諸位一句,
您諸位也扪心自問一句:看到咱們Y 省一夕之間變成了這德性,你們不傷心嗎?
在電視前、電腦前、收音機前的各位,你們問你們自己一句:你們自己的小家,
還有咱們Y 省的大家,全都變成了現在這等模樣,這真的是你們想要的嗎?你們
各位父老鄉親、兄弟姐妹,真的就這樣喜歡跟自己的親朋、家人們窩里斗嗎?」
  楊君實把話問過之后,很特意地停頓了十五秒鍾左右,這期間坐在議會廳里
的所有人,無論黨派,無論職務高低,也包括行政議會委員會那些公務官員和扛
著設備的記者們,全都相互看看,但也都沒說話,只是安靜的議會廳里,多了此
起彼伏的歎息。
  停頓過后,楊君實又繼續發言:
  「咱們現在的體制,如果追溯到過去,那就得論到古希臘城邦雅典去,雅典
人發明了投票制度:投票的目的,是爲了穩定,是爲了在有糾紛和爭執的時候,
讓意見變得統一,而不是讓投票成爲由頭,反而去制造更大的紛爭;放到咱們這,
古時候也有類似的東西,就是現在大家常說的『共和』——周天子引發暴動出逃,
共伯和與周定公、召穆公共同執政,有事大家商量著來,誰有道理誰說的算。共
伯和、周定公、召穆公的『共和』,就好比現在咱們這里三種政治主張的人士,
可我覺得,在人家古人議事的時候,周定公和召穆公,肯定不會瞎猜自己家門口
有人打砸放火,就必然是共伯和派人干的;而共伯和爲了自己說得更算數,就跑
到百姓那里繼續煽動暴亂吧?」
  接著,楊君實慢悠悠地喝了口水,地方黨團那頭剛有人想出聲,沒想到楊君
實卻對他抬了抬手,眼睛卻對那人看都沒看一下;等楊君實放下杯子后,繼續說
道:
  「剛才諸位吵架吵得,可真叫一個火熱。我也不論你們各家是爲了什麽吵的,
這樣繼續吵下去,終究是沒意義的,而且就算吵到來年清明節、勞動節、兒童節
去都不見得能吵出什麽結果來。何況還有這麽多媒體朋友,還有咱們行政議會的
委員會的各位陪著一起苦熬;我大概看了一下,咱們現場所有人里面,年紀最小
的,也差不多三十五歲左右,早不是十六七歲可以不吃不喝、點燈熬油跟人抬杠
的年歲了——剛才我爲了打比方、舉例子,提到了些許食物的時候,我看好些人
都忍不住咽唾沫了,呵呵,坐在我一左一右的老米和老虞,這倆人兒的肚子,早
都餓得敲出搖滾樂的鼓點了。再像剛才那麽吵下去,你們有誰受得了?」
  「而且,呵呵,我也知道你們是爲了什麽吵架。」說到了這里,楊君實微微
閉上了眼睛,用鼻子輕輕呼出兩股氣,接著猛地睜開了眼睛,抬手輕拍了一下桌
子:「眼看就要到了聖誕節了,而且畢竟我也做了四年的Y 省省長、一方封疆大
吏,那麽今年聖誕節,我也就滿足你們各人的願望吧——蕭宗岷委員長,行政議
會委員會以及選舉委員會,我作爲Y 省省長以及下屆省長的候選人之一,我想向
選舉委員會委托,並轉述國家選舉委員會:申請,推遲Y 省地方競選。」
  楊君實此言一出,整個議會廳立刻炸開了鍋。
  「喲我操!書記,您真想好了嗎?」
  「老楊,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楊君實左右手邊的兩把椅子上似突然生出硬刺一般,扎得米銘揚和虞孟覃兩
個人根本坐不住,連連對著楊君實的耳朵小聲叨咕了一通,二人聲音雖小,不過
他們的話還是被楊君實面前的發言麥給收了進去。
  而議員席上的其他黨派的其他人,臉上除了驚愕的表情之外,面部肌肉筋膜
也都喜不自勝到僵硬住了,幾乎都不知道該怎麽笑。
  委員會主席台上的幾位,也是一臉困惑——在其他地方議會當中,也有過申
請推遲選舉的例子,但是在那些先例中,提出推遲的往往都是那些覺著自己黨派
勢力可能要吃虧的,才會采用這種類似敲桌子捂碗、不讓開飯的方式延遲一系列
的政治活動,然后再利用推遲的這段時間進行一系列的炒作——在那些先例當中,
也確實有這樣翻盤的。所以往往在先前的民調當中領先的黨派,都害怕對手們會
提出申請選舉延遲。十二月初時候,在Y 省廣播電視集團做過的那次民意調查結
果里,紅黨的支持率是46%,對楊君實和紅黨新任的呂主席的支持率則是61%;
而對藍黨的支持率、以及對蔡勵晟和其副手、藍黨譚副主席的支持率,均是百分
之38%。在這樣可以預期的壓倒性的勝利之下,楊君實突然主動提出要推遲省長
大選,在任何人看來,應該都是一場政治自殺。
  只有坐在台上正中央的蕭宗岷,摘下了那副老花鏡后,雙目中露出了一種似
鷹隼般犀利又陰鸷的神情——我在怹家公子蕭叡齡的眼中,也見過這副神情,可
這父親的眼神要比兒子的更讓人不寒而栗。他直勾勾地盯著面無表情、但身上每
一處都透著早已運籌帷幄至足夠境地的楊君實,恰似看破一切一樣:
  「楊君實書記,這次申請,是您自己的個人意願,還是你們紅黨全體的決定?
我想這樣一個決定……」
  「是我的個人意願。而且蕭委員長,您不用有任何的疑慮:我是現任的省長,
還是紅黨Y 省的黨委書記,我的決定就是黨委全體的意思。」
  此言一出,紅黨的衆人率先閉嘴了。其他黨派的議員們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楊君實目視著蕭宗岷,手中同時擺弄著自己面前的杯子,悠悠說道:「在座
的各位也都發現了,最近省里和黨里的事務都讓我忙得有些焦頭爛額,再加上最
近天氣甚寒,鄙人最近的身體也不免有些小恙。今年的十二月甚是凶惡,這不藍
黨的主席、咱們的副省長蔡勵晟先生也受了傷,才隔了這麽幾天,我想蔡先生身
上的傷還沒痊愈呢。我倆又要忙各自的黨務、又要準備選戰,省里的政務卻也不
能耽擱——一個病號、一個傷員,非要按照原來的競選日期繼續把選舉下去,確
實是多多少少有點操之過急。」
  說到這,楊君實突然望向了一直在表情凝重微微低著頭的蔡勵晟:「怎麽樣,
老蔡,我的申請,你同意嗎?你不會有別的意見吧?」
  沒等蔡勵晟開口,藍黨議員席的前排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楊書記,您要是
想這麽做,而且還不是玩笑話,那當然沒問題……」
  「李秘書長,不好意思,我在跟蔡勵晟副省長討論問題,」李燦烈必然是沒
有想到,在自己話還沒說完的時候,楊君實竟然微微瞪了他一眼,並把他的話打
斷了,「我沒有對你冒犯的意思,燦烈,但畢竟貴黨在Y 省,現在是蔡勵晟主席
說的算吧?他還是我競選對手,也是本屆選舉中的主角之一;而且我是省長、他
是副省長,選舉這方面的事情雖然屬于立法事務,但也關乎Y 省的政務和民生,
我和他都得對Y 省負責,所以我有事當然要跟他商量。你還有什麽話想跟我說的,
咱們開玩這個會之后,你跟我約個時間,咱們在省政府大樓里面說。」接著,楊
君實對蔡勵晟又問了一遍:「老蔡,你還有什麽意見嗎?」
  李燦烈聽完楊君實的話,狠狠地捏住了手中的杯子,但轉眼一瞧周圍的攝像
機和照相機鏡頭全在對著自己,因此他有什麽情緒,一時間就只能憋著。
  蔡勵晟轉頭看了看楊君實,緩了片刻才微笑著對楊君實點了點頭:「我沒有
任何意見。」旋即又轉頭看向蕭宗岷:「行政議會委員會,選舉委員會,我支持
紅黨楊書記的申請。」
  「那就好辦了。」楊君實彎曲著食指輕叩著桌面道,「我想地方黨團和環保
黨方面的朋友也不會有什麽異議,那麽這件事,咱們就這麽定了吧。」
  一番話說完之后,行政議會委員會和地方選舉委員會的幾個官員,幾乎都不
會開口說話了。
  但他們還是就著推遲選舉的申請搞了個投票:三百人當中,總共有286 人贊
成,只有12票反對,2 票棄權。這樣的話,楊君實這則自殺性的口頭提案通過,
然后直接由Y 省地方選舉委員會打報告給國家選舉委員會,簡單審核一下之后,
只需要短短三天,行政議會委員會就會正式公布,Y 省大選延期到一月末,按照
以往慣例,最晚不會超過28號。
  在這天議會直播結束以后,全Y 省境內的民事糾紛、尤其是家庭糾紛的數量
迅速驟減,在聖誕節那天淩晨,牛牛發了個朋友圈,慶賀自己跟大頭總算是可以
安心放假休息了。F 市的一切也似乎回歸到平靜之中。
  只是看樣子,Y 省的這場大戲,距離結束還遠遠不到時候。
  而對于我自己,胸口被人挖空的感覺一直就沒有停止過,這竟是我從出生之
后到現在所遭受到過的最痛苦的感覺,我很討厭這種感覺,也覺得自己必然一時
半刻不會從這種感覺中剝離出來;可是看看水槽上方那些飛舞的蒼蠅,再從客廳
窗戶的玻璃反光,看到這幾天基本上沒好好收拾過得自己的邋遢樣子,我覺得自
己是總得做點什麽的,總不能就這樣一直沈浸在這種難受的心境、而活得像個行
屍走肉一般。
  否則,夏雪平就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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